在施向晚自我介紹之後,江樂正問出了評委們心裡的疑惑:“看起來你成親了?”
施向晚點點頭,她丈夫是個樂師,兩人一個彈一個唱,倒也相合。
她剛從良嫁人時曾過過幾年美滿日子,可惜近兩年她丈夫好賭成性,欠下巨額賭債,天天有人上門催債,甚至還想逼她做那皮肉生意。
便是在當初她沒從良時也沒做過那樣的下賤營生,她如何能答應,她回去尋老朋友訴苦,老朋友給了指了條路,說是讓她試著參加《桃花扇》的選角。
試一試又不虧,萬一選中了呢?
至於以後該如何是好,施向晚還沒想過。
反正她是賤命一條,大不了學那李香君以死明誌。
當然,倘若有活路可走,自然還是活著的好。她辛辛苦苦來世間這一遭,難道隻為了受苦受難麼?
施向晚沒提這些糟心事,隻說自己六年前從良嫁人,不過丈夫仍輾轉各花樓之間教人彈琴,因此她也及時得了選角的消息前來報名。
對於她這個選擇,丈夫自然是支持的,畢竟丈夫還等著賞金來還債。要是她沒法入選、拿不下賞金,丈夫才會翻臉!
時至今日,施向晚已經認同老友說自己“瞎了眼”的評價了。可她沒兒沒女,沒有依仗,與丈夫又是結發夫妻……
施向晚等著五個評委的決定。
徐昭明是沒成親的人,他甚至不太懂什麼情情愛愛,隻覺得施向晚仿佛天生帶著一股子淒婉哀傷,唱功很好,嗓子也極具感染力,他還挺喜歡的。
唱得這樣好,便是上台挑大梁也是可以的。
徐昭明說道:“旦門適合你。”
趙博士幾人也點點頭。
觀眾席上的小紈絝們也回過味來,覺得這種已經嫁做人婦的美貌女子彆有風韻,不少人也舉起牌子表示支持這位已婚美人。
成了親又怎麼樣,成了親又不影響他們聽曲兒,好就是好,與相貌和年紀無關,這才是《桃花扇》選角活動的精髓啊!
盛景意看著施向晚轉身走入旦門,不免歎息了一聲。
她白天看報名表時聽老張提到過這位施向晚的情況,知曉這又是個遇人不淑的可憐人,有這麼得天獨厚的嗓音和相貌,卻遇到那麼個丈夫!
怪不得她三個娘經常看著她犯愁,要是她家女兒遇到這種情況,她怕是會提刀殺過去。
可惜淪為官伎的女孩兒,家裡人怕是都凶多吉少,哪怕沒有命喪黃泉,怕也已經流放千裡,一輩子都回不來,挑錯了人可不就要任人揉圓搓扁嗎?
穆鈞被晾在一邊半天,始終沒再和盛景意搭上話,見盛景意的歎息聲免不了開口詢問:“你歎什麼氣?”
盛景意瞅了眼穆鈞,見他一臉乖巧地坐在那兒,也沒再紮他心。
盛景意不知道穆鈞是什麼身份,不過見他氣勢不凡,出身應該頗不尋常,他們現在算是綁在一起的,她不能咒他翻船,那就指望一下他以後能成就大事了。
隻是這樣的家夥,即使將來真能成就大事,估計也不是個仁善之人。
這根小苗兒明顯已經長歪了,強掰也不一定能掰回來,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能掰一點是一點吧。
盛景意娓娓把施向晚的處境給穆鈞講了。
施向晚這種情況,盛景意一般是勸離的,可惜這種事外人一般很難勸得動,隻能以後接觸多了再說。
穆鈞聽了,沉默下來。
沒有人會拿這些市井小事來煩他,但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蠢材。
那位施姑娘應該是沒什麼親人在了才無法和離,畢竟朝廷不允許女子單獨立戶,她若是和離了能去哪裡?
穆鈞說道:“你想幫她?”
盛景意頓了頓,眉眼帶著輕淺的笑意:“如果她需要的話。”
她從小就接觸形形色色的人,遭遇過各種來自陌生人或者親近人的惡意,也被許多人幫助過。
她願意把那些讓她牢記於心、珍而重之的善意傳遞下去,但她不是爛好人,隻有遇到自己也想掙脫泥潭的人她才會想辦法拉上一把,不會隨隨便便善心泛濫。
穆鈞沒問“你會怎麼幫她”。
他已經見識過盛景意的手段。
出了這秦淮河畔,她可能隻是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可是在這秦淮河畔,她可以輕鬆坐到所有她想做的事,幫一個在夫家被欺辱的女子自然不在話下。
穆鈞正要另起話頭,就看到立夏風風火火地跑了出來。
這位忠心耿耿的小丫鬟見到穆鈞坐了自己的杌子,頓時睜圓了眼。她凶巴巴地想開罵,又想到底下還在辦選角活動,隻能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她剛才分明隻是去如廁,不知怎地就在練習室那邊睡了過去。
不對勁!
這個穆鈞,明顯彆有用心!
他愛上書屋那些話本裡麵的白麵書生一樣誘騙她們家姑娘吧?
一瞬間,暗渡陳倉、珠胎暗結、忘恩負義、始亂終棄等等橋段在立夏腦海裡一閃而過,立夏氣勢洶洶地把盛景意護在身後,一臉凶狠地瞪著穆鈞。
她才不做話本裡那些助紂為虐的蠢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