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現在都各自嫁娶了,還跑來寫這樣的詞算什麼?
想想在《孔雀東南飛》裡頭,焦仲卿攔下準備再嫁的劉蘭芝說她“蒲葦一時紉”,最後的結局是兩人相約共赴黃泉。
陸觀寫下這首詞感慨往日舊情,莫不是要唐氏效仿劉蘭芝?
這什麼意思啊?
盛景意拉著還沉浸在新詞裡的徐昭明往外走。
徐昭明見盛景意神色不對,詞也不看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出圍在詩牆前的人群,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盛景意想到的,寇承平也能想到,他把早前給盛景意講的八卦又和徐昭明講了一遍。
他的感覺和盛景意一樣,這首《釵頭鳳》怕是陸觀寫給唐氏的!
連他們都能看出來的事,許多知道內情的人瞧見這首《釵頭鳳》怕也能猜出是寫給誰的。
寇承平自詡是個風流人,不過他也覺得陸觀這事做得不太地道。
哪怕你真的有感而發,也不好在彆人夫妻倆能看到的地方寫這麼一首詞,要是讓人家夫妻倆生了嫌隙怎麼辦?
徐昭明聽完寇承平的嘀咕,見盛景意一臉不高興,立刻說道:“看我的!”
徐昭明屁顛屁顛地跑去找到平日裡負責修繕房屋的人,沒一會便討來了一桶刷牆用的白漆,上麵還插著好多把豬鬃刷子。
“走!”徐昭明招呼道。
盛景意先是一愣,然後會意地和寇承平等人一起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詩牆之下,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拿起刷子開始刷牆,三下並兩下地把題著《釵頭鳳》的牆麵重新變回一麵簇新的白牆。
周圍的人等他們一人一刷子把牆全刷白了才反應過來,紛紛怒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你們乾嘛把彆人寫的詞給刷沒了?”“你們看不懂就彆看,我們還要看!”
還有些認出徐昭明幾人來的更是說他們要胡鬨到外麵胡鬨去,彆在國子監整幺蛾子,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寇承平這人就是你橫我比你更橫的類型,你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還聽一聽,你要是對他冷嘲熱諷,他回起來也是不客氣的。
寇承平當即便罵了回去:“我們愛乾什麼乾什麼,關你們屁事?”
兩邊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眼看脾氣火爆的寇承平就要拿起剩下的白漆往眾監生身上潑去,一個文官打扮的男子站出來打了圓場:“散了吧,都是同窗,彆在國子監鬨起來。”
眾監生認出了來人是今日隨韓府君一起來的庚通判,都不再作聲,恭恭敬敬地朝庚通判見禮。
庚通判打發走來看新詞的監生,才看向梗著脖子站在那的寇承平等人。
他對這群小紈絝沒有惡感,隻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麼把彆人的詞給蓋掉了?”
寇承平與盛景意幾人對視一眼,又與庚通判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他說道:“兩個人都另有姻緣了,難道不該各自安好?”
庚通判是“歸正人”,並不知道當年這段往事,聽寇承平這麼一說,也覺得唏噓。
文人最重名聲,都說百善孝為先,朝廷也一向宣揚“以孝治天下”,父母不在了尚且得踏踏實實為他們守孝三年,更彆提父母在時當如何侍奉父母了。
妻子與母親之間的矛盾調和不了,再恩愛的夫妻都沒用,要麼和離要麼家宅不寧!
庚通判也想明白寇承平他們剛才為什麼不據理力爭了,這些事不好往外嚷嚷,沒聲沒息地把詩蓋住便是了。
他語氣和煦地勉勵道:“你們也是好心,下回彆與其他人吵起來就好。”
盛景意也認出了庚通判。
上回她去臨京路上與那太學生程懷直同行,便聽程懷直提及過庚通判當年的英雄往事。
眼前的庚通判一身文官衣袍,卻還是看得出身材高大、氣度朗然,有種與普通文士大不相同的颯爽。
盛景意剛才那股憋在胸口的悶氣已經散了,好奇地問起庚通判北地的情況。
徐昭明他們想來不太關心大人們的事,雖依稀聽說過庚通判是在北地長大的“歸正人”,卻不曉得當年庚通判具體都做了什麼。
他們聽到盛景意發問後也齊齊望著庚通判,活脫脫一群好奇寶寶。
庚通判沒見過盛景意,見她提及當年之事,奇道:“你聽誰說起的?”
盛景意抿著唇笑道:“上回我堂兄與一位叫程懷直的太學生遇上了,他說是來金陵見您的,路上還和我們說了不少您當年的事。”
庚通判恍然說道:“原來是程賢弟,他這人最愛交遊,說是朋友遍天下也不為過。”
庚通判雖不是愛提當年勇的人,卻還是禁不住這群小紈絝期待的目光打開了話匣子,邊與他們一同走走出竹林邊說起當年之事。
彆看他現在是個文官,每天做著不痛不癢的閒差,當年他可是上陣殺過敵的,他打過遊擊戰,奪過兵權,當過首領,一度讓h人十分頭疼。
他嶽父也不差,曾經聯合其他人打開城門迎王師。
可惜啊,王師終歸還是退回了江南,他這個帶著人歸附朝廷的“歸正人”也成了不受重用的閒官,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到朝廷收複北地……
前頭的事盛景意等人都聽得興致勃勃,聽到王師退卻那部分他們便不太感興趣了。
見文會場地不知不覺已近在眼前,盛景意便揮揮手與庚通判道彆,跟徐昭明他們備戰一會的攻擂賽去!
庚通判見他們跑遠了,不由搖了搖頭,暗笑自己剛才竟和這麼群無憂無慮的少年郎說起北地之事來。
就這群不知愁的少年郎,哪裡能明白北地在他們這些人心裡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