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老夫人要見你。”青桐在外麵道。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陸心顏披上披風,帶著白芷來到福壽院,“祖母。”
封氏正靠在羅漢榻上假寐,聽到響動立馬睜開眼,“珠珠來了,過來坐下。”
陸心顏瞧她神情尚好,挨著坐下後道:“祖母,找珠珠何事?”
封氏問:“連氏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珠珠剛剛聽了,祖母不必自責,這是她應有的下場。”
“珠珠不必安慰祖母,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封氏歎口氣,“所以祖母隻是讓三老爺休她回府,沒有報案,畢竟祖母有錯在先。”
“祖母,事情已經過去了,您就彆多想了,憂思過度傷身。”陸心顏拉著她的手道。
“祖母方才想的不是這事,是彆的事。”封氏定定看著陸心顏,“祖母一心為了侯府的未來,擔心去了之後無法向九泉之下的曆代祖先交待,卻忘了有些福氣,這侯府是否受得起!若受不起,福氣便會變成噩運,就像現在。”
陸心顏心中一跳,屏住呼吸。
“珠珠,之前是祖母想岔了,以你的才情,予兒就算再修煉十輩子也配不上你。”封氏道:“等從宮中回來後,祖母立刻安排你們和離。”
“祖母。”陸心顏鼻頭微酸。
“你不用難過,祖母沒你想的那麼脆弱,祖母隻希望你看在祖母的麵子上,若以後侯府有難,你能伸手幫上一把,讓侯府不至於滅絕,祖母就心滿意足了,至於其他的,祖母看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是榮華富貴,還是粗茶淡飯,得他們自己爭氣,祖母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封氏愛憐摸著陸心顏的頭,“你是個有大福份的,咱們侯府受不起,以前祖母為了侯府,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彆放在心上,回去後,有空便來探探祖母。安康伯府,也不是個省心的地方,祖母雖沒用,好歹也是先帝禦賜的一品夫人,你回去後若是有人敢給你委屈,搬出祖母的名頭來嚇唬嚇唬她們還是成的。”
“祖母。”陸心顏眼眶一濕,眼淚不由自主掉下來。
她不是封氏的親孫女,封氏看重自己的親人重要過她,無可厚非。
不管封氏曾有過怎樣的念頭,但最終封氏並沒有虧欠過她。
“好了,彆哭了。”封氏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柔聲道:“後要進宮了,祖母對你沒什麼不放心的,但你身邊的人,你要先敲打一番,到時候彆出什麼岔子,還有回府要帶的東西,可以先著手收拾了。以後,祖母還是你的祖母,你還是祖母的珠珠。”
“知道了,祖母。”陸心顏聲音微啞,“那珠珠先回去了。”
陸心顏離開後,孫嬤嬤道:“老夫人,您真的決定放手了?”
“決定了,再不放手,隻怕我廣平侯府最後一點血脈都沒了。”封氏歎道:“財帛亂人心,一點沒錯!珠珠那麼多的嫁妝,我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自己可以不心動,可是為了廣平侯府的未來,我心動了。如今廣平侯府的現狀,或許起因便是因為我生了貪戀,睜隻眼閉隻眼,對大媳婦所作所為不聞不問,希望她能拿捏住珠珠,讓珠珠為侯府傾儘所能,才造成了今的後果!”
“可是老夫人,若少夫人被夫人陷害成功拿捏住,用嫁妝為侯爺世子謀來前程,有您在,少夫人一樣能坐穩這世子夫人之位,以後生下孩兒,這侯府將來的榮華富貴,也是少夫饒。”
孫嬤嬤道:“這下哪個女人出嫁後,不是為了自己夫家的前程儘心儘力,您先前那樣想,實屬正常。反而是少夫人,身為世子夫人,卻不願放下成見與世子修好,為侯府未來出力,實在…”
“阿瑩,或許從世俗道德來講,珠珠不算全對,但這世上有些人,生便超脫世俗之外,不能用普通的俗世禮法來衡量!珠珠,便是這樣的人!”封氏麵上露出深深的後悔,“自從珠珠從莊子上回來,脫胎換骨,我便已明白這個道理,可我終究還是舍不得唾手可得的財富,遲遲不願放手,造成今日侯府分崩離析!”
“老夫人,二房的橫禍,舅少爺的死,除了侯府裡的內奸,背後分明另有權貴高人指使。”孫嬤嬤道。
“沒錯,但這一切的根本,都是衝著珠珠的嫁妝去的!若早早放了手,哪有這麼多事端?”封氏道:“在侯府,珠珠顧忌我的感受,畏手畏腳,不敢放開手去查,若離開侯府,那幕後之人便不能再通過侯府中人去謀害珠珠的財產!到時候珠珠一走,侯府危機解除,而珠珠也可以大展拳腳揪出幕後真凶!”
“老夫人想得周全。”
封氏苦笑,“都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如何?難道眼睜睜看著侯府滅絕嗎?我隻後悔我明白得太晚了!”
——
隔壁鎮國公世子府書房。
“少爺,廣平侯宮世子求見。”
“他來乾什麼?”書桌後的蕭逸宸薄唇緊抿,神情相當不鬱。
猴子道:“帶著厚禮,是答謝少爺您的救命之恩。”
蕭逸宸渾身充滿戾氣道:“不用了,讓他滾開!”
玷汙了他的手,玷汙了他的彆院,玷汙了他的世子府,一想到此他就火冒三丈,還想來玷汙他的眼?
“少爺,宮世子被宮老夫人授意而來,宮老夫人是先帝封的一品夫人,兩府又緊挨著,這不見…不是太好吧?”何況還叫人滾開?
猴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隔壁宮世子什麼時候得罪了自家少爺,明明之前還幫人家抓幕後凶手來著!
蕭逸宸狠狠皺眉,咬牙改了口,“你告訴他本世子現在沒空,讓他先在外麵等著。”
猴子嘴張了張,“是,少爺。”
明明沒什麼重要事,乾嘛得讓熱著?還在外麵等而不是請進府來等,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近人情了?
猴子來到大門處,“宮世子,對不住,我家少爺不知跑哪去了,一時找不到人,請您在這稍等一下,我再去通傳。”
“沒事沒事,是我冒昧打擾了,應該先派人送拜帖,等蕭世子有空再來拜訪的。”宮田予賠著笑臉,“猴哥,你看這禮物要不要先送進去?”
猴哥?猴子忍不住樂了,這稱呼怪好聽的!他忍住笑,“少爺一向不收禮,這事我做不了主。”
“那我就再等等,麻煩猴哥了。”
宮田予雖沒什麼本事,但從未試過對一個下人這麼和顏悅色過,不過因為蕭逸宸救他一命,他心裡倒沒覺得有什麼委屈。
猴子正要轉身進府,一回頭看到一身月牙錦袍的蕭逸宸,麵無表情地從長廊下走來。
他趕緊大聲道:“少爺,可找到你了!宮世子帶了禮物來拜訪你,多謝你先前的救命之恩!”
心裡則想著,少爺您可千萬彆拆我的台!
“見過蕭世子!”宮田予見到蕭逸宸,心中一喜,連忙拱手打招呼。
蕭逸宸走過來,淡淡琉璃眸從宮田予身上快速滑過,聲音清冷,“蕭某有要事正要出去,宮世子有話請快。”
他目光並未看向宮田予,薄唇緊抿,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宮田予怔了怔,展開笑顏,“蕭世子,前些日子承蒙您出手相救,我廣平侯府上下不勝感激,今日祖母特命我備上薄禮上門道謝,略表心意。”
蕭逸宸表情不變,“蕭某救你,是因為他人緣故,與你無關,宮老夫饒好意,蕭某心領了,請回!”
宮田予楞住,“因為他人?何人?”
“你無需知道。”蕭逸宸輕哼一聲,雙眼又快速從宮田予身上滑過,“蕭某還有事…”
當那強烈的排斥感再次湧上心頭時,宮田予的雄性直覺忽然蘇醒,福至心靈,一句話衝口而出,“是不是因為陸心顏?”
大紅朱門半開半掩,一身月牙錦袍的男子,居高臨下地站在那,眼神睥睨,不承認也不否認,“蕭某有事先行,不送。”
完不管宮田予何等反應,目不斜視地傲然與他擦身而過。
猴子立馬跟上。
宮田予的臉,瞬間變得極度難看。
他問得這般直白,蕭逸宸卻並不反駁,明什麼?明他當時在蘭英山莊認為蕭逸宸一而再再而三出手救陸心顏,兩人之間有貓膩一事,並不是他胡思亂想,而是真的!
一旁拿著禮物的廝心翼翼問:“少爺,現在怎麼辦?”
“不長腦子的蠢東西,還問怎麼辦?回府!”宮田予用力一腳踢在廝腿肚子上,因為過猛扯動身上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廝不敢閃開,抽口氣,“是,少爺。”
宮田予怒氣衝衝地走回廣平侯府。
守門人福叔見到他,立馬道:“世子,老夫人要見您。”
福壽院裡,封氏見宮田予一臉怒氣,問道:“予兒,發生了什麼事,誰讓你生氣了?你不是去給蕭世子道謝去了嗎?”
“人家貴人事忙,哪有時間跟孫兒這種人打交道。”宮田予硬梆梆道。
封氏見他神情,猜想是在蕭逸宸那受了氣,便訓斥道:“蕭世子性情是有些清冷,但他是你救命恩人,就算言語中不熱絡,你也不能擺臉色。”
宮田予一聽救命恩人幾個字,想起蕭逸宸他救他是因為他人之故,越發火冒三丈,冷笑連連。
他的夫人他不喜歡是他的事,輪不到彆人來肖想!
“予兒,你怎麼回事?”封氏皺眉道。
宮田予忍下怒氣,“祖母,孫兒胸口有些痛,您若沒彆的事,孫兒想回去休息。”
他這般避而不談,封氏也不好再什麼,“祖母有一事與你相商。”
“祖母請。”
“你與珠珠成婚已快四月,一直相看兩厭,祖母心疼你,也心疼她,所以祖母想,等從宮中回來後,不如讓你們和離…”
“不行!孫兒不同意!”他才不要便宜那對奸夫淫婦!宮田予大聲拒絕。
封氏一怔,“予兒,你為何不同意?”
宮田予道:“孫兒先前是對她有些誤會,不過現在孫兒知道自己錯了,願意主動與她修好,請祖母給孫兒一次機會!”
“你?”封氏沒想到宮田予會突然轉了性,明明沒幾前才鬨得不可開交,甚至躲在外麵。
“祖母,孫兒這次鬼門關走了一遭後,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決定痛改前非,努力奮進,將咱們侯府發揚光大。”
封氏心中不禁歡喜起來,當初珠珠也是去了一趟莊子,回來後就性情大變,或許予兒也能如此?
她充滿期待,還好未喪失最後理智,“這事祖母已經跟珠珠過了,你若能贏回她的心,祖母自然讚同,但倘若不能…”
宮田予道:“孫兒會全力奪回她的心!祖母您就等著明年抱孫子!”
封氏聽得笑開懷,忍不住想像陸心顏溫柔地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坐在她旁邊的模樣。
——
陸心顏回到石榴院後,讓呂嬤嬤將院中所有人喊來訓話。
“後進宮後,一切言行舉止要格外謹慎心,不主動惹事也不要怕事,遇到任何事不要慌亂,派人通知我,我會為大家主持公道。”陸心顏道:“九月二十八是二公主長安公主十六歲生辰,長安公主到了選駙馬的年紀,這次皇上會為她大擺宴席,各世家子弟均會到場。宴會上長安公主所著之衣裳,極有可能會從華衣祭三位勝出者中挑選一人,為長安公主量身打造!
不管我會不會被選中,太後看重祖母,定會留她到公主生辰之人,而隨我進宮的人,都在皇宮內多待幾日!所以我醜話先在前頭,長安公主生辰期間,世家公子眾多,大家千萬不要被迷了眼,亂了心,做出不合時夷舉動,汙了祖母和侯府的名聲!若被我知曉,我絕對不會放過!”
話到最後,聲音是少見的嚴厲!
青桐白芷荷掠月人不由低下頭,道了一聲:“知道了,姐。”
梳雲臉上一陣燒紅,陸心顏這番話表麵是對所有人的,實則是特意給她聽的,為了顧全她的麵子,才喊來所有人一起聽,她咬著唇,“是,姐。”
“呂嬤嬤,那幾石榴院就交給你了,沒事儘量少外出,有事不要意氣用事,能忍就先忍著,一切等我回來處理。”
她若不再了,誰知道江氏和宮田予等人,會不會借機找院子裡饒麻煩?
“明白的,姐。”呂嬤嬤道。
荷一揮拳頭,“呂嬸嬸,要是有人敢來咱們院子裡欺負人,您去找猴子幫忙,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你不在,猴子哪會聽人使喚?”陸心顏故意逗她,“要不你留下來,保護咱們院子好了。”
“姐~”荷不依地喊道。
原本陸心顏是不打算帶荷進宮的,宮裡太複雜,荷太單純,怕她會吃暗虧。
可荷死活撒嬌求她,她一輩子可能就這一次進皇宮的機會,又二十二是她十三歲生辰,當滿足她一個生辰願望。
陸心顏心一軟,便答應了。
見荷又撒嬌,青桐忍不住翻個白眼,“荷,姐逗你玩呢。”
荷俏皮一吐舌頭,“青桐姐姐,我知道,我就是想跟姐撒撒嬌。”
“受不了你。”青桐抖了抖,“繼續膩歪吧你,我回房了。”
猴子跟著蕭逸宸身後疾走了一段路後,前麵月牙色身影突然停下,猴子差點撞上去。
“少爺,怎麼啦?”
月牙色身影轉身,“回府。”
猴子楞住,“不是約了重要的人嗎?為什麼不去了?”
挺拔俊逸的身影越來越,猴子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敢情少爺剛剛有重要的事,隻是趕走宮世子的借口!
少爺啊,您怎麼變成這樣了呢?猴子憂韶想。
——
第二早上一大早,呂嬤嬤在外麵急促敲門,“姐,被休回家的三夫人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陸心顏從床上坐起,氣轉涼,整個人懶懶的。
“三夫人昨晚上吊自儘了。”呂嬤嬤道:“今早進去打掃的丫鬟婆子發現的。”
陸心顏揚揚眉,又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連氏出手傷了宮田予,幕後之人一定不會放過她。
意外的是,連氏早已有了防備,仍然沒能避開被殺害的命運,不過一一夜,便丟了性命。
“祖母那邊知道了?”陸心顏問道。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知道了。”
“打水進來,我去看看祖母。”
“是,姐。”
福壽院,封氏坐在羅漢榻上,閉目養息,麵上神情黯然。
“老夫人,少夫人來看您了。”孫嬤嬤站在門簾外道。
“快讓她進來。”
孫嬤嬤掀開簾子,“少夫人,裡邊請。”
“祖母,三表嬸的事我剛剛聽了。”陸心顏開門見山。
封氏睜開眼,麵帶擔憂,“珠珠,你她的死,是因為被休回家,自己上吊自儘,還是人為?”
“祖母,依珠珠所見,三表嬸自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陸心顏道。
“來聽聽。”
“不彆的,為了五弟和七妹妹的將來,三表嬸就不可能上吊自儘,否則她不會冒著風險對世子出手。”
封氏歎口氣,麵上憂心更甚,“祖母也是這樣想的,她死了,祖母不可惜,但祖母擔心健兒和倩兒,像當初傑兒和梅兒一樣,遭遇橫禍,萬一他們沒有傑兒和梅兒的好運,那三房…”
“祖母,”陸心顏靠近封氏耳邊,聲道:“五弟那邊我已經派了人暗中保護他,至於七妹妹,我交代了青桐暗中留意。”
封氏放下心來,“珠珠,你看祖母要不要將倩兒接到福壽院來?”
“七妹妹雖然乖巧,但祖母您身體不好,操不得這種心,況且那幕後之人萬一對七妹妹對手,誤傷了您怎麼辦?”陸心顏道:“珠珠建議不如這樣,等從宮中回來後,珠珠將七妹妹接到石榴園暫住一段時間。”
封氏反對,“你剛剛還那幕後之人若對倩兒動手會誤傷祖母,祖母也擔心他會誤傷了你。”
“我院中有青桐白芷在,還養了一隻精明的鸚鵡,不會有事的。”陸心顏道:“先就這麼定了,祖母,明日就要進宮,珠珠想先回去好好檢查一下進宮的行頭有沒有錯漏。”
封氏見她堅持,便不再勸了,“珠珠,能再陪祖母會話嗎?祖母尚有一事不明!”
“祖母請。”
“上次傑兒和梅兒遇害之後,你跟祖母,這府中有人對祖母和侯爺心懷怨恨,故意趁亂傷害傑兒和梅兒,想栽贓給祖母和侯爺!不過自那之後,那人一直沒有動靜,直到這次予兒出事後,連氏馬上跟著出事,難道那幕後之人又是因為怨恨祖母,所以才殺了連氏?”封氏不解道:“祖母直覺此事沒有這麼簡單!”
確實沒有這麼簡單!上一次,陸心顏已經懷疑真正的幕後之人,是宮軒的生母,隻是一直找不到線索,這一次連氏上吊自儘,更加證實了她的推測。
隻是這件事情,她現在還不能告訴封氏,隻能敷衍道:“祖母,這件事情,珠珠現在也毫無頭緒。”
封氏看她一眼,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既然你也無頭緒,就先回去吧,一切等從宮中回來再。”
封氏本想將宮田予不同意和離,想與她修好的事情告訴她,想了想還是作罷。
兩饒事情,還是不要插手了,是緣是孽,一切看緣份,就交給老來安排吧!
連氏雖然被休,但始終是宮健和宮倩的生母,兩人年紀太,封氏便讓三老爺宮浩陪著宮健宮倩前去連府吊唁。
晚上陸心顏正要熄燈入睡前,青桐在外道田叔托人送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