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五年七月,成武帝派東海艦隊出海,封船隊總兵趙合裡為海防總督,代天子巡視海上屬國,特賜詔敕和賞賜給屬國國王。
五十支主艦,風帆高築,金色的朝陽從牛皮色的帆間傾瀉而下,將那船頭一排烏黑色的炮筒上都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金光。
遠處的點將台上,成武帝獨立其上,玄金色的龍袍上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袍角和那身後墨色的長發被獵獵海風吹起。
他靜靜立在那裡注視著海麵上那已經枕戈待旦的艦隊,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描繪著這支他親手建立的艦隊,從那昂揚的船頭,再到船周那鐵黑色的炮筒,再到船上此刻列隊整齊訓練有素的將士。
那雙沉靜的眉眼猶如漆黑的黑水晶,叫人望不到底,唯有那閃爍著流光一般的瞳仁顯出了他心底不一般的波瀾。
大梁的海疆終於有了抵抗侵略的底氣,那一個個矗立在海麵上的戰艦猶如一個個身披鎧甲的戰士,他們終將走出這片狹小的海域,去見識更為廣闊的海洋,還有這個陌生的海外世界。
震耳的號角聲在耳邊吹響,李崇一直立在高台上目送這隻船隊遠去,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眼前那些艦隊畫麵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他才吐出一口氣走了下來。
他看向了站在遠處的宋離,正巧那人也在看著他,宋離的眼底有些瑩潤的色彩,眼中隻有那個青年帝王偉岸的身影,恍惚間他才真實地感受到,大梁真的迎來了一個會帶它走向強盛的帝王,或許這就是那位寧遠侯所說的,這也許就是曆史的一個必然吧。
上了禦輦之後,天子召了揚州的一個富商伴駕,李崇探了探宋離的手,果然冰涼一片,今日起來的早,海邊海風大,宋離這幾年雖然身子休養的還好,但是畏寒的情況還是沒有多少改善,旁人夏天都嫌冰不夠,隻有他分外的省冰。
李崇倒了熱乎的茶水塞在了他的手裡,宋離一直低頭瞧著他,看的李崇好笑:
“這麼看著我乾嘛?弄的好像第一天認識一樣。”
方才那個身負江山,負手而立如天神般威儀的帝王此刻又變成了會圍著他嘮嘮叨叨的愛人,宋離的眼底泛起暖色和感慨:
“就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文科生被生活的細節擊中時從心靈上升起的感歎,有時候理科生真的無法理解,就比如此刻。
李崇分毫沒有察覺宋離的心思,他抬手就解開了衣帶,熱,真是太熱了,這龍袍威儀是威儀,就是太厚了,穿著簡直就是遭罪,他三兩下就將那繡工精湛的龍袍給脫了下來,整個人終於放飛自我地踢掉了靴子,來了一口冰鎮西瓜,嗯,人生巔峰,夏天就應該這樣。
他這才看向身邊的人:
“哎,你剛才說什麼?什麼不真實?”
宋離眼看著眼前的畫麵變化,聲音哽在喉間:
“現在真實了。”
李崇並未直接回京,而是親自巡視沿海五個炮台,從三年前,他便下旨在沿海要地港口
修築大型炮台,不單如此,他還著兵部製備炮車,可以按著火炮的射程遠近自由排布,在港口隨時變換不同的炮陣,以適應射程不同的敵人。
此舉耗資巨大,起初在朝堂上阻礙非常大,但是李崇分彆召集了幾位重臣,在朝中幾位重臣的支持下,炮台才算是開始興建,好在這幾年國庫有所緩和,也並非難以支撐,一邊建一邊賺這才算是完成了。
他從南向北巡視,一眾官員隨駕,有些官員對於陛下一直召一個揚州富商伴駕有些疑惑:
“陛下為何如此寵信一個商賈呢?()”
這宋家是什麼來頭?⒓[(()”
“不知,隻知道是揚州首富,那個蒸汽織造廠就是他建的,聽說陛下巡幸揚州的時候親自去看了,讚賞有加。”
“我倒是聽說了些不一樣的。”
“範大人說來聽聽?”
“這宋家的背景可是不一般,五年前陛下改革鹽引製,對鹽業管控如此嚴的情況下,宋家竟然直接辦下了鹽場的文書,這豈是一般富商能做到的?”
“原來宋家在淮州還有鹽場?難怪如此富甲一方了。”
思及此眾人也都對揚州的這位富商的背景有些諱莫如深了,這些議論聲自然是都逃不過李崇的耳朵,他聽著張衝過來稟報的話唇邊的弧度深了些。
“讓他們議論去,你適時加一把火就好。”
張衝笑眯眯地應著。
因為李崇怕底下的官員貪墨,建造炮台的時候斷然不準本地官員直接統轄,所派去督建的官員背景,派係都是迥異,建造和設計也都是分開的,各管各一攤,誰也沒有辦法獨攬大權。
李崇歇駕在行宮,和他一日不停地召見各路官員不同,宋離的日子便要清閒的多了,看看書,擼擼貓,日子過的無比愜意,李崇次次回來看到這歲月靜好的畫麵都覺得又開心又心酸。
開心於他終於能讓宋離過上這種愜意的日子,心酸於自己還要搬磚,這種心酸次次都要湊到那人脖頸間好好吸一吸才能治愈。
這天午膳的時候,李崇卻沒有回來,而是張衝進來稟報:
“督主,陛下在海邊等您。”
宋離放下了手中的書,看了一眼時間,到了午膳時辰了,不知李崇這又要搞什麼幺蛾子,但還是隨著張衝走了出去。
海灘上遠遠等著的人,看到宋離快步迎了上來,宋離這才看到李崇此刻的模樣,他挽著褲腿,赤著腳,飛跑過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衝他飛過來的巨大撲棱蛾子。
那隻撲棱蛾子直到抱到了美人才停下來:
“今天總算是有空了,看,海邊午餐。”
宋離遠遠望去,就見海灘上擺放了一對竹桌椅,桌子上用少見的粉紅相間的格子布鋪著,上麵立了一把大傘,倒是和平常用餐的場景很是不同。
李崇非常紳士地幫他拉開了椅子:
“早就想陪你在海邊吃頓飯了,今天那些糟老頭子終於不在耳邊嘮叨了,你嘗嘗,這菜多是海鮮,我問過顧
() 亭了,你可以吃的。”
夏季的海水也是絲毫都不涼,午飯後,李崇幫宋離也挽起了褲腳,兩個人在海邊散了會兒步,宋離深呼吸了一下:
“在江南這麼久,淮州也是靠海,卻也少有這樣在海邊走走,倒是沒想到這樣走走吹吹海風也這樣舒適。”
李崇笑眯眯看著他:
“想不想更舒服?”
宋離有些狐疑地看著他,每每李崇這樣說都要出些幺蛾子,還不等他說話,李崇便在他的麵前蹲下:
“上來。”
宋離一愣:
“啊?”
“啊什麼?來啊。”
李崇背著背上的人就像是一個毛頭小子一樣在海邊一頓瘋跑,一會兒到海灘上,一會兒又衝到海水裡,兩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海水打濕了不少,宋離長這麼大都少有這樣衣冠不整地瘋鬨過,最開始還有些拘謹,但是到了後來也和李崇一樣放肆地笑了起來:
“哎,浪來了。”
李崇背著身上的人被海浪趕著往岸上跑,最後兩人的身上還是都濕透了,遠處的張公公手臂上搭著拂塵,笑眯眯地看著遠處的場景,笑容越發慈祥,貼心地準備了乾爽的衣物,和換衣服的馬車。
兩隻落湯雞這才到了馬車上換衣服,宋離上車的時候衣服和頭發都濕了,李崇雖然沒好到哪裡去卻還是記得笑話他:
“哎喲,真不容易,能看到督主這幅落湯雞的樣子,哈哈哈哈...”
這海水不比淡水,擦乾了的頭發也還是不舒服,宋離隻得先包住頭發換了衣服:
“陛下還是自己先照照鏡子吧。”
“我照鏡子怎麼了?我落湯雞我知道啊,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