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的確聰明,是在眾多弟弟之中,最聰明的一個,小小年紀又穩重,又彬彬有禮,是被康熙寄予厚望的皇子。
然,十四就是再聰明,他也沒搞懂雲禩到底是甚麼意思,這會子十四腦子也是一團漿糊,但是他不好開口說自己不會,畢竟十三胤祥看著自己的眼神十足信任,十四不想丟了臉麵兒。
於是十四故意道:“十三哥,你穩重一些,且再等一等。”
“真叫人著急!”十三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眼看著時光流逝,半個時辰馬上便到。
太子拿出西洋懷表,對著時間,一眨不眨的數秒,就差最後一下子,卻在此時……
踏踏踏踏!
是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飛快地衝進大堂,眾人還未看到來人的模樣兒,已經聽到對方的大嗓門兒,大咧咧的喊著:“八哥!我回來了!”
是九弟胤禟的聲音。
雲禩微微一笑,篤定的道:“時辰剛剛好,不多不少,正好三日……賑災銀來了。”
太子胤礽吃了一驚,不敢置信的盯著雲禩,賑災銀?不是老九來了麼,和賑災銀有甚麼乾係?
老九從外麵走進來,先給康熙作禮,隨即揮著手道:“快快!都抬進來!”
身後跟著幾個隨侍,抬著厚重的大箱子,“砰砰砰”幾聲,將箱子一字排開,擺在大堂之中。
堂屋寬敞,愣是被箱子擺的滿滿當當。
雲禩笑眯眯的走到箱子麵前,微微彎腰,修長的食指一勾,“哢噠!”一聲輕響,箱子的掛扣被撥開,箱子應聲敞開蓋子。
“嗬……”
眾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尤其是太子胤礽,瞪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盯著打開蓋子的箱子,那是……
滿滿一箱子的銀子!
這些箱子裡裝的全都是銀子!
“這……這怎麼可能?”太子立刻上前,親自動手把其他箱子打開,果然,全都是銀子,每一個箱子都是滿滿當當的,太子甚至還撥開表麵的銀子,查看了壓在下麵的銀子,下麵也是銀兩,絕沒有濫竽充數之輩,而且全都是十足銀,成色非常漂亮,一看便知道,這些銀子流通很少,並不像市麵上臟兮兮的銀子。
胤禛眼中也顯露出稍微的吃驚,長身而起去查看那些銀兩,他拿起銀兩反過來,看了看銀兩底部的鑄刻,隨即露出了然的表情,竟還輕笑了一聲,低聲道:“原是如此。”
康熙看到銀子,也吃了一驚,他本想和稀泥來著,哪知道不需要自己和稀泥,老八真真兒做到了?
雲禩拱手道:“請皇阿瑪過目,這裡便是賑災銀。”
太子回過神來,磕磕絆絆的道:“你……你這些賑災銀,從何而來?彆是甚麼見不得人的臟錢罷?”
“臟錢?”雲禩微微一笑,拿起一錠銀子在手中翻看,道:“請太子爺掌眼,這如何能是臟錢?”
太子這才注意到銀兩底部的鑄刻,震驚的脫口而出:“廣善庫的生息銀?!”
“正是。”雲禩平靜的頷首。
日前雲禩在康熙的壽宴上“大放異彩”,博得了康熙的歡心,康熙一個喜歡,便給了雲禩廣善庫的活計。
之前也說過,廣善庫便是管理生息銀的地方兒。清代的生息銀可是國庫的重要收支之一,每年的流水不容小覷。
雲禩管理的廣善庫,便是把國庫裡暫時用不到的帑銀,借貸出去,一方麵可以緩解官員的生計問題,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借貸給鹽商,利滾利,收一些利息充足國庫。
雲禩管理的廣善庫,主要是麵對鹽商的,把帑銀借給鹽商,每年收取利息。要知道清代的鹽商可是富貴的代表,從他們手中收取的利息絕對不少。
康熙笑道:“老八,說說罷,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雲禩應聲道:“是。回皇阿瑪的話,其實很簡單,正如太子所說,這些銀兩都是從鹽商手中收來的生息銀。”
雲禩接手廣善庫,發現今年借貸給鹽商的帑銀利息還未收上來,他原本想等回京後催收上來,沒成想事趕事,就趕上了賑災銀的問題。
廣善庫一年借給鹽商的生息銀是六十萬兩,收取利息五萬兩,這五萬兩正好可以用在治理渾河水災的事情上。況且,鹽商就在附近,不需要快馬加鞭趕到京城,也無需千裡迢迢從京城運送銀兩,十足便宜得很。
加之鹽商的生息銀是拖欠款項,所以雲禩請老九幫忙,拿著自己的廣善庫印信前去催繳,這些鹽商一來不敢和朝廷作對,二來若是上門催繳都不立刻還款,明年便彆想再借廣善庫的生息銀了,所以鹽商們動作十足麻利,九爺一催,他們立刻還款。
不隻是麻利,態度還十足的良好,愣是派了馬車輜車來,幫著九爺把生息銀全都送了回來。
雲禩一震馬蹄袖,指著地上一排排的箱子,笑道:“從京城調配賑災銀,需經過吏部、戶部、工部等等重重審核,工序十分複雜,且京城距離渾河遙遠,災區泥濘斷路,京城的賑災銀想要運送過來,比登天還難,這些鹽商借貸的生息銀則不同。請皇阿瑪恕罪,兒臣鬥膽,暫時挪用生息銀五萬兩,以充賑災。”
康熙大為驚訝,沒成想一時興起,讓老八管理廣善庫,竟還有這樣的作為?可說是相當靈活了。
康熙笑道:“看來朕的兒子們都長大了,真真兒是大有作為,令朕大開眼界啊!朕又怎麼會怪罪你呢?生息銀就是做這些事兒用的,能充作賑災銀,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太子本想整治雲禩的,結果雲禩反而被康熙大力的褒獎了,太子如何能忍下這口氣,當即靈機一動,道:“皇阿瑪,八弟雖巧用生息銀,然……這生息銀隻有五萬兩,遠遠不夠十萬兩!”
五萬兩其實已經可以賑災,隻不過十萬兩比較保守。
太子抓著銀子的數量不對,揪著不放,咄咄逼人的道:“賑災事大,決不可馬虎,八弟平日裡穩重精明,怎麼的今日竟如此糊塗,少了一半的賑災銀,這賑災人力物力哪一項不是花錢的,真的不是為兄說你,少了這五萬兩,該如何賑災?”
太子擺出了兄長的口氣,胤禛眯了眯眼目,本打算站出來說句話兒,哪知道根本不需自己開口,雲禩已經氣定神閒的道:“太子說的正是。”
第一個開口應和太子的,是雲禩本人,太子一時間有些懵了,迷茫的盯著雲禩。
雲禩不急不緩的道:“賑災事大,絕不可以馬虎行事,搪塞了事,太子所說字字珠璣,弟弟受教。正因著弟弟心中時常裝著太子的教誨,所以才不敢懈怠半點子……不過皇阿瑪和太子容稟,三日之前,臣隻是說湊夠賑災款項,但並未應承賑災款項為十萬兩。”
“你!”太子嘲諷道:“八弟,你不會是想要與皇阿瑪麵前,強詞奪理罷!”
這話聽起來,的確有些請詞奪理了,然猶如雲禩所說,他的確沒有應承賑災款項是十萬兩。
雲禩不緊不慢的道:“敢問太子,賑災款項的目的為何?”
太子不屑一顧的道:“賑災款項,自是賑災!”
雲禩點點頭,繼續道:“既是為了賑災,五萬兩能夠賑災,為何要徒花十萬兩?雖我大清國庫帑銀充足,但說到底銀兩又不是大風刮來的,能省則省。”
太子冷笑道:“那你到底是說說,如何將十萬兩賑災銀,縮減到五萬兩?清除河道淤泥,這法子雖然在水利裡麵最是簡單,但也最是耗時耗力,請勞工、運輸材料、造飯搭棚,哪個不需要賑災銀?豈是一拍腦袋便成了的?”
雲禩從袖袍中拿出一策文書,笑道:“太子說的極是,勞工開銷是一大筆開銷。每年治理水災,除了朝廷撥派軍隊前來賑災之外,便是請勞工來賑災,而水災危險,因此請來的勞工賞銀要比一般勞作多花錢……倘或不需要請勞工呢?”
“不需要?”太子道:“八弟親自上陣麼?”
雲禩晃了晃手中的文書,恭敬的擎過頭頂,道:“這裡是一策勞工名單,全都是食了賑災糧,對皇恩,對朝廷感恩戴德的難民,他們不需要勞工賞銀,自願為治理渾河出人出力,隻請聖上每日賞賜三頓飯,一間可供休息的粗棚便是了。”
雲禩說罷,轉頭對太子發問:“不知這些勞工開銷,可抵五萬兩?”
太子臉色鐵青,登時沒了話兒,他萬沒想到,雲禩竟然“耍小聰明”。
原那時雲禩去舍粥,其實就是為了讓難民們幫這個忙。難民們左右都是要食飯的,他們居無定所,農田家產全都被大水衝走了,每天除了來排隊吃粥,也沒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不如組織起來修繕河底淤泥。
如此一來,既省了勞工的開銷,也能讓難民們早日過上正常的日子,所以雲禩說,這是幫自己,也是幫他們,對難民們百利無害。
難民們本就感恩戴德,對雲禩佩服之至,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許多難民都在文書上畫押,隻等著水利開工,前來勞作了。
太子這會子是沒話兒可說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全都懟在了雲禩臉上,但是雲禩根本不帶害怕的,二兩撥千金全都原模原樣的打了回來,反而是太子臉上無光。
康熙先是讚賞了雲禩對廣善庫的管理,如今看到了難民請命的文書,更是對雲禩讚不絕口:“好啊,太好了!老八,你還能給朕多少驚喜?這一下便省下五萬賑災銀,的確,銀子咱們是還有,但亦不能亂花胡花,你做的好!”
雲禩拱手道:“這都是兒子的分內之事,皇阿瑪謬讚了。”
康熙點點頭,讚賞的道:“不驕不躁,不居功,不自傲,好,真真兒是頂好的。”
康熙每說一句,太子的臉色便難看一分,他是給老八使絆兒來的,沒成想卻給老八做了嫁衣,讓老八在康熙麵前大力的現弄了一把自己的才華。
太子這會子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氣不打一處來,但是有苦道不出,若這個時候自己再刻薄不鬆口,倒顯得氣量太小,眼界太淺。
於是太子分明十足生氣,麵上卻要擺出和藹兄長的模樣兒,親和的道:“皇阿瑪說的正是,八弟成長的越發快了,真真兒是讓為兄刮目相看,不得不佩服。為兄方才也是為了難民著想,一時心直口快,若有甚麼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啊。”
雲禩聽著他虛偽做作的話,淡淡的道:“太子言重了。”
康熙道:“罷了,既然賑災銀已經足夠,那便立刻著手治理河患罷!”
康熙一聲令下,眾人開始忙碌起來,楊河台知情不報,已經是大罪,這些日子康熙沒有立刻擼掉楊河台,是因著還要人辦事兒,若是立刻摘掉了楊河台的頂戴,沒有人立刻接任,便沒有辦事兒的手腳。
所以康熙暫時留著楊河台使喚,楊河台也明白這個道理,一心想要將功補過,康熙指東不敢打西,特彆殷勤的忙前忙後,組織賑災。
難民們被組織起來,每日三頓飯,有專門休息的屋棚,白日裡幫忙清楚渾河淤泥,晚上便在屋棚裡休息,也好過他們風餐露宿,居無定所。
因此越來越多的難民聽說了勞工的事情,源源不斷的難民湧來勞作,清除淤泥的速度也變得快了起來。
雲禩完美解決了賑災銀的問題,還給國庫省了一半的銀子,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解決了心頭大患,雲禩便輕閒下來,每日去膳房煮粥,得空去舍粥,眼看著災區一天比一天井然有序。
雲禩剛從舍粥的粥場回來,這一天他都在粥場,累的手臂發酸,還未來得及自個兒用膳,這會子餓得已經過勁兒,準備回來吃口飯,趕緊歇下,睡個好覺,明日還要繼續舍粥。
雲禩回了屋舍,蘭英已經準備好飯菜,道:“公子怎麼才回來呀!飯菜都涼了,蘭兒再給公子熱一熱罷!”
雲禩攔住她,道:“不了,也沒甚麼胃口,隨便對付兩口便是了。”
雲禩匆匆食飯,吃了幾口,左右災區也沒甚麼太好食的,隻圖肚子不餓便可。
雲禩大口扒拉著稻米,便聽到老九的大嗓門喊著:“八哥!八哥!打起來了!”
雲禩:“……”
雲禩險些嗆著,輕輕咳嗽了兩聲,把碗筷一推,站起身來道:“又是誰打起來了?”
老九跑進來,著急忙慌的道:“嵇先生!”
“又是嵇先生?”雲禩揉了揉額角,又是嵇曾筠?彆看嵇曾筠文質彬彬的,但好像特彆會“打架”,好像如果不打架,白瞎了他那副武將一般高大挺拔的身材似的。
雲禩道:“怎的回事兒?嵇先生又和齊大人打起來了?”
“不是不是,”老九道:“這會子不是和天文生打起來的!是難民!”
雲禩更是納罕:“難民?”
老九使勁點頭,點頭如搗蒜:“嵇先生方才在粥場舍粥,結果也不知怎麼的,和一個難民打起來了,拽著難民不放手,粥場的秩序都亂套了!八哥,嵇先生素來最聽你的,你快去看看罷。”
雲禩對嵇曾筠有恩,嵇曾筠的眼睛本是沒救的,但因著雲禩送了一瓶“藥”給嵇曾筠,第二日嵇曾筠的眼睛便複命了,因此嵇曾筠對雲禩感恩戴德,彆看他是個一根筋的書呆子,但是對雲禩的話言聽計從。
雲禩額角青筋亂蹦:“走,去看看。”
眾人趕到粥場,果然場麵混亂,嵇曾筠拽著一個身量不高,有些發福的難民,不讓他走。嵇曾筠身量高達,猶如一個武將,那難民怎麼也掙紮不開,嘴裡胡亂大喊著:“官老爺打人了!打人了!”
“我怎的打你?我並未打你,是你插隊不講秩序,沒有資格領飯,你把粥飯還來,我便讓你離開,否則休想離開。”
原是有人插隊。
難民有些許發福,滿臉都是汙泥,看不清麵相,手裡果然緊緊抱著一碗粥水,怎麼也不肯放手。
齊蘇勒也在一旁,勸架道:“你快放手!都亂成一鍋粥了!一會子出了亂子你擔待得起麼?就讓他走罷。”
“不行。”嵇曾筠執拗得道:“規矩便是規矩,若是有人破了規矩,便會有第二個不守規矩之人,第三個不守規矩之人,千千萬萬不守規矩之人,我怎能裝作看不見?”
發福的難民使勁掙紮,眼看著雲禩等人走過來,嚇得他緊緊抱著粥水,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都不敢抬頭。
雲禩走過,挑了挑眉,開口道:“有趣兒,有趣兒的緊。”
老九揪了揪雲禩的袖子,低聲道:“八哥,你不勸架,怎麼還說有趣兒?”
“我也覺得有趣的緊。”一個聲音從旁邊插過來,眾人抬頭一看,原是四爺胤禛也來了。
胤禛冷著一張臉走過來,他口中說著有趣兒,但臉麵上一點子笑意亦沒有,哪有半點子有趣兒的模樣,反倒是顯得“凶神惡煞”的。
雲禩和胤禛兩個人,一左一右堵住那發福的難民,雲禩故意問道:“四哥,你覺得哪裡有趣兒?”
胤禛冷冷的打量難民,道:“渾河遭災,旁的難民麵黃肌瘦,獨獨此人體態發福。”
發福的難民怯生生的道:“草……草民在沒遭災前,家裡……家裡有些富裕的小錢,故而身量微胖,這些日子還禁……禁得住餓。”
“哦,是麼?”雲禩輕笑一聲,突然伸出手去,竟然用食指勾住了那發福難民的下巴,迫使他慢慢抬起頭來。
雲禩滿眼都是戲謔,抬著發福難民下巴,大拇指還輕佻的蹭了蹭難民的麵頰,將他臉上的汙物蹭開,道:“你瞧瞧,小模樣兒,臉蛋兒比大姑娘還水光光,身為難民,這一身細皮嫩肉兒的,你又作何解釋?太不敬業了罷。”
那舉動,那語氣,那台詞兒,雲禩活脫脫便是一個調戲良民的紈絝惡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3萬字更新達成~累的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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