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鍾僑回話道:“回八爺,其實翰林院並非這麼排班,隻不過有些共事家中臨時有事,所以請我來替班。”
雲禩恍然,原來這些共事當李鍾僑是冤大頭了。
看李鍾僑這個年齡,應該是剛剛進入翰林院的。彆看翰林院是文人墨客的地盤子,但是一點點不比旁的地方清閒,各種爭鬥都有,黨派之爭也不少見,這文人鬥起來,也是不饒多讓的。
李鍾僑是新人,剛進翰林院沒多久,按理來說,他有背景,他的父親是康熙麵前的紅人,翰林院的人應該供著他才對,但其實不然,這其中也有其中的緣故。
李鍾僑的父親李光地雖然是康熙麵前的紅人,但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他是漢臣。
康熙啟用了很多漢臣,翰林院裡分為兩大流派,自然是漢臣派,和滿人派,這就好像卿族和公族之爭一般。滿人派覺得漢臣不入流,不配入翰林院這等子高雅之地,而漢臣派又覺得滿人都是綺襦紈絝,他們都是靠著裙帶關係進的翰林院,整日裡的飛鷹走狗不務正業,沒甚麼真正的斤兩。
如此一來,李鍾僑是漢臣,又進了翰林院,自然會被排擠,加之李光地上位之後,行事作風可謂是雷厲風行,李光地為了“討好”康熙,做出了一係列令滿人派不悅的舉動,他們不能明麵上報複李光地,怕康熙不高興,便會暗地裡用李光地的兒子們紮筏子。
這李鍾僑一連值了三天班,剛剛離開紫禁城,直接給累倒在了地上,昏睡故去。
咕嚕——
咕嚕嚕——
是李鍾僑的肚子在響。
李鍾僑趕緊捂住自己的肚子,又覺得自己的舉動十分失態,告罪道:“下官失禮,下官失禮!”
雲禩既然打算結交李鍾僑,便沒有刻薄的道理,道:“無妨,我府裡的膳房中,正好還煲著湯,不若給你先來一些,墊墊肚子,如何?”
“不、不必了,多謝八爺,下臣受之有愧。”
雲禩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道:“無妨,我叫人端來。”
雲禩的膳房裡煲著湯,正好是豬肚雞湯,打算晚上喝的,他叫仆役盛了一碗,還搭上了一碗白米飯,不然李鍾僑餓成這樣,隻是喝湯灌一個水飽,倒時候胃裡必然難受了。
仆役立刻端來豬肚雞湯,李鍾僑本要再次拒絕的,但是哪知道……
他一聞那湯頭的味道,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兒,竟然無法說下去,深深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咕嚕——
又是肚子叫喚的聲音,雲禩笑道:“李先生,請用。”
“下臣不敢當,不敢當。”
李鍾僑才入翰林院,可不敢被雲禩稱為先生。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手,端起碗來,呷了一口湯,登時睜大了眼睛,道:“妙啊,正所謂是‘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蓴?’若是下官說來,這玉膾絲蓴,哪裡及得上這一碗湯頭?”
李鍾僑說的是陸遊的詩句,人生必定不是一帆風順的,不然怎麼能換來玉膾絲蓴這樣的美味呢?
這李鍾僑,迂腐是迂腐了一點子,不過誇人倒是挺甜的。
李鍾僑配著米飯,吃了一口豬肚,那豬肚彈牙,一點子不腥氣,入口鮮嫩又筋道,包裹著雞湯滿滿的鮮香。
“正所謂……”李鍾僑說到這裡,突然有點詞窮,似乎不知道怎麼形容雲禩的豬肚雞湯,道:“下官還是快吃罷。”
雲禩險些笑出聲兒來,沒成想這李鍾僑還挺有趣兒。
李鍾僑用膳,胤禛便把雲禩拉到一邊來,道:“你為何對這李鍾僑這般特彆?”
雲禩道:“李鍾僑可是李光地家的三公子,若是弟弟能和李鍾僑套套近乎,讓他與三爺走得近一些,豈不是能快速分裂三爺與陳夢雷?”
胤禛道:“你想讓老三和李鍾僑走得近?”
雲禩點頭,道:“三爺經常在翰林院行走,和李鍾僑多多少少會有些聯係罷?”
胤禛道:“老三的確是在翰林院行走,但因著陳夢雷的緣故,老三和李家從不走動,你這算盤,怕是打錯了。”
“無妨,”雲禩笑道:“他們不走動,我便助他們走動。”
雲禩讓家丁去李家報信,請人來接李鍾僑回去,家丁去了又回來,隻是跟來了李家的幾個仆役,千恩萬謝的道謝,其他的人一個也沒來,看起來李家一家子都很忙碌。
李鍾僑道謝鞠躬之後,這才千恩萬謝的離開了雲禩的府邸。
雲禩親自來到門口,很是親和的道:“李先生回去小心些,彆再在路上睡著了去。”
李鍾僑十足不好意思,道:“多謝八爺,那下官告退了。”
說罷,便跟著仆役回去了。
胤禛無奈的看著雲禩,雲禩笑的好像一隻不懷好意的大灰狼似的。
胤禛道:“其實你想讓李鍾僑和老三走動,也不是沒法子。”
雲禩立刻轉過頭來,道:“四哥有法子?”
胤禛一笑,那笑容雖然不真切,還有些涼涼的,但是彆說,果然十足的俊美。
胤禛道:“自然有。”
雲禩道:“四哥快說說看。”
胤禛卻道:“我若幫助八弟完成了任務,可有甚麼好處?”
好處?自然是有的,主神卡啊,當然了,這張主神卡並非是胤禛的,而是獎勵給雲禩的,倒是雲禩可以用在胤禛身上。
雲禩沉吟了一番,道:“明日弟弟專門熬了豬肚雞湯,中午給四哥送過去,如何?”
自從胤禛吃過豬肚雞湯之後,也不嫌棄內臟了,開始偏好這一口,聽到雲禩這般說,雖然沒甚麼太多的誠意,但是四爺的饞癮剛剛被勾了出來,便鬆口道:“你也知道,老三從來不參加任何燕飲。”
雲禩點點頭,就算是皇子們每個月輪流的請宴,老三也不一定參加。
胤禛道:“但是有一種燕飲,他是會去參加的。”
雲禩以前聞所未聞。
胤禛道:“這燕飲小的很,來的也都是一些文人雅客,你若是沒聽說過,也是常有的事兒,正是詩文宴。”
“詩文宴?”怪不得雲禩沒聽說過,這等子宴席如何能下飯?
三爺胤祉的人設就是個不爭不搶的文人雅客,所以他每個月都會定期去參加這樣的詩文宴,一來能維持自己的人設,二來也能讓康熙看到自己的清高,對奪嫡爭寵沒有任何貪婪。
胤禛道:“這詩文宴兩個月舉辦一次,來的都是一些窮酸書生,格調也不高,我日前打聽過了,這次的詩文宴在三日之後,老三已經答應會去參加。”
雲禩挑唇一笑,道:“也就是說,若是李鍾僑也去參加這詩文宴,到時候我再宣揚一番‘三爺與李光地之子共同赴宴,相談甚歡,引為知己’的緋聞,一旦傳到了陳夢雷的耳朵裡,那便是天雷勾地火啊。”
的確如此,陳夢雷對李光地忌諱很深,加之他現在和三爺胤祉有嫌隙,若是聽說了這件事情,事情趕事情,兩個人之間的好感度絕對會破碎,到時候雲禩便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雲禩笑道:“四哥,好法子。”
胤禛淡淡的道:“彆忘了你的湯。”
雲禩道:“給四哥熬湯,怎麼還能忘了呢?今兒個晚上我便熬起來,小火慢慢的煲湯,到了明日中午,那滋味兒定然勝過天上甘露,四哥你便放心罷。”
四爺胤禛已然腦補到了豬肚雞湯那奶白瑩潤的湯頭,頭頂上登時冒出小表情,流著口水,一副星星眼的模樣。
雲禩等四爺走了,便進了膳房,把四哥的最愛豬肚雞湯煲上,特意留在膳看著火。
第二日一大早,雲禩要去廣善庫公乾,正巧可以去拉攏一番李鍾僑,便讓膳夫看著火,等著自己中午從宮裡回來,再帶著豬肚雞湯去投喂四哥。
雲禩進了宮,先去忙碌廣善庫的事情,他辦事兒麻利,從來不拖泥帶水,彆人忙一天的事情,他半天就能解決。
雲禩忙完之後,一看日頭,還沒到正午,有些時候,便打算去與李鍾僑套套近乎,旁敲側擊,讓他去參加詩文宴,和三爺胤祉巧遇。
雲禩來到翰林院,一走進去,就看到忙忙碌碌的各種翰林院學士,彆看這裡是文人的天堂,但是的確忙碌,最近編書的項目很重,翰林院一個個忙的底兒朝天。
翰林院的人認識雲禩,見到他一進來,立刻迎上前來,笑臉相迎的道:“八爺,您怎麼來了?”
雲禩一笑,道:“沒甚麼,不是公事兒,你們忙你們的。”
八爺目前可是康熙眼前的大紅人,是康熙進來最寵愛的皇子,沒有之一,翰林院也不缺乏看人下菜碟兒之人,所以對雲禩十分殷勤。
雲禩想起來,李鍾僑因著是新來的,又是漢臣,所以被翰林院的同行排擠,一連三日值班,方才雲禩進來,他又看到了今日值班的排表,李鍾僑的牌子掛在上麵。
雖雲禩隻是想要利用一番李鍾僑,來分裂三爺胤祉與陳夢雷,不過這等不平之事讓雲禩看到了,雲禩又閒得慌,自然要管一管了,就當是給李鍾僑的工具人報酬了。
雲禩故意道:“是了,我是來找一個朋友的,不知你能不能幫我把人喚出來。”
“朋友?”對方吃了一驚,是八爺的友人?那豈不是翰林院的一尊大佛?
那人想當然的道:“不知八爺想要叫的,是不是掌院學士?”
這翰林院的頂頭上司,便是掌院學士了,官從二品,品階也不小了,掌院學士分兩人,各設置漢人、滿人兩位掌院學士。這也是因著翰林院裡有兩個黨派的緣故。
雲禩卻搖頭笑道:“不然。”
不是掌院學士?不知是誰,還能攀上八爺這個高枝兒。
雲禩道:“你們這裡可有一個喚作李鍾僑的?”
“李、李鍾僑?”那人吃了一驚。
雲禩指了指外麵值班的公示板,道:“我方才看到有李鍾僑的牌子,他今兒個應該是來翰林院了罷?”
李鍾僑竟然是八爺的友人,那人一聽,腸子都要悔青了,一直青到臉麵上,看來欺負李鍾僑的人,就有他其中一份。
那人道:“是,回八爺的話兒,今兒個李鍾僑的確來了,下官這就去給八爺喚人來。”
“有勞你了。”雲禩禮數周全,擺出一副親和的模樣。
對方哪裡敢有勞,一溜兒煙趕緊跑了。
雲禩還隱約聽到他跑到遠處,小聲與彆人說話。
“你可不知道,我剛才聽到了天大的消息,李鍾僑啊!”
“李鍾僑?那個癡兒,怎麼的?他今兒個不打算值崗?”
“甚麼值崗不值崗,我勸你趕緊把他的值崗換下來,是八爺來了!八爺來尋李鍾僑,這話裡話外的,對李鍾僑十分看重,還和李鍾僑是友人的乾係,好像十足親密!”
“甚麼?!”對方的聲音拔高:“不是說李鍾僑是個癡兒,不會現弄麼?怎麼攀上了八爺這個高枝兒,不會是……”
“你管他是甚麼的!人家八爺找上門來了!”
“李翰林!李翰林!”
李鍾僑正在整理書籍,便聽到有人叫自己,立刻道:“不知前輩有甚麼吩咐?”
“嗨!大家都是在一起共事,甚麼前輩不前輩的,哦對了,我想跟你說一聲,前些日子有勞你值崗了,今兒個你便不用值崗了。”
李鍾僑奇怪的道:“可是今日輪到我值崗了。”
“前些日子你不是都在值崗麼,無妨的,今兒個我替你便好了。”
“隻是……”李鍾僑還是道:“我也沒有旁的事情,為何要前輩您替我值崗?我自己值崗便可以了。”
李鍾僑這死腦筋,把對方說的幾乎憋住了,對方隻好道:“是了,我險些給忘了,八爺來了翰林院,正在尋你呢,李翰林,若是八爺有事兒,你下午便不用回翰林院了,左右我們這裡也不忙,能幫你分擔的。”
李鍾僑一臉迷茫,八爺?昨日裡八爺救了自己,還賞賜了一頓極其美味的豬肚雞湯飯,李鍾僑還沒來得及謝過雲禩,沒成想今兒個雲禩自己來了。
“彆愣著了,怎麼好叫八爺候著呢?快去罷快去罷。”
李鍾僑道:“我這手頭的書籍還未整理完,待我整理完,馬上便去。”
“彆,我幫你整理!”那人連忙搶過他的書籍,道:“我來我來,你快去罷。”
李鍾僑沒法子,書都被搶走了,這才終於抬步往外走去,來到了翰林院的會客室。
雲禩坐在茶室裡,端著茶婉兒悠閒的飲茶,看到李鍾僑走進來,笑道:“來了?”
“下官給八爺請安。”李鍾僑道:“不知八爺親自前來,可是有甚麼吩咐?”
雲禩道:“也沒甚麼吩咐,就是來看看李先生,畢竟李先生昨兒個當街暈倒,我很是擔心,還有……”
他拿出一張方子,交給李鍾僑道:“這是昨日裡大夫給李先生開的藥方,昨日先生走的匆忙,今兒個我便給你送過來了。”
“多謝八爺。”李鍾僑信以為真,規規矩矩的接過藥方,將方子疊起來,整整齊齊的放好,隨即抬起眼目來看著雲禩,道:“不知八爺可還有甚麼其他吩咐?”
雲禩上下打量著李鍾僑,這等榆木腦袋,我如是直接請他去參加詩文宴,也不知道李鍾僑會不會很乾脆的拒絕自己。
這麼一打量,雲禩見到李鍾僑總是把手放在自己的胃上,手指輕輕抓著補子袍的衣襟,仔細一看,李鍾僑臉色不是很好看,除了困倦的眼底烏青之外,臉色還有些發白,不止如此,額角隱約有汗水滾下來。
如今天氣有些涼,翰林院裡溫度也不高,怎麼會流汗呢?
雲禩道:“李先生可是身體不舒服?”
他說著,目光滑到李鍾僑的胃部,道:“胃疼?”
李鍾僑拱手道:“八爺恕罪,下官失態,的確……的確是有些胃疼,不過都是老毛病了。”
彆看李鍾僑年紀不大,但是胃疼是老毛病了,因此沒當回事兒。
雲禩略微有些驚訝,昨兒個李鍾僑在府上喝了一大碗的豬肚雞湯,吃了一大碗的稻米飯,也沒見他不舒服,怎麼胃疼會是老毛病了?
雲禩正愁沒話題呢,道:“胃疼可不是小事兒,李先生如此年輕便有胃疾,長此以往會留下病根兒的。”
雲禩又道:“我令人去叫太醫來,好好兒的給你診脈一番,料理料理胃疾。”
李鍾僑連連搖手,道:“這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卑微,如何能耽誤八爺這寶貴的時間呢?”
雲禩“情真意切”的道:“我拿你當友人,怎麼會是耽誤呢?再者說了,我左右無事,也不算是耽誤。”
李鍾僑在翰林院一直被人排擠,加之他的父親青雲直上,升官太快,很多人都嫉妒他們家,李鍾僑的性子又沒有李光地那麼鐵手腕,看起來就是一個好捏咕的書生,自然有好多人上趕著欺負李鍾僑。
李鍾僑還從未被人這般關懷過,頭頂上登時冒出一個Q版小表情,還有兩隻豎起來的小耳朵,使勁晃動著,大眼睛淚泡泡,感動到流淚。
雲禩心道,是了,就是如此,先和李鍾僑套近乎,一點子也不難。
他這麼想著,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甚麼事兒,但是具體忘了甚麼,又想不起來。
與此同時。
四爺胤禛在府中等著雲禩的豬肚雞湯,眼看著便要正午了,也不見雲禩過來,說好了今兒個正午送煲了一晚上的豬肚雞湯過,人呢?
“四爺。”仆役前來回話。
胤禛等得已經著急,麵上卻氣定神閒,手中甚至還拿著一卷書,淡淡的道:“如何,八爺快到府中了麼?”
“這……”仆役尷尬得道:“回四爺的話兒,八爺……八爺去了翰林院,沒往這邊兒過來。”
胤禛:“……”說好的豬肚雞湯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八爺:我好像忘了點什麼事兒?
四爺:又是被八弟氣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