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熙親征噶爾丹的戰爭中,高士奇也隨軍出發,在路上便寫下了一首歌頌果子丹的詩。
“正所謂是‘紺紅透骨油拳薄,滑膩輕碓粉蠟勻。草罷軍書還滅跡,嘴來枯思頓生津。’”李鍾僑一邊食果丹皮,一邊吟誦著,道:“妙!妙哉啊!這高翰林的詩果然不假。但下官覺得,八爺所做小食,要比這詩讚詠的更勝一籌。”
油拳和粉蠟都是紙張的名字,看來這個果子丹就是用山楂做的,但不同於果丹皮,果子丹更薄一些。
李鍾僑道:“這樣子的美味,不知喚做什麼名字?”
雲禩道:“果丹皮。”
“果丹皮?”李鍾僑道:“也是好名字,正所謂……”
他說到這裡,雲禩知道他書呆子的氣場便要側漏,連忙打斷他的話頭兒,笑道:“我看李翰林十足喜愛詩詞?”
“正是,”李鍾僑一提起這個,很是自豪,笑道:“不瞞八爺,這就是我吃飯的家夥,能用自己的喜好吃飯,豈不是三生有幸?”
的確如此,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喜好,但絕大多數人井不能靠喜好吃飯,有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李鍾僑喜愛詩詞讀書,他如今在翰林院供事,靠的就是詩詞讀書吃飯,雖這活計清苦了一些,很多人都針對他,找他的茬兒,但李鍾僑其實還是樂在其中的。
雲禩道:“不知李翰林聽說過詩文宴沒有?”
“詩文宴?”
雲禩這旁敲側擊的,終於說到了點子上,點頭道:“無錯,就是詩文宴。”
李鍾僑訕訕的一笑,道:“其實……下官本人有些不解風情,說出來的話也多半是得罪人的話兒,所以下官從未參加過甚麼宴席,更不知甚麼詩文宴了。”
雲禩聽出他的意思了,李鍾僑雖然沒參加過詩文宴,但是聽他的口氣,好像還挺想參加的,隻是沒有這個機會。
雲禩便道:“真是巧了,明日就有這詩文宴,文人雅士齊聚一堂,我本打算去看一看,湊湊熱鬨,但唯恐我這俗人一個,唐突了風雅之事,若是李翰林也能同行,也可以給我壯壯膽子,不是麼?”
李鍾僑聽雲禩邀請自己參加詩文宴,當即露出歡心的表情,恨不能兩眼冒星星,完全比他頭頂上的小表情還要生動。
“真、當真?”李鍾僑道:“八爺您真的願與我一道參加詩文宴?”
雲禩點頭:“自然當真,是我邀請的李翰林,怎麼,難道李翰林覺得我是個言而不信之人?”
“不不不,”李鍾僑連昂搖手道:“下官怎麼敢,下官隻是覺得太、太意外了,從沒人邀請我同行,他們總覺得我……我掃興。”
李鍾僑這個性子,有的時候的確掃興,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兒,秉性釋然,沒甚麼不好的。
李鍾僑說著,又大為感動,眼圈再一次紅了,感動的道:“八爺果然如同父輩一般值得尊敬。”
雲禩:“……”
雲禩道:“那我們便說好了,明日一起去詩文宴。”
李鍾僑使勁點頭。
大功告成,雲禩挑唇一笑,道:“那我就不耽誤李翰林公務了,明日咱們一道去。”
兩個人約定好了,便等著明日的詩文宴。
雲禩把第二天的事情全都安排妥當,全部挪開,又讓人去打聽了一番,的確,三爺胤祉是回去參加詩文宴的,千真萬確。
雲禩第二日整理好,便準備出門,與李鍾僑碰頭,兩個人一同去參加詩文宴。
雲禩來到碰頭的地點,李鍾僑十分守時,早就在等了,看到雲禩趕緊行禮,道:“給八爺請安。”
雲禩道:“今日咱們便是結伴去詩文宴的友人,何必如此拘禮呢?不必拘禮。”
他們正說話,便聽到有人喚著:“八哥?誒,那不是八哥麼?”
雲禩抬頭一看,是慶豐樓那麵兒發出來的聲音,雲禩和李鍾僑碰頭的地點就在慶豐樓旁邊。因著這個慶豐樓地標很大,所以兩個人便在這附近碰麵,也方便敘述。
哪知道這麼巧,竟然碰到了來慶豐樓吃飯的老九。
老九是慶豐樓的常客了,拉著老十一同來吃飯,不隻是二人,這同行的還有另外一人,便是四爺胤禛。
雲禩很少見到這個配置,三個人正好吃完了飯,從樓上下來。
老九笑道:“八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兒個有事兒,不得空麼?”
雲禩道:“隻是路過。”
李鍾僑趕緊拜見,道:“下官給四爺、九爺、十爺請安。”
“誒?”老九道:“八哥,你身邊兒怎麼還帶著一個女扮男裝的美人兒?這裝扮的太假了罷,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粉嫩的姑娘家,原來八哥喜好這種乖巧的?”
老九嘴上沒把門兒,調侃了一番,急得李鍾僑臉上直發紅。
老十道:“九哥,這不是李光地家的三公子麼?”
“啊?”老九發出一個單音,呆若木雞。
四爺胤禛淡淡的道:“的確是。”
老九:“……”
老九這次連單音都發不出來了,認錯了人,還說人家是姑娘,老九臉上無光,趕緊拉著老十道:“啊對了,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說著,一溜煙兒不見了。
雲禩:“……”
雲禩轉頭對李鍾僑道:“李翰林彆放在心上,老九這人嘴巴便是如此,卻沒有半點子惡意的。”
李鍾僑道:“下官不敢放在心上。”
胤禛道:“你們這是去甚麼地方。”
“詩文宴。”李鍾僑是個老實人,規規矩矩的道:“回四爺的話兒,今兒個有個詩文宴,八爺與下官都是喜愛詩文之人,便打算結伴去看看。”
胤禛挑眉,詩文宴這個事兒,還是他告訴雲禩的,當然了,雲禩井非甚麼喜歡詩文之人,全都是借口。
叮!
【您有一條私信未讀】
【胤禛】:哦?原來八弟還是喜歡詩文之人
【雲禩】:……
【雲禩】:四哥你就彆揶揄弟弟了。
胤禛左右無事可做,方才本來是想去找雲禩的,不過到了門口,仆役告知八爺出門去了,今兒個一整天都不回來,所以胤禛便離開了,路上碰到了老九和老十。
胤禛道:“詩文宴,我倒是也想見識見識,不知可否同行?”
四爺去參加詩文宴?不知情的,恐怕還以為這是甚麼庭審斷案罷?一想想那群文人,因著懼怕四爺的“淫威”,噤若寒蟬,不敢說話的模樣兒……
李鍾僑卻沒覺得,立刻道:“沒想到四爺也是喜愛詩文之人?這種燕飲,自然是人多才好,四爺願意同行,那是極好的!”
胤禛順著他的話兒道:“那走罷。”
雲禩保持緘默,不過四爺去了也沒甚麼,所以雲禩沒有否定,三個人便一起上路了。
詩文宴雖然也是宴席,但井非在慶豐樓這樣的大店麵舉辦,舉辦的場地就是一個小店麵,人來的不少,一進去都轉不開身的那種。
畢竟三爺胤祉參加的宴席,都是一些“不功利”“很低調”的宴席,若是在大店麵擺筵,三爺還不來參加呢。
雲禩也是頭一次來,剛一進去,便聽到……
“正所謂……”
“好詩好詩!”
“劉兄的詩詞越發精進了!”
李鍾僑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整個小酒樓都被包下來了,牆壁上掛著文人們帶來的字畫,多半是自己寫的,自己畫的,李鍾僑看的興高采烈,那感覺……
就好像逛漫展的小迷弟?
“這詩……”
李鍾僑走到一處,看著畫作上的題詩,發出了感歎,有人走過來,笑道:“這位小先生很是麵生啊,第一次來詩文宴?不防,這天下的文人都是一家子,小先生也不必拘謹了去。”
“多謝多謝。”李鍾僑道:“我確實是第一次來,有些個緊張了。”
“萬勿緊張,這學問之事,哪有對錯?暢所欲言罷了!小先生覺得這幅字畫如何?”
李鍾僑剛才就在評點這幅字畫,當即繼續道:“這詩……”
畫作上是一個身穿蓑笠之人,獨釣寒江雪,天地茫茫,旁邊還有配詩。
李鍾僑道:“我覺得這配詩,倒是有些不妥。”
“哦?”文人問道:“如何不妥?”
李鍾僑道:“不如改成‘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李鍾僑所說的這首詩,乃是赫赫有名的打油詩,也是打油詩的先河,詼諧幽默,常常帶有一些諷刺意味。
這句詩詞的意思很簡單,下雪時候江上白茫茫的,一眼看過去全都一樣,雪花落在井口裡,所以看起來井口就是一個大大的黑窟窿。雪落在黃狗身上,黃狗即變成了白狗,雪落在白狗身上,白狗看起來好像腫了一圈。
文人一聽,臉色當即有些好不好,道:“哪裡有狗?”
李鍾僑迷茫的指著畫作,道:“這……這不是一隻黃狗在垂釣麼?”
文人臉色已經不能用變色來形容,幾乎是變臉!
“你怎麼的罵人?!”
李鍾僑更是迷茫了,道:“小生不敢罵人。”
“那你憑甚麼說我畫的是狗?!”
原這畫作是文人自己個兒畫的,因為畫工也就一般般,又想畫出天地茫茫的模樣,所以那獨釣寒江雪的蓑笠之人,便有點子模糊,蓑笠本就是生成黃色的,李鍾僑便看成了一隻釣魚的……黃狗。
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雲禩覺得他一定是在諷刺這幅畫,和這個人的畫工,但若是放在李鍾僑這書呆子身上就……
情真意切!
李鍾僑完全沒有罵人的意思,真誠的道:“這難道不是……不是黃狗麼?”
“你!你!”文人指著李鍾僑的鼻子道:“你還罵人?!你說我畫的是黃狗便算了,還要將我的雅詩,改成鄙陋的打油詩,你是何用意!?”
畫作上的確配的是雅詩,甚麼獨釣,甚麼蒼茫,甚麼天下等等,乍一看雅致的緊,但實則和他的畫一樣,十足的空洞。
李鍾僑道:“這打油詩,如何能說成鄙陋呢?通俗易懂,朗朗上口,這打油詩若是寫得好,也是一首好詩啊。”
文人自然不服氣,道:“我看你不是來參加詩文宴的,你分明便是來找茬兒的!”
李鍾僑慌了,道:“我、我沒有找茬兒啊,是你要我點評的,我隻是……隻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罷了。”
“好哇!”文人道:“你還敢諷刺我?今兒個這事兒,我跟你沒完!”
眼看著文人就要和李鍾僑動手,說好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呢?
胤禛道:“你不去勸架?”
雲禩搖搖頭,道:“英雄救美這等子事兒,就交給彆人罷。”
胤禛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原來是三爺胤祉來了。
胤祉從外麵走進來,沒看到裡麵是甚麼人,但聽到了吵鬨聲。
雲禩可以斷定,按照三爺給自己立的人設,必定會上前來勸架,提高自己的威望和德望,所以雲禩才說,這等子英雄救美的事兒,就交給彆人罷。
果不其然,雖然三爺沒有看到到底是誰在鬨事兒,但是他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打算給自己增加德望。
便走過去道:“可是有甚麼誤會?大家子談詩論道,沒有對錯,何必傷了和氣呢?”
“是三爺來了?”
“三爺!”
“快看,三爺又來了,咱們這個詩文宴真是有麵子!”
胤祉在眾星捧月的驚歎下,慢慢走了過來,他的步伐平穩,氣質斐然,整個人仿佛謫仙一般,在文人眼中緩緩“下凡”。
結果三爺“下凡”到一半,看清楚了“鬨事之人”,他的臉色猛地僵硬住。
三爺胤祉因為喜愛讀書,是翰林院的“顧問”,他如何能不識得翰林院的李鍾僑呢?再者說了,李鍾僑可是李光地兒子,三爺胤祉肯定是識得的。
三爺一貫與李光地一家保持距離,不為彆的,自然是因著他的門客陳夢雷的事情。
陳夢雷和李光地是死仇,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三爺招攬了陳夢雷,自然不能兩麵逢源,所以有意無意都是避開李光地的,和李光地的兒子們也沒多少交集。
他哪裡知道,今日來參加詩文宴,竟然碰到了李鍾僑?
三爺胤祉的臉色有些僵硬,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管這個事兒,自己都說出口了,若是不管,旁人會怎麼看?但是若自己去管這個事兒,傳到了陳夢雷耳朵裡,恐怕陳夢雷會以為自己與李光地套近乎,平白惹出一些子嫌隙來。
三爺眯了眯眼目,嫌隙?陳夢雷忤逆自己,與老八暗通款曲,難道不是嫌隙麼?
三爺一想到這裡,臉都黑了,哪知道這麼巧,八爺真是不禁念叨,心裡念叨也不行,一念叨竟然立刻便出現了。
雲禩走過來到:“三哥,你快來幫忙說說罷,這李翰林也不是故意的,彆讓大家平白傷了和氣。”
眾人一聽,三哥?李翰林?
敢情這些子人竟然大有來頭?
能叫三爺是三哥的,必然也是康熙的兒子,豈不是皇子麼?
那些個文人全都傻了眼睛。
三爺這是被雲禩趕鴨子上架,此時若是不說話,平白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便咳嗽了一聲,含糊得道:“既然是誤會,說開了也便沒事兒了。”
那剛才還暴跳如雷的文人一聽,李鍾僑是李翰林,肯定是翰林院的官兒,比他們這些沒有功名在身的人厲害太多了,怎麼可能得罪了去?瞬間變臉,謙卑的道:“這位大人說得對,我……我其實畫的就是釣魚的黃狗,旁人全都看不出來,沒成想竟然被大人一眼看出來了,大人真是法眼!”
李鍾僑聽著文人諂媚的話,卻沒有甚麼太多的感覺,驚訝的道:“你畫的還真是黃狗?”
那文人臉色尷尬極了,硬著頭皮點頭,道:“回大人的話,正是啊!”
李鍾僑感歎得到:“黃狗釣魚,還真是新鮮。”
雲禩:“……”罵人不帶臟字兒。
三爺胤祉不想在這裡多停留,便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兒要忙,就先……”
雲禩卻攔住他,不讓他離開,笑道:“三哥,你看我和四哥好不容易來一趟,這人生地不熟的,三哥不給我們引薦引薦?”
一下子來了這麼多貝勒,文人們也想要引薦引薦,大都期待的看著三爺胤祉,三爺又一次趕鴨子上架,實在沒法子,若是自己這會子掃興走了,在北京城文人麵前苦心經營的“和善”“不端架子”的形象和德望,豈不是都要掃地?
若是自己不走,如今胤祉和陳夢雷已然有了嫌隙,這事兒若是給陳夢雷知道了,自己同李光地的三公子一起參加詩文宴,還替李光地的三公子解圍,又引薦文人,陳夢雷必然會以為自己在與李光地攀關係。
三爺胤祉心中思量了很半天,麵容卻不動,很快笑起來,親和道:“是要引見引見呢。”
眾人全都坐下來,正巧席上有一道菜,是用山楂做的,李鍾僑一看這山楂的美食,立刻感覺十分親切,便夾了一筷子入口,品嘗了起來。
胤禛方才在慶豐樓吃過了,所以井不覺得餓,席上的菜色也一般般,胤禛提不起食欲,便沒有動筷子,隻是不言語的喝茶。
就在此時,卻聽李鍾僑感歎的道:“這山楂……遠不如八爺做的果丹皮酸甜生津。”
果丹皮?
四爺眼目一眯。
昨兒個雲禩用果丹皮哄便宜四哥的時候,可是說好了,這是專門給四哥做的,哪知道一轉眼,專門給四哥做的吃食,李鍾僑竟然也食過?
叮!
【您有一條私信未讀】
【胤禛】:八弟,不是說專門給為兄做的果丹皮麼?
雲禩聽李鍾僑突然提起果丹皮,心裡咯噔一聲,便知道大事不好,果不其然,便宜四哥立刻發來了私信,不需要抬頭,還能感覺到便宜四哥又“炙熱”又“冷酷”的目光,刀片子一樣射過來。
叮!
【新成就:老司機也翻車!】
【老司機也翻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翻車!】
雲禩:“……”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我在錦衣衛打工》日更中~過兩天會開預收坑《黑驢蹄子中古店》,估計下周開,具體時間未定,歡迎大家提前收藏一下,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