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
如果是要去赤組的勢力範圍稍做巡查,那應該是八田他們的事務吧?
櫛名琥珀下意識想要拒絕,而周防尊似乎先一步看穿了他的想法,及時給這份邀請做出了補充。
“和公事無關。”
多少覺得少年那副對於瑣事毫不掩飾的逃避態度有些好笑,青年將未點燃的香煙叼在唇間,借著低頭的動作,將挑起的唇角隱沒在陰影之中。
“隻有你和我,就當出去散散心吧。”
櫛名琥珀再次轉過臉來。
窗外街道上的雪景依舊靜謐而又美麗,仿佛在做無聲的邀請。
“……好。”
他不再追問緣由,隻是輕聲應和到。
或許是因為落雪,或許是因為正值工作日的上午,街道上的人寥寥無幾,超乎尋常地安靜。
而那些潔白宛若地毯的積雪,也依然相當完整。
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能感受到腳下積雪被踩實所發出的、細細的“咯吱咯吱”聲。
頭頂上的雪花自無垠的天空之中不斷飄落而下,櫛名琥珀沒有試圖去驅散或融化它們,隻是任由這些小小的冰屑堆疊在衣衫上。
雪雖然下得不大,但少許時間過後,也在肩頭累積了薄薄一層,給外套添上一抹醒目的白色。
周防尊與他肩並肩走著,步伐的跨度相較櫛名琥珀要大上許多,頻率也就更為遲緩,顯得愈發沉穩。
那些飛舞的雪花還沒來得及靠近他身周,就被無形的熱量蒸騰成小小的水珠,繼而化為霧氣消散而去。
雖然同樣沒有打傘,但走到這條街道拐角處時,青年的衣衫依舊和剛從吠舞羅離開時一樣,沒有絲毫積雪。
抬起手來拂落櫛名琥珀肩膀堆積的雪花,順帶將幾乎與少年散落在腰間的銀白長發融為一體的新雪摘去。
他注視著那雙倒映著自己麵龐的鮮紅瞳孔,看見那懸掛著幾枚落雪的淺色睫毛微微顫動,發出若有所思的呢喃。
“很漂亮……要是安娜也在就好了啊。”
看見美好的事物時,第一反應是想要與某人共享,這或許就是所謂家人的意義吧。
而周防尊給出的回應,是抬手草草揉了揉他的發頂。
“會有機會的。”
“你和安娜,以後會一起度過很多很多個冬天。”
他們原本就是血脈相連的兄妹。
即使在離開自己之後,也許會有一時半刻的不適應,但終將成為彼此的陪伴和依靠,在之後的道路上互相扶持著,一直走下去。
聽出了這話的言下之意,櫛名琥珀微微睜大眼睛,不由拽緊了身邊青年的衣角。
“……尊也一起。”
如同赤色的火焰一般、耀眼而灼熱。
憑借這份靈魂深處的人格魅力將盟臣們聚集在身周,最終成立了吠舞羅這個組織——櫛名琥珀和櫛名安娜現在稱之為家的地方。
如果作為核心的赤之王隕落,那麼吠舞羅隨之分離崩析,似乎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不知為何,隻要稍微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臟就像被人攥緊一樣無法控製地蜷縮起來,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滯澀了。
如果變成了那樣,自己就要再次墜入慘淡的現實當中……重新回到原本站在人來人往的街角,卻不知去往何處的迷茫境地了吧。
就連妹妹安娜,同樣會失去眼下全身心依賴的家人們。
能令女孩綻放微笑的,是將自己從地獄之中拯救出來,一直在身邊無言地默默陪伴、提供保護的美麗赤色。
櫛名琥珀能夠理解。
因為他同樣如此,從內心深處眷戀著將自己視為真正的家人對待的尊。
也正是因為確實理解,所以才會明白,青年的存在是不可取代的。
“我答應過安娜,”拽著青年衣袖的五指逐漸收緊,他定定地注視著周防尊紅發掩映下的雙眸,逐字逐句吐露心語,“——會拯救你。”
青年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櫛名琥珀的手背,從懷中取出煙盒,抽出一根放到了唇尖,但並未點燃。
“可以了,你已經儘力了。嗯,這個時候應該道謝吧?”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側過頭去眺望遠處的街景,沒有讓櫛名琥珀看到自己臉上的神情。
“不用給自己加上那麼重的負擔。說實話,這種事情……從一開始,我就不抱任何寄望啊。”
完全不需要拯救,也不渴盼奇跡的發生。
自從被選中成為赤之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平靜地予以全盤接受。
而現在,不過是這個故事終於走到了意料之中的尾聲。
不願重演迦具都隕坑的慘劇,也同樣不願讓吠舞羅的家人們承擔起弑王的職責,在阻止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這方麵,在察覺狀態逐漸惡化的時候,他便已經同青之王宗像禮司達成了無言的約定。
但是、但是——
在故事徹底落幕之前,還多多少少有一些事情要做。
這次外出隻是心血來潮,因為覺得今年冬日裡的第一場雪確實很美。
四下裡如此的安靜,幾乎能聽見簌簌的落雪聲,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彼此二人。
出門的時候猶自記著,要向身邊的少年交代些什麼事情,比如記得照顧好自己、以個人安全為最優先,不要總跟著亂七八糟的人去一些危險的地方……
但是,在似乎沒有儘頭的街道上漫步著,總覺得,一切言語都過於多餘了。
在雪停之前,他和櫛名琥珀結束了這場二人並肩的漫長散步,重新回到了吠舞羅。
十束多多良已經準備好了特製料理,正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到桌上;圍坐在一旁的眾人轉過身來,七嘴八舌地打著招呼;小蘿莉櫛名安娜注視著兄長外套邊緣逐漸融化的落雪,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是去散步了嗎?”
“嗯,在附近稍微走了走。”
笑著做出了下次會帶女孩一起的允諾,在午飯結束、櫛名琥珀和櫛名安娜手牽手去往樓上之後,周防尊獨自站在窗邊,凝望著外麵的街景。
雪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
此刻觸目所及,已經和早晨的靜謐景象截然不同——隻是短短半天,因為行人的踐踏,原本潔白的積雪已經變得泥濘不堪,隱隱有了融化的跡象。
想必不久之後,就會全然消逝,再也留不下絲毫痕跡吧。
半晌之後,他從衣兜之中慢吞吞摸出手機,撥打了某個人在許久之前留下的電話。
“上次在吠舞羅見過一麵,我是周防尊。琥珀嗎……不必擔心,他一直過得很好。”
“今天打電話來是我個人的委托,不過,的確和那孩子有關。”
“要聽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