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派那邊,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同我講一講,”傅驚塵按太陽穴,“我會找人幫你問問,你莫再晚上跑來跑去,若是碰到不懷好意的男修——”
“哥!”花又青叫,“彆說這個了。”
原地踱兩步,她又說:“你也不用幫我問白衣派的事,本來就沒什麼……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她哪裡敢讓傅驚塵真的去做?
萬一,本來沒什麼的,他一問,出了事,直接把人家提前滅門了,該怎麼辦?
傅驚塵敏銳:“現在是隨便問問?剛才不還是心急如焚嗎?”
“哥哥!”花又青惱怒,“乾嘛揪著一個字眼不放,你又想和我吵架嗎?我剛才已經被你氣得睡不著覺了,你要是再和我吵,那今天晚上我們都不要睡,就在院子裡吵好了。要是你覺得吵不過癮,我們就搬床過來,在這裡安營紮寨,吃住都在此,黑天白夜,一睜眼就開始吵,直到把你聰明的妹妹吵死為止!”
“一句話就惹得你這樣,”傅驚塵看她又要惱,轉移話題,“餓不餓?除了清梨湯,還想吃些什麼?”
花又青悶聲:“我不想喝清梨湯,今年的梨子酸,不好吃——我要吃櫻桃煎。”
櫻桃在五、六月成熟,現在已到秋日,哪裡還有櫻桃?
傅驚塵略略一頓,問:“還有其他想吃的嗎?”
“沒有,”花又青堅決,說,“隻想吃櫻桃煎,就這一個,彆的都不要。”
說完後,她轉
身就走。
……其實也未必想吃,隻是覺得傅驚塵剛才說的話的確惱人。
▔想看多梨寫的《不是吧魔頭你!》第 40 章 櫻桃煎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自己心裡也積壓著一股鬱氣,一時半會還真消不了。
傅驚塵沒錯,她也沒錯。
錯的是不合時宜的心動。
修道忌心亂,花又青默頌清心訣和冰心訣,來來回回、翻來覆去誦讀幾遍,還是壓不下那顆狂躁的心。呆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才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蒙起來,悶聲,不言不語。
想大師姐和二師兄了。
大魔頭好可怕,她快要愛上他了。
幻境太可怕了,想要回家。
倒床一陣,毫無睡意。
沉悶間,花又青聽聞有小白鴿啄窗聲,欣然起身,打開看,原是玄鴞門的信鴿,來送信件了。
她喂了小白鴿一把小米,又給它輸些靈氣,拆開信看。
是葉靖鷹所寫,問她何時歸,說她們三個人都往外麵跑,他已多日不曾喝竹葉晨露茶,甚是想念。
又寫金開野最近總是往外跑,一直在尋心靈至純之人,去看那個水月新鏡,還是不肯放棄,想要找到自己妹妹的下落。
花又青回信,說預計明日就能回到玄鴞門。
停一停,她抬手,把金開野那行字抹去。
……水月新鏡有,但心靈至純之人,大約很少。
如今的花又青,都不敢用“至純”二字來形容自己。
她騙人,又對壞人動了心。
已經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了。
……
“阿嚏——”
“阿嚏——”
“阿嚏——”
金開野結結實實,連打三個噴嚏。
奇怪,難道是今日風太大了?
他眯起眼睛。
臨安城中,燈火通明。
昔日為非作歹的城主被人暗殺之後,新官上任的城主亦無什麼美名。
敵國鐵騎虎視眈眈,這麼多年來,臨安城早就沒了昔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景色。
一入夜,唯獨一條花街還燈火通明,其餘地方,人人皆閉門不出,唯恐遇到什麼意外。
金開野在一片濃香脂粉中穿尋。
每一年,甚至於每一個月、每一日,他都會來此找尋。
以前是尋找可能存在的身影,現在是找證據
父母皆鬱鬱而終,未能給他留下隻言片語。
金開野隻知道妹妹被人販子拐賣去了,卻始終不知她在何處。
這些年來,他陸續地抓捕不少人販子,逼供問,都沒有問出,倒是摸到了他們賣人的流程,也知道了,但凡整頭正臉的女孩子,若來曆不明,都是先往青樓裡賣。
隻那幾年臨安城世道艱難,也有人會把人賣到做人肉生意的餐館中。
後者是金開野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直到前日,金開野跳下水,救下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小女
孩感激他,願意幫他看水月鏡——可她年紀太小,能看到的東西有限,複述也不清楚,隻磕磕絆絆地講,看到了一個瘦小的女孩,被裝進竹籮筐中,放在「秦記客棧」招牌下的木柱子上,旁邊還有個滿臉橫肉、大腦袋粗脖子的人在磨刀。
金開野循線索,終於在城中找到這個「秦記客棧」,就在臨安城中,但早已不做了,周圍人說,這個店以前做過人肉生意喔,殺的都是些女人孩子,造孽,折壽喔。
那店老板也折壽,無聲息地死在家中;就連他那瞎眼的兒子,也在起夜時踩空,溺斃在茅廁中。
線索又斷了。
金開野不放棄,挨家挨戶地敲門,問附近的老人。
他問出一點。
——這個餐館,曾經也把小女孩賣向其他地方。
金開野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總比大海撈針要強許多,金開野同自己說。
隻要找到足夠的證據,證明“傅青青”就是“金玉傾”。
到那個時候,金開野要帶著這些證據,狠狠上門,要手持一把鋼刀,將傅驚塵那小子砍出七七四十九道血痕,要他知道——
話可以亂說,妹妹可不能亂搶。
在此之前,金開野還需忍辱負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親生妹妹認禽獸為兄,看旁人提到她都是“傅驚塵的妹妹”,就連葉靖鷹,也委婉地提醒金開野,問需不需要看一下他這個醫生。
無論旁人怎麼說,也無論年齡如何對不上,金開野隱隱中能確認,青青就是她的親妹妹。
當然,完全可以通過她大腿內側的紅痣來辨認,隻要看到那顆痣,就能斷定身份——但男女有彆,他又怎能讓青青因此怨恨他?
況且,這個痣也不好在傅驚塵麵前展示。
難道真要他扒開妹妹衣衫,要傅驚塵親眼看到那粒小紅痣?若如此,叫青青今後如何自處?
——妹妹為什麼不願意認這個他兄長?
金開野也想知道這點。
濃香脂粉中,他抬眼望。
月下弦,秋楓無言。
睡眠的錦雞在破曉時驚醒,嚎了兩聲,被一箭刺破了咽喉,登時沒了聲息。
打獵的獵人捉了兩隻雞三隻兔子,拎著送往客棧,一路上聽到不少消息,說昨夜裡某王府中遭到盜竊,有人夜闖王府,突破重重機關,將王府所有庫房大搖大擺地逛了個遍。
獵人吃驚:“那豈不是丟了不少寶貝?”
“奇就奇在這裡,”那人一拍大腿,百思不得其解,“什麼東西都沒丟,隻是有人請點庫房時,發現用冰窟存放的果子少了些——那人還留下一錠銀子,你說這神奇不神奇?莫不是遇到什麼貪吃的狐妖了吧?”
獵人興致缺缺:“沒丟東西啊?真是蒼天不長眼。”
他拎著東西,輕車熟路,送到客棧後廚中。這個時間點,住店的客人大多還沒醒,卻有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在灶前,隻聞一陣鮮嫩的果香,獵人看一眼,見那鍋中竟煮著
梅子,旁側還放著一瓷盤鮮亮細嫩的櫻桃。
奇怪,秋季了,哪裡還來的櫻桃?
獵人看那男子衣著不俗,相貌非凡,隻想著大約是哪裡的達官貴人,偶爾起了興趣下灶台。不敢出聲,隻默默地退出去,感歎有錢人家就是不一般。
他今生怎麼也不托生在富貴人家,便不會再受這般窩囊氣。
臨走前一眼,瞥見那瑩瑩生光的櫻桃,被一雙長手慢條斯理地摘掉了果梗。
再脫去果核。
以梅子水將櫻桃煮熟,搗碎,和一點點糯米麵,加白糖,做成小圓餅,放在鍋中低溫煎。
傅驚塵一夜未眠,做好一盤梅子煎,端到花又青門前,敲了三下,喚她名字:“青青。”
過了好久,花又青才露出蓬鬆的腦袋。
發也未梳好,衣服也鬆鬆垮垮,但中衣猶好好地穿在身上。
“做什麼?”花又青睡眼惺忪,“今天要早起趕路嗎?”
“接著,”傅驚塵穩穩地遞給她,平靜,“你昨夜想吃的櫻桃煎。”
花又青沉默了。
她端著那白瓷盤,低頭看了看:“這個時候,你從哪裡找來的櫻桃?”
傅驚塵說:“自然是樹上結的——隻管吃便是,不必問這些廢話。”
花又青手指摩挲瓷盤邊緣:“我們還在吵架。”
“吵架歸吵架,兄妹歸兄妹,”傅驚塵說,“你想吃的又不是什麼龍肉鳳眼,不過是些尋常俗物。”
花又青還在摸那猶有溫度的白瓷盤,垂眼:“你這樣,我都快不能把你當兄長了。”
傅驚塵不笑了,皺眉:“昨夜你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認我這個哥哥,難道還想去認其他人?認金開野?還是梁長陽?玄鴞門的張師兄?那個不知道在哪裡的四師兄?還是白衣派無名無姓的兩個東西?”
花又青目瞪口呆:“你怎麼都記得這麼清楚啊?”
“哪一個?”
“——都沒有!”花又青說,她看著傅驚塵的眼睛,又敗下陣來,躲避視線,垂頭喪氣,“算了,我說了你也不懂。”
沒有辦法講。
她用謊言將自己編入了網,不堅定地讓這段原本清白的兄妹情扭曲。
花又青忽又想一事,問:“哥哥,你該不會一夜未睡,都在做這個櫻桃煎吧?”
“怎麼可能,”傅驚塵淡淡,“我會為了你這點小事不睡麼?”
言畢,他高貴轉身,優雅離開。
“我沒有胃口,回房小憩,等會兒用早膳時不必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