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真相大白(精修細節)(2 / 2)

不是吧魔頭你! 多梨 24370 字 8個月前

完了。

師兄真的傻了。

哪裡還有什麼以後啊?青青……青青已經沒有以後了。

傅驚塵不曾停留,收好書信。

夜色正濃,他不顧一切,直奔晉翠山而去。

清水派,清水派。

黎明初初破曉時,才終於抵達久違的晉翠山。

這是清晨,勤勞的人已經早起了。

草木仍舊蔥蔥鬱鬱,煙鎖深山,霧鎖綠柳,景色依舊。

就連那騎著老黃牛的青年,仍舊和上次見麵時一模一樣,衣服上打著補丁,黃牛背上馱東西,一邊是整整齊齊的話本子和圖冊,另一邊裝著滿滿當當的香囊和手帕,有著漂亮的刺繡,上方牡丹雍容,蝴蝶栩栩如生。

黃牛走得緩慢,青年同女孩自在聊天。

傅驚塵停下腳步,縱身立在山上,靜靜看著他們。

展林如騎馬般騎著那頭牛,在他懷裡,還坐著一十二、三歲的女孩,瘦瘦弱弱,大約是嫌露水潮濕,也或許嫌霧氣過濃,戴了一個長長白色幃帽,把自己罩好,此刻,她正捧著一個話本子,晃晃悠悠地看,同展林說話。

“這次二師兄繡了好多好多帕子,比上次更精美了,針腳細密,完美無暇,這次我們去抬一抬價格吧,”女孩說,“他們肯定會同意。”

展林說:“好啊,去試試,你還記得怎麼提價嗎?”

“記得,”女孩懂事點頭,“對著店老板哭,說我們上有六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八歲妹妹——”

“不對,”展林搖頭,指點,“這個年齡太大了,要說五十歲老母。”

“好,”女孩從善如流,“我們上有五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八歲妹妹,全靠守寡的嫂嫂將我們一把屎一把尿地喂養大,這些手帕都是寡嫂辛辛苦苦繡的,她眼睛都要熬壞了,才繡了這麼些;不是故意要提價,實在是家裡窮到揭不開鍋了,還指望著這點錢給寡嫂看眼睛、給臥床不起的姐姐買湯藥治病。”

“很好,就是這個語氣可以再真誠些,能擠出些眼淚就更好了,越可憐越好,”展林誇讚,提醒,“不過也彆說’一把屎一把尿地喂養大’,聽起來怪怪的,就像咱們幾個都吃屎長大……”

傅驚塵無聲一笑。

難怪青青如此機靈,小時候開始,這些人就教她撒謊賣乖。

難為她,哭得如此熟練,每一次都哭得叫他心疼。

縱使知道她在做樣子,卻還忍不住為

她妥協。

“四師兄,這邊有幾個句子,我讀好幾遍,都讀不懂,”女孩又苦惱,“他們不是在互訴衷腸嗎?”

展林說:“什麼?莫不是我寫錯了行,讓我看看——”

“就是這一句,’狂蝶戲浪/蕊,夏晝烈日長’,”女孩虛心學習,“為什麼忽然要描寫景物啊?”

“因為不這樣寫,就過不了書局的審核,”展林隨口回答著,忽而醒悟,快速拿走她握著的書,“咳咳咳,青青,這本不適合你,過來,換這本,這本’俏冤家’更合適你看,還乾淨些。”

被拿走書,女孩也乖乖的,不多問,隻撩開幃帽下的白色紗織,認真去接四師兄給她的書——

風吹過,露出她的臉龐,和眉間那一點朱砂痣。

青青,青青。

狡黠機靈的眼睛,能將他氣到吐血的唇。

就是他的青青。

方才的壓抑自控,在此刻全部崩盤,傅驚塵壓著內心狂亂,立刻想下山去掠奪她,帶回玄鴞門中,好好教導——

但他又生生忍下了。

隻默默看青青捧著本新書,繼續讀。

現在的她,雖是青青,卻也不是青青。

他明白,縱使是同樣身體同樣靈魂又如何呢?

是什麼組成了人?

若一個人輪回轉世,隻有靈魂相同,卻性格、記憶、思維全然不同,那和前世相比,還能算得上一個人麼?

嘗過苦辣酸甜,見過人生百態,記憶和情感才是構成“人”的重要部分。

人之所以是人,絕非單純的身體,否則,世間那麼多妖物,難道僅僅因能幻做人身、便能稱之為人麼?

絕對不是。

記憶和愛恨才是一個人的核心。

傅驚塵站在山上,望著山下悠悠騎黃牛而去的二人,壓下搶孩子的衝動。

——若此刻將她帶走,養在身邊,悉心教導,她必然也能長成他熟悉的模樣——

——若用心教導,她也會有以前的性格,以前的俏皮機靈,以前的靈活腦袋——

可她仍舊不是青青。

不是那個和她經曆過生死與共、互相扶持、相依為命的青青;

不是那個多次舍命救他、用血為他療治傷口,會把他氣吐血的青青。

倘若如此,又和那些尋容貌相似替身的家夥有和異樣。

隻有讓現在的青青,繼續接受著清水派的教導,正常地生長,然後,到了未來某一日——無從預知的某一天,她才會回到過去,同過去的他相伴,繼而因死亡穿越回“家”。

也就是說,未來某一日,他還能見到青青。

“……你想法基本是對的,”黑魔漂浮在他身後,幽幽地說,“但你忘記了某一點。”

傅驚塵淡淡:“有話快說,我現在沒心情同你兜圈子。”

“……你猜對了,而青青卻想錯了,”黑魔古怪一笑,“迷轂枝這種東西,又哪裡是這麼容

易就能做出的?哈哈哈哈哈哈,濃度低,便是去平行空間中的’幻境’遊曆,倘若身死,便能即可在現生中醒來。”

難怪。

難怪。

清水派算不上什麼邪惡妖派,雖隻窺得幾眼,傅驚塵也察覺到,他們師兄妹間情誼深厚,否則青青也不會天天“四師兄”,還給二師兄縫口袋。

連他都不曾有過這種待遇。

若當真能入“幻境”,清水派的人回到過去,又回到現實,可以看見、仿製出一模一樣的鳳凰玉佩,並不足為奇。

隻是——

傅驚塵問:“若濃度高了又會如何?”

黑魔說:“若濃度高了,便是實打實的穿越到過去;這個時候身死,便是真正的死了。””

傅驚塵側身看:“你什麼意思?”

“你如此聰明,怎會不知,”黑魔獰笑,“你猜的很對,青青以為她死亡便能回家——隻不過,也是她以為而已。”

傅驚塵呼吸一停。

“若我不幫你,”黑魔哈哈大笑,“你的那個青青,永遠、永遠都回不了家,她非此世之魂,閻王爺那邊的生死薄上,同她也對不上號;她即逆天而行,違悖時間來到你身邊,此時若死去,難道你以為地府那些公職人員會好心腸引渡她離開?不會——”

他說:“年底了,陰曹地府的人也要清賬,倘若被他們知道這個魂魄有問題,你猜會如何?這些個陰差陰兵,是秉公執法、大發慈悲,公正公允地查清她的來曆,大費周章地層層往上遞折子、走流程、申請經費,送她回原世呢;還是說,為了避免麻煩和擔責任,直接乾脆利落一刀切,直接滅了她魂魄平帳?若你是那做賬的陰差,為了省事,也為了不被上司責罰,你選擇哪一種?”

傅驚塵直接問:“我還有多少時間?”

“人間一天,地下十年,”黑魔說,“陰曹地府中,三萬年一清總賬——你這逆天而行者,倒是有好運氣,算到人間的話,還剩下三年時間。”

“三年間,你需給我足夠的生魂,要我孕育還魂珠,將青青救活,送她回原本世間,平了這筆賬,免得被陰差發覺,為她召來殺身滅魂之禍,”黑魔說,“不過,算一算,他們的迷轂枝應當已經燃儘了,縱使為她結好魂魄,也不能引她回去。若你想送她回家,還需為她引路。”

傅驚塵問:“需要何物?”

“你兩成修為,以及血肉,”黑魔說,“你現在的身體可是……”

忽而止住,它略略一頓,又說:“無須太多,三斤即可。”

傅驚塵靜靜站立,看黃牛上的身影消失在迷霧中,漸漸看不到了。

唯有山重重綠層層。

……

馮昭昭秘密同清水派見麵、請她們雕琢鳳璽時,傅驚塵也在場。

他借口護衛,悄悄地扮作一個不起眼的侍衛,戴著人/皮/麵具。

沒有人能認出,這個時刻的青青亦不會看到他真容。

陽光大好,他站

在馮昭昭身後,看著小時候的青青拿桌上的甜點吃。

她吃光了,四下看了看,察覺到沒人注意到她這邊後,低頭,認認真真地舔著自己的手指,把手上糕點殘渣舔得乾乾淨淨,一點兒也不剩。

傅驚塵想起她那日賭氣說,想要吃菱角糕烤栗子鵝桂花糖蒸栗粉糕桃花燒麥果餡椒鹽酥餅。

她是真的愛吃,真的想吃。

此事不曾向馮皇後提起,馮皇後隻慈愛看青青,輕聲詢問她姓名,又著人做了許多的點心,滿滿當當,裝滿一整個馬車,讓人護送至清水派。

臨走前,還摸了摸青青的腦袋,柔和地說。

她以前也曾遇到一個有趣的小姑娘,也叫做青青;而且呢,那個也叫青青的小姑娘,同她一模一樣,也愛吃甜的糕點。

……

待目送精於雕琢的楚吟歌牽著花又青離開後,馮皇後看她身影出神。

良久,才轉身,看傅驚塵。

“她和青青姑娘有關係吧,”馮皇後微笑,“否則,你也不必特意在此時過來。往日請你多次,你總是稱病不出。”

傅驚塵不回答這個問題,隻問她:“你可知,你刻意為君主做相克的飲食,會令他身體虛弱、以至於不能親臨朝政?”

“這食物相生相克的法子,不還是你提醒的嗎?”馮皇後歎,“信楨信我愛我憐我,我也知他心腸慈軟——但這亂世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心軟仁慈的君主。”

信楨,是薑國君主的名字。

李信楨。

宮殿中,香爐柔柔吐著龍涎香,隻有二人。

馮皇後走進那香爐,以金針撥了幾下:“朝中積習難改,沉屙諸多,唯有變法才能謀求希望。祖製抑武重文,令我薑國麵對四方來犯,竟無還手之力——我今提拔、推崇武將,大興兵力,有何不可?”

傅驚塵說:“凡有改革,必有流血者。”

“我知道,”馮皇後頷首,麵容堅毅,“信楨太過良善,不忍見血。他既下不了決定,那這些人,我替他殺。”

所以,馮皇後日日查探李信楨中午飲食中有什麼菜,晚上李信楨來她居所,她便刻意做相克的菜肴,吃得他身體一日日垮下去。

禦醫隻當他身體虧空,便勸誡他,不要多多思慮,將養身體。

當信楨身體不適到必須要靜養休息時,早就跟隨他打理政務的馮皇後,便順利成章地替他打理一些事情。

“我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馮皇後垂眼,“而非我自己權勢。”

“我知,”傅驚塵說,“否則你也不會讓君主同時封牧霞為妃。”

——但牧霞深愛馮皇後,縱使成為君主妃子,也不曾侍寢;

李信楨也不曾為難與她,隻是在同馮皇後吵架後,才來牧霞此處休息,每每也隻是和衣而臥,甚至於分房休息。

二人偶爾談話,也是關於馮皇後的喜好。

宮中這些人關係混亂,亂到傅驚塵頭痛;

他不欲久留,隻感謝馮皇後,為青青準備如此多的糕點。

馮皇後不解:“為何你不以真實麵目同她相見?”

傅驚塵一頓:“若此刻相見,大約我將永遠看不到她。”

倘若現在就見到他,以青青的聰明才智,定然會記得他的相貌;

到了今後,她是否還會選擇用迷轂枝回到過去?是否還肯如過去一般接近他?親近他?

再或者,以她的聰明才智,若看到其中機密——

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傅驚塵如今犯不得半點險。

縱然思念,縱然壓抑,縱然——

也隻能繼續壓、壓、壓到沉默的等待中。

等待著,等待著。

等待著未來某一日,青青長大成人,啟用迷轂枝,回到過去,同過去的他重逢。

而如今的他,亦能同回家後的青青重逢。

隻是不知,那一日何時到來。

唯有等待,唯有不去打擾。

……

夏花燦爛之時,傅驚塵持劍上衣雪峰。

一夜之間,屠儘一峰人。

他放出了熾焰真火,燒了整個衣雪峰,所有的幻心草,和白衣派藏著的所有著作、所有煉製神仙丸等藥物法子的經書,俱付之一炬。

至此之後,世上再無神仙丸。

一味丹藥,就此絕跡。

當然。

在離開之前,傅驚塵還得到一份名單。

一份意圖服用長生丸的名單。

傲龍派,海棠宗……

那就先從傲龍派開始吧。

傅驚塵徹底同黑魔達成這樁交易。

身後峰火熊熊燃燒,一整個白衣派的生魂,由黑魔凝成還魂珠。

將此還魂珠,小心翼翼地捧著。

傅驚塵再入冰室,打開水晶棺槨,將她放在青青胸口。

她臉色蒼白,看上去仍舊像睡著了。

還魂珠一入體,那漂浮在黑暗無間中的殘魄碎魂,緩緩受到指引,落入她的體內,重新幽幽凝結在一起,漸漸地拚湊出完整的魂魄。

一瞬間,她胸口忽然起伏。

微弱如螢火之光。

傅驚塵潸然淚下,跪在水晶棺槨前,輕輕撫摸青青的臉龐。

不能逗留太久,若被陰差察覺,她又會有危險。

該將她送回家了。

“青青,”傅驚塵簡短地說,“兄長等你來找我。”

話音落,他拔刀,剜下血肉,祭出兩分修為,咬牙開啟,送她身體返家鄉。

驟然間,石室中憑空起冷風。

一陣涼風過,水晶棺槨中,悄無聲息。

傅驚塵抬手摸。

青青身體不在,此處唯留衣服。

是他親手為她準備的那些衣服,她全未穿走。

心下一驚,傅驚塵想,莫非她要赤身回去麼?

……

黑暗中,中劍後便陷入昏迷的花又青,隻覺光怪陸離。

時而,她嗅到傅驚塵血肉味道,時而又聽他在壓抑慟哭,時而又覺有人把她七零八碎地拚湊在一起。

揉來搓去,像拚碎掉的瓷花瓶。

恍然間,她隱隱約約,聽到聲音,像是三師姐:“……萬一青青出了什麼差錯,你我——”

迷轂枝燃儘的氣味濃鬱,熏得她頭痛。

又是二師兄驚慌之聲:“快給她衣服穿!”

“青青——青青!!!”

花又青閉著眼睛,她想回應,可是毫無力氣,身體發軟,無觸無覺,隻是眼皮上冰涼。

像是有人在她臉上落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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