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吟歌問:“你在這裡多久了?”
“沒多久,”花又青說,“你們聊天前,我剛剛過來。”
方回燕和楚吟歌對視一眼。
方回燕說:“你先彆把不舉藥的事告訴展林,這隻是——”
“我知道,”花又青苦惱,“可二師兄、三師姐,你們有沒有想到,萬一四師兄遇到好龍陽的海棠宗男弟子,不也是阻擋不了嗎?難道不覺得會更可怕嗎?”
方回燕:“……”
楚吟歌:“……”
“我倒是有一個絕妙的主意,”花又青說,“若去采還魂花,還有更合適的人選。”
方回燕問:“誰?”
毫不設防,花又青飛速封了他二人經脈。
這招,還是跟傅驚塵學的。
先前他教的那些陰險招數和歪門邪道,花又青皆實打實地學進去,現下應用,輕輕鬆鬆,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楚吟歌皺眉:“青青,快解開!
”
“帶上我,我要和二師兄一塊兒去,”花又青眼睛發亮,她說,“我這條命就是大師姐給的,於情於理,縱然豁出去這條性命,我也要去救她。”
方回燕望她許久:“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花又青說,“但你們看到了,論身手,我一直不算差;倘若論機靈詭計,我在玄鴞門中這些年,也學了不少東西——我現在能成功控製住你們,就能製住其他人,我是最合適去的人選。”
方回燕凝神解經脈,卻覺此招果真綿密謹慎,一時半會,竟也不得要領。
他知道,青青師妹向來機智過人,她用儘心思設下的,哪裡會輕鬆教他們逃開?
“幫我們解開吧,”方回燕說,“我同意帶你去。”
楚吟歌急聲:“二師兄!”
“你莫著急,”方回燕說,“青青已經大了,莫再將她當作昔日頑童。”
……
最終,還是決定,楚吟歌留下,方回燕同花又青一道前去竊取還魂花。
關於這件事,花又青有自己的考量。
若是傅驚塵驚覺,不知會不會因此對清水派動怒;
昨夜她闖入玄鴞門中,又是搶人又是砍人,還被王不留看到了真實相貌……假如此刻令傅驚塵驚覺,隻怕很快就會來追她。
花又青不想給清水派招來災厄。
剛好,現在大師姐也需要還魂花,她現下去海棠宗,那邊人多眼雜,也算是……
隱入渾水中吧。
她閉了閉眼。
縱然想同傅驚塵相見,可他——
會想要見到她嗎?
當初留下的那些道歉信,傅驚塵可曾看過?
他願意接受她這麼久的欺騙嗎?
花又青不知。
當務之急,隻想救大師姐。
至於其他的……暫且放一放。
她在太陽初升時終於抵達潑粉山。
潑粉山,以漫山遍野的粉紅櫻花為名。
多年之前,這座山還沒有名字,春風一到,粉櫻怒放,整座山峰都猶如籠罩在粉色煙霞中,朦朧妍麗。
但潑粉山湖泊稀少,很多孱弱的櫻花樹,都需要人為挑水來澆。
受春色生機感召,來此交/媾的,不僅僅隻有野獸,還有情投意合的男男女女,借著去山上潑水澆櫻樹的由頭,以天為被,將地做床,無數風流韻事野外情緣,儘訴諸於無邊際的粉色櫻花叢中。
是以,附近人提到此山,多以曖昧神色,輕聲問詢,可要去那山上潑一潑水?
潑一潑,便成了此山的名字,當地人為了順口,都叫它“潑潑山”。
後來推行禮儀,官府禁止戶外野合,無論關係,若捉到者,即刻將二人和蟹裝起來,一並浸豬籠。
浸死之後,魚蝦分人肉而食,時移勢易,直到豬籠中隻剩下河蟹為止。
此稱之為“河蟹運動”。
又
因舉報有獎,設置豐厚報酬,一時間,舉報成風。
即使是夫妻從山腳並肩而行,亦會被扣上“隱晦瑟情”的罪名,拉去三審六問,過堂之後一把紅枷鎖。
若想洗脫罪名,隻能申請重審,遺憾官官相護,為不損傷政績,自然要寸土寸塵地詳細審一遍,但凡二人牽個手,這把紅枷鎖就解不開;偶有幸運者脫逃,不死也要掉塊兒皮,麵目全非乃至親媽不敢認。
更有人借此機會,千萬百計地找由頭舉報,黨同伐異,誣害構陷。同行更是互相欺壓輕賤,紛紛舉報比自己生意更紅火的店鋪,一時間,店鋪關門無數,慘遭紅鎖,外地客人不敢來,本地攤販小心翼翼,經濟大傷,街上多是心無雜念出家人。
此運動風風光光過幾年,動亂開始,官府亦不在。
海棠宗的弟子看中此處粉櫻,遷移至此,聽聞昔日之事,覺“潑潑山”名字不吉利,又見粉櫻如綢,特此改名——潑粉山。
如今秋來,粉櫻凋零,不見春色,唯有黃綠葉交相輝映。
花又青擦乾額頭汗水,悄然落在潑粉山上。
她同二師兄商議,兵分兩路,二師兄從小路行,去探訪有無直通返魂樹的捷徑;
而花又青走正路,暗中觀察著各派之間的關係,打探關係。
剛至潑粉山,便瞧見一道深涯,令人驚奇的是,竟無人自後崖前行。
花又青好奇詢問:“為什麼我們不禦劍,從後崖那邊直接抵達還魂樹處呢?”
方回燕耐心解答:“傳聞那崖下生著妖獸,多年來,但凡下去的,沒有一個人能成功上來。”
花又青自動聯想到玄鴞門中、黑水塘中的那個贛巨人。
她若有所思:“這個妖獸會不會也身懷至寶?”
“我不清楚,”眼看前方便是岔路口,方回燕叮囑,“你這樣的相貌太過紮眼,需喬裝打扮一番——變做男子吧。”
為防止被海棠宗弟子看中打暈拖走,花又青立刻搖身一變,變做一個高寬一樣的矮矮胖胖中年男子,同二師兄分彆後,方往後崖方向走。
傳聞還魂樹三千年一開花,此刻想一睹還魂花風采的、想伺機奪寶的、想要借此機會大行采補之事的人,都聚集在此。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麼樣的人都有,隻是不曾有花又青變化如此醜陋的,她“氣喘籲籲”上山,一路上,貌美女子皆避著她走,唯恐一個不察,被她糾纏到。
甚至於,有些男子也躲著她。
花又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就要旁人都不靠近她。
唯一憾事,便是她變得這個男人太……過了。
以至於到後崖這一程,竟不曾探聽到半點動靜,連想聽點八卦都不成。
不得以,花又青努力回憶傅驚塵那個能調高感官的法子,認真將自己的五覺都增長了五倍,終於能在不接觸的情況下,聽得前麵那幾個八卦的男人。
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這句話,無論放在哪裡都適
用。
或者,花又青還可以再給添上點東西——男人多的地方,肮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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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聽了幾耳朵,對方的話題,就已經從“海棠宗的女子都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啊”“她們看不上我是因為她們拜金虛榮有眼無珠不懂得欣賞我們真正男人內涵”“誰會喜歡海棠宗的女子啊真是笑話”“哎你說,那個海棠宗女子看我好幾眼了,是不是看上我了嘿嘿”,跳轉到神秘玄鴞門中,說玄鴞門中有人衝冠一怒為紅顏,現在又為了博得心上人一笑,派遣了大量的玄鴞門弟子過來,隻為博取還魂花,令女子開心。
花又青活這麼多年,所謂三人成虎的事情,都聽多了。
這句八卦裡,唯一能信的,也就是“玄鴞門大量弟子來此”還靠點譜,其他的,基本都是添油加醋;
比如,這一路上,她也聽到很多人說,傅驚塵大肆屠殺、淩虐各大掌門,隻是為了複活白月光;
無情劍王不留同傅驚塵爭吵,也是因為昔日白月光;
葉靖鷹閉門不出,多年不曾行醫,隻因未能拯救白月光;
……
花又青可不信,難道人人都有白月光?
她可是和這些人實打實相處過的,至少,在她尚活著的時候,從來不曾聽說過有什麼“白月光”存在。
不過是以訛傳訛,就像昔日芳初為大義祭劍,代代年年傳下來,到最後,就變成一樁狗血扭曲的淺薄愛戀戲碼。
不過——
花又青眯起眼睛。
她剛剛,是不是看到了曾經打她一掌的那個小子?
玄鴞門那個……青無憂?
視線中。
青無憂黑衣束發,負一把劍,在人群中頗為紮眼。
聽聞海棠宗女弟子都能準確識彆童男之身,此刻有幾個圍著他,悄聲商議著這個優質獵物的元陽歸誰;
紛紛擾擾間,青無憂察覺到有熱忱視線,他下意識看,隻看到一個宛若正方體的男子。
青無憂厭惡,皺眉。
……都是些什麼鼠輩。
真叫人感覺到惡心。
宛若正方體本體的花又青,此刻毫不吸引人,此刻悠閒自在,緩步上山。
這些人安營紮寨,大多是找些山洞擠一擠,也有人搞個帳篷之類的,遮風擋雨。
花又青去的晚,好地方都被旁人占去了,她轉悠轉悠,一路轉到側後方,不偏不倚,剛好撞見兩名傲龍派弟子正欺辱一海棠宗的姑娘。
儘管清水派和海棠宗多有結怨,但身為女子,花又青又怎能白白看著那兩名男子施暴?更何況,那海棠宗女子看起來年紀比她還小,又不是自願——
無論修的是什麼,花又青都不能坐視不管。
她順手折了樹枝,以木枝為劍,狠狠劈刺而去,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倆男子刺得抱頭鼠竄。
倆男人憤怒,瞪花又青,怒喝:“有膽報上名來!!!”
“報上名來?”花又青冷笑,“在下行
不更名,坐不改姓,白衣派方宏是也。”
倆男人麵麵相覷,片刻後,年紀稍大的那個,方抱拳問:“請問,白衣派……不是早就滅了麼?還有方宏長老,今年不是已經年近九十了麼?”
花又青編不出謊言,一時卡殼,隻高深莫測地笑。
這笑容,笑得那倆男人心中發毛,麵麵相覷,方開口:“莫不是您已經習得奪舍之道?”
花又青淡淡:“既然知道,何不快滾。”
此言既出,那倆男人再不敢多言,你拉我我扯你,提著褲子便跑——
彆的不是,能從傅驚塵那個大魔頭手底下活下來的,必然也不簡單啊!!!
待嚇退那二人,花又青放脫下外衣,罩在那海棠宗女弟子身上。
她現今變做男子,自然還要保持著基本距離,不想嚇到對方,緩聲問:“你還好嗎?”
“……還好,”女子哭泣,“隻是我,適才同人敦,倫過度,以至於渾身酥軟無力,現下連路都走不成了……才會叫那倆男子欺負……這位公子,您可否行行好,攙我一把?”
花又青雖未經人事,但在夢中卻是和傅驚塵顛鸞倒鳳好幾次的。此刻聽女子哀求,她不免心生憐憫,頷首答應。
她對女子向來沒什麼防備之心。
昔日間,在玄鴞門中,救藍琴如此;
現如今,看這受欺負的海棠宗女弟子、氣息奄奄地躺在這裡亦如此。
上山時的冷落讓花又青忘記了,海棠宗女弟子能通過走路姿勢辨彆男子是否還有元陽,又如何不能看出她的姿勢就是個女子呢?
——可惜,等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晚了。
花又青好心腸,攙扶這脫力的女子到她口中的師姐所在處,卻不曾想,在那距離後崖不到百米的小木屋中,竟還有個哭哭啼啼的海棠宗女子——
還魂樹生在潑粉山多年,從不曾被人砍伐或破壞,並不是因為人人珍惜。
而是那還魂樹,生在後崖百丈深處,而又有一妖獸看守。
每隔十年,都需以女子做祭品,投到崖下,為妖獸做新娘。
倘若十年之久,無人獻祭,那妖獸便會肆虐潑粉山,攻擊海棠宗;若十年獻祭一次,那這妖獸在後崖中,不僅可以幫助海棠宗防止偷襲,年年亦會誕育出可解瘴氣的明珠,以供她們取來入藥。
當花又青聽到這個故事之時,她已經被那六十餘名海棠宗弟子困住,被強迫變做原身,捆仙索捆住她身體,動彈不得。
“好厲害的丫頭!”為首的女子讚歎不已,捂著胸口汩汩的血,不在意身上被花又青捅出的劍洞,欣賞,“可惜,如果不是今日遇到你,我甚至都想收你做徒弟了。”
方才誘花又青上當的女子,撲到她腳側,懇切:“宴鳳師姐,求求您,求求您,我已經騙了女子過來,您放過我師妹好嗎?”
“這是自然,”宴鳳柔柔地拍了拍她臉頰,“乖寶,帶著你師妹出去吧。”
她抬頭,看被
捆仙索捆得結結實實的花又青。
六十六名海棠弟子一擁而上,重傷三十二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輕傷十八人,就連宴鳳自己,亦被刺了個對穿,好不容易才製服了這個漂亮小姑娘。
當真潑辣,當真能打,可惜不是她們海棠宗中人,那邊隻能獻祭了她。
“這一次,”宴鳳起身,滿意,“如此能打的新娘,那妖獸定然滿意。”
花又青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她身法靈巧,這一次倒是沒有受傷,唯獨裙擺被割破了些。
現在被捆仙索牢牢地約束著,現下隻能冷漠地看那個利用同情心騙人的女子。
後者哭哭啼啼,的確渾身無力,咬牙,正狠狠地拆妹妹頭上的新娘頭飾,每拆幾個,便無力地垂下手,仍強撐著,用酸軟的手將它們狠狠地丟在地上。
驀然間。
花又青想起,傅驚塵先前的囑托。
亂世之中,莫濫發善心。
她當真是濫發善心,此刻被人陷害,見此狀況,猶覺得她們可憐。
——如今被捉,也怨不得旁人。
紅蓋頭蓋在花又青頭上。
即是妖獸,尋常人必然是不敢入其洞府的。
宴鳳和幾個海棠宗弟子,抱著新娘裝扮的花又青,秘密將她送到後崖深淵中一個山洞中,沒有半點停留,拔腿就跑,像是遲了就會被追上——
花又青暗暗地解身上的捆仙繩。
這種東西,主要是拘束人的魂魄。她有離魂術,但不敢妄自分離,唯恐被捆仙繩傷到魂魄。
身體上的傷,尚好療愈,魂魄受傷可就糟了。
自己解不開,花又青便想辦法,嘗試模仿傅驚塵所習的五行之術,控一段小木條過來,將它頂端化成一團火,來炙烤身上的捆仙繩。
這招也是在玄鴞門時,葉靖鷹教給她的,說捆仙繩本質乃人真氣所化,才能束縛人的魂魄。水生氣,氣也懼火,以火烤之,真氣乾則捆仙繩破——
努力試了一陣,果真覺得那捆仙繩應聲而瀉,緩緩地失了勁道。
花又青大喜。
儘管手掌被火燎燒得有點痛,但不過是肉/體之傷而已,忍忍便過去了。
眼看快要將捆仙繩燒到氣絕,忽而,陰沉山洞中起了涼風,嗖嗖地席卷而來,不偏不倚,剛好吹滅她變做的火。
涼涼熨帖她方才被燙痛的地方,而那整個樹枝,都好似在水中浸泡過一般,冰冰冷冷,潮潮濕濕,難以再度點燃。
花又青一頓。
寒涼山洞中,黑寂寂地染了幾盞燈,幽幽若鬼火熒熒,蕭蕭瑟瑟孤寂晃晃。
啪嗒。
啪嗒。
山洞深處傳來冷水滴石之聲。
花又青坐在石床上,一邊用力去解手上的繩索,一邊警惕地望向山洞深處,不知其中會有怎樣的恐怖妖獸。
不妙的預感越來越重,步步逼近。
隱約中,聽到深處傳來不急不緩的動靜
,似男人前行,又或許是那妖獸出動。
見掙脫不開,她再度運行五行逆轉術,努力烘乾木枝,嘗試繼續燒束縛她的捆仙繩——
“彆亂動,”一道清越男聲,“我可不想眼睜睜看姑娘一雙手,變成碳烤乳豬蹄。”
花又青登時僵住。
是傅驚塵的聲音——!
他、他怎會在此?
循聲望去,隻看一雙青色的鞋子,再往上,是修長筆直的腿,隱在暗雲紋的白色綢緞下,一步一走,步態從容。
微風吹動山洞中懸掛的紅簾,一雙修長的手指挑開紗簾,露出極英俊的一張臉。
身後幽冥白燈,頓時成了灼灼紅燭。
還是她記憶中的眉眼,隻是如今少了以往的孤傲氣,多了幾分柔和溫潤,謙謙君子如玉,愈發成熟了。
就像風華正茂的鬆柏之樹。
花又青喉嚨乾痛,下意識脫口而出:“傅驚塵。”
涼風挾一縷清寒梅香,男人身著如玉的白衣,似月下悠閒散步,腰間綴著蛇佩,仍舊是她熟悉的樣子,連絡子都是她當初親手打的。
傅驚塵緩步而來,微笑問:“你怎知我名姓?”
花又青短促一聲啊,茫然。
怎麼回事?
沒有等到她回答,傅驚塵耐心靠近她,又問:“此處危險,姑娘為何獨身在此?”
眼神淡漠,唯有禮貌的微笑一如既往。
她可太熟悉這種客套的微笑了。
他看起來就像完全不認得她。
花又青呆住。
愣神間,傅驚塵已然走到她麵前,垂眼看她身上鬆了一半的捆仙繩,忽而一笑,柔聲問。
“還是這樣五花大綁——莫不是姑娘心地單純,又濫發善心,上了海棠宗那些女子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