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燕從不渴望長生,甚至也不在意什麼天下責任;芸芸眾生,他也不過是其中最普通不過的凡人而已,眼下隻想保護好自己的師弟師妹們。世界過大,他非神非仙,所能庇佑之處,亦不過一個小小清水派。
他看花又青便分外縱容。
當初花又青是溫華君帶來清水派的,大師姐是一整個派的主心骨,又時常外出,自然不能天天照顧著青青。許多事情上,反倒是方回燕這個久居清水派的二師兄來做。
花又青生病了,楚吟歌又不建議濫用玄法,那些適合小孩子身體的草藥,都是方回燕冒雨去采摘;她長身體時飯量大,吃得多,方回燕便悄悄多采些野果野菜,私下裡給她開小灶,補貼些東西吃。
再後來,有段時間,花又青似有熱症,夜間夢遊,白天發熱,嘟囔著危險什麼的;師尊的墓室留了可移動的石門,也不知怎麼,她一個小姑娘天天跑到後山去,要抱著定清的骸骨休息——
定清師尊仙逝後,不過一夜之間,唯餘白骨,血肉儘除。此事秘不外傳,就連方回燕,也是在打著燈籠轉一圈,最終在墓室中發現了這個秘密。
褻瀆師尊死後遺骨,本是一樁重罪;向來好脾氣的楚吟歌都被氣了個倒嗆,還是方回燕苦苦勸誡溫華君,這一大師姐、一二師兄,老母雞護小雞崽似的,把花又青護了個嚴嚴實實,才沒忍心過度苛責她。
隻是後來溫華君也歎,說這孩子與清水派有淵源。
具體什麼淵源,溫華君卻不再說了。
方回燕不在意這些。
她是什麼天才也好,魔障也罷,在他眼中,始終都是那個被悉心照顧到大的小女孩。
溫華君於師尊墳前起誓,要完成遺命,除儘天下被黑魔附身之人;此言此語,莊重昭昭,甚至還以血為證。如此一來,那與黑魔糾纏已久的傅驚塵,必然也在溫華君的斬草除根名單上。
前些時日,方回燕不阻攔傅驚塵和花又青,隻是不想令她傷心,少女的情竇初開最珍貴,身為二師兄,雖會為她的朦朧戀情而高興,亦會有些老父親般的心酸;可不阻攔的前提下,是傅驚塵不會入魔、不會妨礙到青青的修行——
倘若傅驚塵當真被魔氣衝昏理智,那方回燕為保師妹,縱使拚上這身性命,也要將此魔頭徹底抹殺。
提氣疾行十裡地,忽聽身側響亮一聲:“方師叔請留步。”
方回燕穩穩踩在劍上,隻見前方立著身負雙斧、一身黑衣的莫傳聲。
正是莫不欲的得意弟子,莫傳聲。
她英姿颯爽,黑發高束,恭恭敬敬向方回燕行禮:“敢問方師叔,可是要去找尋傅驚塵?”
方回燕直接問:“你想說什麼?”
“我師父今日為傅驚塵重傷,現今身體被氣劍貫穿,口吐鮮血不止,雙手也如被烈火炙烤,傷勢十分嚴重,”莫傳聲說,“聽聞清水派中有靈丹妙藥,可治灼傷之痛……”
方回燕說:“你若是想尋藥,不如直接去清水
派中。我同師弟師妹們出來,身上並未帶如此齊全。”
莫傳聲拱手,沉聲:“傅驚塵身負魔氣,我們猜測,如此怪異傷勢,必然是被魔氣所傷。又曾聽人提起,貴派小師妹青青血液有仙靈之氣,最能抑製——”
話未說完,方回燕抬手,冷若冰霜:“一派胡言。”
莫傳聲不言。
“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切莫以訛傳訛,給我師妹無辜招致災厄,”方回燕聲音森森寒意,“東陽宗好歹也是名門正派,又能如何信此歪理邪說?”
莫傳聲喚:“師叔,是在下失言。”
青青就是他的逆鱗,正如孩子之於父母。
方回燕拂袖要走,又被莫傳聲攔下:“方師叔!”
向來溫文爾雅的他,此刻笑容也沒了:“還有何事?”
“……其實我聽到了師尊同人的談話,”莫傳聲說,“師尊說,傅驚塵這段時間,名義上是幫助清水派斬殺黑魔,實際上,卻在那些人死之前,強行將黑魔吸納入體內,妄圖奪取黑魔之力。也正是如此,他這些時日方會走火入魔——”
方回燕打斷她:“說重點。”
“重點是,如今的傅驚塵,已經為害一方了,先前清水派同東陽宗協議,若傅驚塵不傷無辜者,便將他留至最後斬殺、消滅,”莫傳聲說,“如今的他已經同那些墮落入魔的人沒什麼區彆——方師叔,您儘可回清水派,將此事講予溫師叔聽。現在,我們可以商議如何對付他了。”
方回燕說:“你師尊同傅驚塵有過節,說的話並不能全然相信;我無意挑撥你們師徒關係,隻有一點——傳聲,你心目中的不欲師尊未必不欲。將軍府中寶劍失竊,同他脫不了乾係。”
莫傳聲說:“我們東陽宗還不至於淪落到要去凡人府上竊取劍的地步。”
“信或不信,一切由你,”方回燕說,“若非竊劍,為何令師尊又傷了雙手?”
莫傳聲說不上來。
“殺不殺傅驚塵,也是我清水派的事情,若他當真入魔,我必然會先手刃了他,”方回燕鏗鏘有力,風吹拂,他衣袖上補丁乾乾淨淨,針腳密密,“可若是令師尊在此搬弄是非,也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莫傳聲還想再講,那方回燕已然禦劍而去,徒留下白雲綿延千裡。
她眼中卻仍有方回燕方才憤而發怒的神色。
……真奇怪,那麼大年紀的男人了,素日裡慈眉善目,方才卻對她那般冷冰冰。
莫傳聲覺臉頰微熱。
她無方回燕那般對魔氣的感知能力,站了許久,方禦劍而起,趕往清水派中,替受傷的莫不欲求療傷的丹藥。
對了……還要去問一問天下精通符咒的人,有一道給莫不欲造成重傷的符咒,落款是草紅紅;中了此符咒後,每隔一個時辰,莫不欲便覺身體酸麻不止,好似無數螞蟻叮咬。
不知草紅紅又是何人,該如何解此咒符。
天高雲淡,白雪紛飛。
神秘的用符高
人“草紅紅”的名氣不脛而走,在東陽宗弟子中快速流傳,又隨著那些妄圖尋找到草紅紅▔_[(”的人擴散到各地。
任是誰也想不到,草紅紅本人,實際上正俯身於深淵黑山洞的一方硬石之上。
花又青的喉嚨都快劈了。
懷夢草入夢時,總覺也隔了朦朦朧朧一層,同現實中仍有淡淡的分界痕跡,似蒙著薄薄霧氣。而現如今,卻是實打實的感觸。
突兀的菇柱杆丁頁破小白菇傘,參天巨樹撞裂了細細青石縫,一劍斬碎浮白雲,春瀑解凍,衝碎了薄溪冰。
花又青咬住自己手掌,又難受又快樂地出聲,自己都分不清怎麼回事了,隻一聲聲地叫哥哥,話都說不利索了,一個哥、一個哥地往外蹦,丁頁一下破碎一聲,說不出慘還是怎麼,兩隻眼睛都落下充盈的淚,好似這些淚從尾被擠出了眼。
“青青。”
傅驚塵抬手摸著花又青眼睛,摸到一手的淚。淚比血的濃度低,並沒有將他的手燙出傷痕,隻是炙烤出幾滴鮮明小紅點。花又青滿眼被撞出的淚,根本看不清,隻是大口大口、爭分奪秒地呼吸著,迫切汲取著空氣,她是個聰明的,聰明到在這種事情上也不需要動腦、邊能下意識察覺到順利呼吸的規律,對方進得狠重深退得慢緩遲淺,退到關門處,她便能抓緊時間深吸一口氣,然後再被強力推撞著、把這口運作生命的氣被迫吐出。
花又青淚眼朦朧地想到那些共生的植物,同行的魚類,她好像一枚被采擷珍珠的蚌,蚌殼開合皆不由她掌控,好似一股氣在識海中顛倒亂竄,隻是這股氣比以往的都要強勁,勁到好似能徹底占據這幅軀殼。
她覺自己要被傅驚塵給奪舍了。
那些被奪舍之人,是否也有她此刻感受?
花又青不知。
她甚至覺傅驚塵的匕首已經深抵到神闕位置處。
正在愉悅和痛苦的邊緣盤桓,難受此氣力的花又青身抖如篩,縱使身披冬日衣裙,猶若寸縷不著地步行於烈陽高照的冰水中,火與冰參半,她是穀欠和痛角鬥的籌碼。撕扯之間,傅驚塵忽抬手,大掌蓋在她氣海處。
他說了句什麼,很平靜,但花又青沒有聽清楚。
絕不是“青青”,是很長一句話。
花又青喘:“什麼?”
她想知道對方如今的狀態,是清醒,還是依舊神智不清。
更重了,重到像要了她的命。花又青努力轉身,隻一隻手勉力撐著岩石板,半轉回身,想要看傅驚塵的嘴唇,她略略懂些唇語,若是他說話聲音微弱,也能通過嘴唇來辨認話語。
傅驚塵一隻手仍舊扶穩她的腿,另一隻手卻握住她手腕,帶動著她的手掌。此姿態著實彆扭,幸而兩人都是修道者,花又青底蘊深厚,才不至於因此塌下去。和方才塌下去後被狠狠背刺相比,如今的花又青寧可多吃些力,維持著這個姿態,也好過被撞到聲啞力竭。
哆口索著,被大掌帶動,她手掌心貼在自己氣海和神闕的中間,摸到後,花又青一僵
,不可遏製地抖了抖。
有微微凸出的隆起,綿延到此處,又有格外鼓月長的圓東西,好似一朵菇,好似她體內原原本本就生著此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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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奪舍,被控製,被掠奪。
花又青想不清楚了,垂下頭,隻能瞧見他月幾肉結實的一雙月退,同樣跪著,甚至為配合她的身高,跪得更不適些,那上麵似汗的東西是什麼?是她的?還是他的?
她分不清,隻聽見自己的聲音,歇斯底裡,不受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