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眼錯愕。
烈風颯颯,酷暑中,溫華君眼神中幾l乎再沒有絲毫屬於長姐的慈悲,她手下一用力,那刀便又深入溫麗妃肩膀一寸,幾l乎砍斷骨頭,痛楚綿延如細針。
溫麗妃臉色蒼白:姐姐。”
“我已說過,我們姐妹塵緣已斷,”溫華君說,“師尊過世前留有遺命,說昔日封印黑魔時,沒有完全滅了它。”
溫麗妃落下眼淚,搖搖欲墜。
滿心歡喜的姐妹重逢,迎來的隻有,姐姐毫不猶豫的奪命刀。
“黑魔為求自保,將自己一魄分作七份,隱入人世間,隻待到合適機會,便會自然而然地進入七位有仙緣的人身體上,”溫華君盯著她,“溫麗妃,你體內便有那黑魔之一,這也是你幼時常常生病、體弱見妖的原因。”
溫麗妃問:“斬妖除魔,比你自己的親妹妹還重要嗎?”
溫華君說:“師尊救了我的命,我該回報他,儘心儘力完成他的遺誌。”
花又青覺此話耳熟,歪歪腦袋,同傅驚塵對視。
傅驚塵歎氣,問:“這是你們清水派遺傳的毛病麼?”
花又青強調:“是美德!美德!”
青無憂已經不再沉浸於失戀的傷痛,默默地想,到底要什麼樣的搏鬥,需女子脫去褲,子來夾男子的頭?還是說,師尊天賦異稟,就連胡茬也比尋常人的硬,會穿透青青師姐的衣服,紮到她肌膚?還是說,青青師姐格外敏感……
幻境中,溫麗妃慘然一笑。
她望著持刀相向的姐姐:“你若殺我,今日便殺了吧。姐姐,這麼多年,我在這狗地方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了這麼多年,隻為期盼能得見姐姐一麵,和姐姐永遠住在一起……現在看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溫華君看著她。
花又青小聲:“我大師姐不想殺溫麗妃,不然,方才那一刀就該砍胸膛了。”
傅驚塵說:“這樣要殺不殺,更痛苦。”
花又青想了想,沉默。
如今看到的溫華君和溫麗妃,何嘗不是今後的她和傅驚塵。
師尊遺命,被黑魔附身之人。
隻是,她絕不會碰傅驚塵,絕不會殺她。
除非她死。
不知幻境中的溫華君如何想。
當溫麗妃聽了姐姐那番話後,說出這些,便不再反抗。血液自她肩膀劈裂的骨頭而汩汩流血,她隻睜眼看溫華君,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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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溫華君忽一言不發,收了那刀,折身便走。
隻餘下溫麗妃,不顧肩上傷口,踉蹌追上,苦苦哀求:“姐姐,姐姐,你若不殺我,便求你帶我走。我不要永遠活在想你的這煎熬日子裡,求你,求你……”
溫華君運氣而飛,不曾停留。
隻有溫麗妃,踉蹌幾l步追上,又因失血過多而跌落在地。
她起身再試,又跌;又試,還跌。
反複幾l次後,終於耗儘體力,躺在冰冷石板上,滿手鮮血,崩潰大哭。
哭過後,又放聲大笑,咬牙切齒,聲音嘶啞——
“溫華君!你終有一日會後悔,你會後悔今天沒殺了我!你會後悔沒帶上我……溫華君……姐姐!姐姐!”
聲音若失親孤羊。
又是數十載。
十幾l年來,溫麗妃更是冷了性格,勤學苦練,不問外事,更不在乎所謂的玄鴞門升遷;心中恨意牽動名為恨的黑魔,更助長她神功大成。
一晃,她已經可以同溫華君打成平手。
昔日姐妹,在毆打中徹底反目成仇。
溫華君始終沒有成功殺了溫麗妃。
時間飛快,再度來到溫華君和溫麗妃的雙生台爭鬥。
這一日,溫華君攜有符咒加持的大刀,還有兩個東陽宗男弟子做配合,險些生擒溫麗妃。
正看著,“傅驚塵”忽加入戰鬥,嚇得花又青一顫,才回憶起,這原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曾經,玄鴞門中,傅驚塵險些殺了溫華君。
花又青轉頭怒視。
傅驚塵歉意:“……我彼時不知這是師姐。”
花又青緊張看。
隻見“傅驚塵”欲一劍刺穿溫華君心臟,又被溫麗妃厲聲喊:“莫傷她性命!!!”
幻境中,劍一偏移,重傷溫華君。
“傅驚塵”好似嗅到什麼,皺眉,騰身而起,離開。
傅驚塵安靜看著。
花又青問:“那時候的你是不是察覺到什麼?”
傅驚塵簡單:“我嗅到你的氣息。”
“因為那刀上的符咒是我畫的,大師姐不擅長符咒,”花又青驚歎,“哥哥真是比狗——比苟苟眾生的嗅覺好用多了,不愧是我哥哥,有如此出神入化、精妙絕倫的嗅覺。”
傅驚塵一頓:“想拍馬屁也不必如此生硬。”
花又青手掌癢癢,剛想拍他臀部:“不是馬屁,是兄長——”
話音未落,被傅驚塵握住手腕,他警告:“無憂還在,老實些。”
看青無憂。
青無憂沉浸在自我設想中。
青青師姐肌膚當真如此敏感,隔著衣服都能被胡茬弄傷,怪不得師尊為她裁的衣
服內裡,都是桑蠶絲,一套一套地做,也不知青青師姐會不會穿……
花又青目不轉瞬,看同樣重傷的溫麗妃扶溫華君起來,艱難運氣為她療傷,半是厭惡半是咬牙地說完一番狠話,將溫華君推走,告訴她,會親手殺了她——
然後趴在青石板上嘔血。
花又青什麼都不想說了。
她看著嘔血痛哭的溫麗妃,隻覺一顆心和她一樣碎掉了。
——大師姐當真是會為師尊遺命、而殺親生妹妹的人嗎?
僅僅是因為親生妹妹身體附有黑魔?
幻境嘩嘩啦啦走,飛快到了最後一日。
最後一日。
也是溫華君在玄鴞門中失蹤的那一日。
幾l年的鬥爭,你死我活,已經徹底消磨了姐妹間情誼。
沒有任何人打擾,姐妹倆在雙生台都打紅了眼,這麼多年,畢生所學,畢生修為,畢生——
最濃烈的情感不過如此。
親情,恨意。
最終,還是溫華君技高一籌,打落溫麗妃手中武器,又點了她的穴道,要她再不能動彈。
做完這些後,溫華君頹然坐在地上,從懷中取出丹藥,儘數吞下,即刻恢複氣力。
花又青驚叫:“此藥傷身!”
此丹藥能快速聚氣,更傷身體根基,不到危機時刻,斷然不能服用。
溫華君吃了一整瓶。
她運氣完畢,平靜垂首,看地上的溫麗妃。
溫麗妃滿眼恨意:你若殺便殺,還等什麼??[(”
溫華君笑了。
她抬手,摸了摸溫麗妃臉頰:“你都長這麼大了。”
溫麗妃厭惡:“你彆想惡心死我。”
也沒有動,顫抖地任憑姐姐觸碰。
“師尊同我說,黑魔一旦附著於肉/體,便再不能褪,”溫華君說,“除非有黑魔本體肯吸收,或者,肉/體消散,一並滅亡。”
溫麗妃嘲弄一笑:“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話,你就彆再翻來覆去地說。我知道,你是正道之光,你殺我,是你的職責;像我這種被黑魔附身的人,就該死去,做你的功德。”
溫華君說:“你是我的妹妹。”
眼睛一熱,溫麗妃轉過臉。
她不肯再看姐姐,哪怕最後一眼。
溫華君輕輕歎口氣,她運氣,凝結,口中默念。
幻境外的花又青失聲:“是離魂咒!!!”
離魂咒,顧名思義,能使魂魄強行分離肉身。
唯獨魂魄輕盈者可修習——
——也能分離他人魂魄。
她明白了。
花又青什麼都明白了。
她衝過去,想要攔下幻境中的溫華君,淒厲:“大師姐——”
傅驚塵死死抱住她的腰,眼眸沉沉,靜靜看這一切。
花又青雙腿都離了地,掙紮著:“大師姐!”
青無憂驚
醒,茫然無措看這一切。
幻境中人聽不到。
溫麗妃也聽不到,她不知道。
溫華君吃下去的那些丹藥,為她快速集聚、透支了許多氣力,足夠支持著她同時分離自己、和妹妹的魂魄。
這麼多年,這麼些時日,尋不出能剝離黑魔的法子,更不能有違師命,不可任黑魔壯大,不可殺親生妹妹——
二人魂魄輕飄飄脫離身體,溫華君閉眼,滿額汗水,默念咒語,緩緩交換二人魂魄。
溫華君的魂,入了溫麗妃的身體;
溫麗妃的魂,入了溫華君的軀殼。
溫麗妃不曾修習離魂咒,她魂魄也算不上輕盈,溫華君不得已,還是弄傷她的魂魄,但好在,能替她保住這一條性命……
換身體後,她便陷入昏厥。
入了溫麗妃身體的溫華君,嘔吐許久。
雖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身體,魂魄進去也痛苦。溫華君艱難起身,抬手,撫摸著昏迷的妹妹。
“清水派那邊人都很好,你過去,她們人人都愛你,喜歡你,”溫華君笑,“這麼多年的打鬥,你肯定已經知道姐姐的所有招數,將來也不會露餡。我留一絲記憶魄在體內,能助你快速適應……”
輕輕咳了兩聲,溫華君眼中蓄滿眼淚。
“姐姐沒有用,什麼都不能給你,”她緩緩說,“能給你的,隻有這個身體了。”
換過身體的溫麗妃尚在昏迷。
溫華君垂首,輕輕蹭了蹭妹妹的臉頰。
多年來,不敢觸碰她分毫;注定要死的局,妹妹對她感情越深,將來分離,妹妹越痛苦。
“妹妹,”溫華君說,“保重啊。”
花又青在傅驚塵懷中掙紮,踢得他身上一堆鞋印,她聲音都變了調:“大師姐,不要!”
攔不住。
他們看到的都是往事,曆史無法更改,一切命中注定。
傅驚塵蒙上她眼睛。
黑暗降下,花又青眼中滿是淚水,轟然衝刷。
她看不見,隻聽到一聲噗呲——
那是溫華君以身祭刀的聲音。
絞滅妹妹身體上的黑魔。
雙生台中,大槐樹被收不住的金刀戾氣斬斷,轟然倒下,茂盛枝乾落,唯餘小槐樹,孤零零紮根泥土中。
以姐之鮮血,為妹鋪生路。
前路險阻,今後你隻身獨行,好自珍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