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隻剩下5個靈魂了,在找到萬全的辦法之前,他都不敢輕易做出任何嘗試。簡而言之,現在他對她毫無辦法。
他隻覺得懊惱。
近幾年來,幾乎已經沒有人能讓他陷入到這麼被動的地步了。
那個看上去單純柔弱的女孩……
魔術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陰沉的暗芒,同時卻又夾雜了另外一些複雜的感情。
最終他平靜了下來,走到了那張照片前,又待了很久很久。
“我很想你……”
魔術師喃喃自語著,全身心的沉浸在回憶的溫存中,沒有再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在遭到一次欺騙之後就自然而然的以為這件事結束了,沒有想到過,事實上,同樣的把戲也可以玩第二遍。
指針已然轉過了九點,正在往十點的地方趕著路。
祭台裡的陰氣森森外露,然而本該將它們全部吸收起來的鋼筆在此刻卻像是消極怠工似的,任由將近一半的陰氣散在房間裡。
那股控製著、激怒著他的力量減弱了。
魔術師抬眸,眼眶中似乎含了盈盈水氣,神色間沒有了白日裡的那種陰森和冷酷,而是罕見的溫柔平和。
他深情的凝視著照片上的少女,目光溫柔繾綣。
“如果你知道了我做的這些事,一定會怪我的吧。”
“畢竟你是一個那麼的善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懲罰那些害死你的人。”
“你怪我吧,可是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對不起。”
“也許我該趁著還能控製自己……”
————
回到房間以後,阮瑩靠在床頭隨手把玩著那隻鋼筆,心情很放鬆。
虛擬麵板裡打出來幾行字。
[道具:筆仙(不可綁定)]
[等級:SR(可升級)]
[道具功能]
[技能:召喚靈魂]
[可以用靈魂或者其他的情緒能量作為發動獻祭陣法的資料,召喚死者的靈魂]
[獲得條件:不可獲得,除非玩家可以得到筆仙本人的認可]
那鋼筆乖順的待在她的掌心中,不動不鬨,顯得有些害怕的樣子。
害怕?
阮瑩注視著它,隨即眨了眨眼。
“難道你知道我在川陽一中裡對那裡麵的筆仙做過什麼嗎?”
比如說砸毀鋼筆尖,用剪刀剪開墨囊之類的。
鋼筆似乎害怕的抖動了一下。
“噢,所以天下的筆仙都是串通一氣的嗎?”
阮瑩的記憶力比較好,雖然眼前這隻鋼筆和穿陽一中裡的那隻都是黑色的,但是款式和大小不一樣,明顯不是一支筆。
而且技能也不一樣。
筆仙沒給出什麼反應,似乎是不想理她了。
阮瑩又仔細的觀察著這隻鋼筆,思考了一下,伸手擰開了裝有墨囊的筆身部分。
“……停下。”
她忽然聽見腦海中出現了一道低沉洪亮的聲音,宛如風吹過鬆林,沙沙而動。
“不要再搞破壞了,謝謝你!”
阮瑩:“……誒?”
“所以你就是之前那個被我剪掉墨囊的筆仙嗎?那支鋼筆壞了,所以你又另外找了一個容身之處?”
那道洪亮的聲音冷哼了一下,有點像天空中的悶雷,或者說的更通俗一點,豬圈中的豬哼聲。
“與你無關,小姑娘。”
於是阮瑩從遊戲倉庫中拿出了一把剪刀。
鋼筆本能性的哆嗦了一下:“……”
“那麼現在就有關了?”她微微一笑,溫柔甜美。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泄露,”鋼筆的聲音顯得沉重而嚴肅,“這是天機。”
但是為了保命起見,鋼筆還是和阮瑩透露了另外的一些消息。
比如筆仙隻是一縷神魄,可以在不同的場合寄宿在不同的筆中,阮瑩將這一點委婉的理解為他承認了自己就是之前的那個筆仙。
而筆仙想要召喚靈魂,必須要召喚者獻祭出與之對應的靈魂,作為祭品,活人的靈魂大於半活人(出於各種原因而變得半人半鬼)的靈魂,而死透了的人的靈魂是不可以被拿來獻祭的。
“在此過程中你能獲得什麼嗎?”
“不能獲得什麼,最多隻是……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積累閱曆。”
筆仙似乎是活過了千百年,聲音裡除了滄桑還帶著那種獨屬於長生不老者的無聊。
“你也不要覺得用活人的靈魂來獻祭很殘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假如不獻祭,當事人的執念和惡意也會引來各種比這更殘忍的事情。”
所以筆仙是一隻中立的鬼?
阮瑩明白了,卻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
因為有一點顯得很可疑——現在又不是在她的夢境裡,一切不能由她說了算,她應該是沒有辦法,隻用一把普通的剪刀就剪掉墨囊的,畢竟筆仙可是sr級的boss啊。
那麼,它為什麼會害怕她?甚至還因為恐懼,就乖乖的把這些消息都說給她聽?
明明筆仙的實力很強的,這一點她早就在川陽一中的副本裡見識過了,不是嗎?
“我猜應該不是這樣的……”
阮瑩微笑著,用一種平靜靦腆的語氣說道,態度像是單純地發表自己的疑惑,不帶有任何惡意或挑釁。
“你的力量應該和想要獻祭的人心中的怨氣有關吧,如果那個人越接近於惡,你的力量就越強大。”
“在川陽一中裡,你的能量很強大,可以對學生一擊斃命。而現在很明顯你不具有這種能力,不然你準會把我殺死,根本不會放任我對你構成威脅。”
筆仙不說話了,躺在她的掌心裡一動不動,看上去就像是在裝死。
“而這裡的魔術師並不像鬼胎那樣窮凶惡極,所以你的能力就被限製住了。”
“為了讓他變得越來越偏激狂躁,從而釋放出你的能力,你應該一直在努力的壓製魔術師的善念,並時不時地鼓動他的惡意吧。”
筆仙持續裝死,不給出任何反應。
“在暗室裡的時候,我就猜測你的存在會讓魔術師的惡念滋生,所以我把你從那裡帶了出來,不知道是否能幫他緩解半點痛苦……”
說道這裡,阮瑩停頓了一下,又將話題引向了另外一個微妙的地方。
“川陽一中和這裡都出現了筆仙,都在用照片召喚,都涉及到校園霸淩,而且這裡的氣球們數量這麼多,差不多等於一個年級的學生呢。讓我想想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按照這樣的思路繼續下去,阮瑩發現那些氣球們的檢討書中的內容也剛好和戚餘煙被同學們欺淩,辱罵,最後跳樓的事件非常吻合。
聽到這裡,筆仙似乎隱隱的畏縮了一下,像被人看穿之後本能性的自我保護。
“魔術師的愛人……就是戚餘煙,對嗎?而魔術師本人……粉色氣球告訴我他姓白,也許就是白溯?”
那是一個在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被提及的名字,僅僅隻作為劇情邊緣的人一閃而過。他們說白溯是戚餘煙班上的校草。再聯想到魔術師的顏值,阮瑩覺得,這個答案就非常顯而易見了。
意料之中的,她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筆仙似乎要把躺屍進行到底,渾身僵硬,說什麼都不會再動彈一下。
它在害怕受到天道的懲罰。它之前並沒有想到,阮瑩的記憶力竟然如此之好,而聯想力又如此敏銳。
普通人能在厲鬼的包圍中活下來就已經大汗淋漓了,誰還會記得劇情細節,甚至記得那些不重要的炮灰的名字呢?
阮瑩的心情不錯,於是耐心的繼續和筆仙周旋著。她其實也不是很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這對她來說意義不大——因為她無論如何都可以在這個副本裡順利通關。
魔術師不能也不敢把她怎麼樣,因為她拿捏住了他的命脈。如果氣球主動想要對她發起攻擊……按照遊戲規則,在沒有魔術師附加的授意的情況下,隻有粉色氣球有權限對她發動攻擊,但是僅這一隻氣球根本不可能對她造成任何威脅,因為她手中有複製版的魔術棒,還有這個原裝版的筆仙。
校園暴力,收集靈魂,複仇……而最後對於魔術師和他愛人的身份破解,僅是一個小小的彩蛋,隻是讓本就獻出脈絡的劇情更加明晰了而已。
最後剩下的一場好戲就是明天的戲劇演出了,而阮瑩已然料到了魔術師會在舞台上動什麼手腳——應該就是玩一出和《美好的日子》那場演出一樣的好戲。
他會命令氣球給玩家造成一種他們將要被殺死的假象,比如用氣球堆到玩家們的脖子口,讓他們覺得窒息,這樣就能迫使他們在緊急關頭發動反抗。而一旦玩家反抗了,魔術師就可以收集他們的靈魂了。
回想起救下鵝黃色長裙女生的那一幕,阮瑩便覺得有些慶幸,但凡當時她的阻止遲到了一點點,那位女生本能地發起了反抗,那麼魔術師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不過阮瑩做出怎樣的努力。
隻是到了現在。
該破解的全都破解完了。她知道自己之後不會再遇到什麼危險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劃水直到副本結束。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個副本都已經近乎於沒有難度了。
於是,阮瑩開始思考該怎麼把副本信息適當的透露給其他隊友,讓他們一起和她一起劃水混過去,順帶減輕一下她一個人劃水的負擔。
然而,就在這時,房間的門卻忽然被敲響了。
“咚咚咚……”
寂靜的午夜,這聲音聽上去宛如死神催命的腳步,錘擊著跳動的心臟。
阮瑩低頭看了一眼電子腕表。
現在剛過9點。遊戲中公認的靈異時間開始了。
但她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那聲音聽上去比氣球撞擊地麵的聲音的更柔軟,也更厚實一些,像是人類走路的聲音。魔術師算是正常人類,沒有道理午夜出現。那麼除了他以外,這副本裡還能有什麼鬼嗎?
難道是戚餘煙被召喚成功了?
阮瑩覺得這件事成立的可能性很低,甚至幾乎沒有。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那聲音不輕不重,節奏舒緩,讓人一聽便知道敲門的人是個性格溫和又懂禮貌的,很能博人好感。
“請問是誰在門外啊?”阮瑩壓下心頭的一絲詫異,用日常的語氣開口問道。
“我是白溯。”
說完之後外麵靜默了一秒,似乎是說話者對於自己說話的內容感到有些懊惱。
“這是我的真實姓名,但您可能不知道。我是白天的魔術師。”
其實,在他開口的一瞬間,阮瑩便已經分辨出了這是魔術師的聲音。
“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但是我有一件急事想要求您幫忙。”
他的音調起伏和白天的魔術師幾乎相同,但是說話的態度卻很不一樣,白溯的情緒是溫和的,哪怕他的聲音裡帶著焦慮和悲傷的情緒,卻也沒有白天時那種偏執和瘋狂的殺傷力,更不像白天的魔術師那樣,時常語帶諷刺。
“我會給您相應的報酬。”
白溯自己也知道午夜時分敲響一個單身女生的門是一件多麼沒有禮貌的事情,她因為警惕而抗拒開門,那就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他思來想去還是選擇這樣做了,因為阮瑩是最合適的人選,也是唯一的人選。
他見識過她的實力,也正因如此,他心頭才升起了幾分希望。
“我會把魔術棒交給你,完完全全的交給你。”
白溯最終還是把應該留在最後的籌碼搶先說了出來。
因為他不是一個談判者——他不配談判,他在求人幫忙。
阮瑩倒並沒有想過那麼多,她之所以一直沒來得及去開門,隻是因為她正忙於應付粉色氣球。
她可沒有忽視粉色氣球那超級大聲的尖叫。
“白先生來了!啊啊啊我的白先生!”
“天哪,我好激動,我要控製不住我的心跳了,待會兒他進來了,我可能要躲在櫃子和牆的夾縫裡偷偷看他……”
“但是他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過來敲一個女生的門?他不覺得這種行為會……難道他愛上了我的小客人?雖然說她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愛上她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是這未免也太過分了!”
“他不是一直都對那個人很癡情的嗎?怎麼能說變心就變心,天呐,他不可以這個樣子!他怎麼可以不癡情,那麼我這麼多天以來喜歡的到底是個什麼人?”
粉色氣球越說越激動。
“天呐,我感覺自己的心要崩塌了。他不能這樣,如果他不是我所愛的那個他,那我就要和他同歸於儘!”
“嗚嗚……但是,就,他真的長得好帥,在同歸於儘之前我再多看他一眼也是可以的。”
將粉色氣球的自言自語以及其中的反複無常一字不落的聽進耳中的阮瑩:“……”
白先生一時之間估計受不起你的愛。
為了防止粉色氣球大晚上看見魔術師太激動,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為,傷害到魔術師或者傷害到它自己,阮瑩決定把它關進櫃子裡。
粉色氣球嘟嘟囔囔地表示不願意,但是在魔術棒的控製下,它卻無法對阮瑩發動任何攻擊。
“櫃門雖然上了鎖但是中間還有縫隙,你想看什麼應該也能看得到。”
“但是你千萬彆衝動啊!”
阮瑩覺得自己說的話帶有一種家長要離開家時,囑咐熊孩子千萬彆鬨事的語氣。
粉色氣球勉勉強強的點了點頭。
能看就好。
它倒要看看白先生這麼晚來是為了什麼事,如果真的是移情彆戀了……
粉色氣球忍不住暴躁起來。
那也太對不起那個人了,她真的好慘,為了拯救一群肆意傷害她的人獻出了生命,最終連生前的戀人都移情彆戀了。
它雖然也喜歡白先生,愛到至深,愛到白先生折磨它的時候,它都不會覺得痛。
但是它卻是矛盾的,一邊希望白先生能喜歡它,一邊又覺得假如白先生喜歡上了它,它會非常憤怒,替那個人不值得。
等阮瑩終於把粉色氣球安排妥當,去開門的時候便聽到了魔術師說要把魔術棒交給她的那句話。
她搭在門把上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頓。
這樣的條件未免也太大了,他到底要拜托她做什麼事?
“晚上好,您請進吧。”
阮瑩擰開了臥室的門,便見到了門外和白天同樣裝束打扮的魔術師。
然而他臉上的神情卻不同了,沒有了那種飽經絕望後的偏執,反而顯得很溫和,隻是帶了點淡淡的憂傷。
“很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您。”
魔術師邁步走了進來,站在房間中央,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顯得有些無措。
見到他這樣,阮瑩便不由的心裡一軟,於是替他找了個台階下。
“不打擾的,我剛好也沒有打算睡覺,有什麼事您但說無妨。”
“我希望……”
魔術師抬起了頭,黑色的眼眸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淺淡了些許,帶著星星點點的希冀。
“你能讓我放這些氣球自由。”
阮瑩愕然地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