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譽朝前邁了一步,無聲將鐘語芙護到身後,一個眼神掃過去,韓寶心領神會。
蹲下身,握住韓以驍攥著鐘語芙衣擺一角的手,暗暗用力。
“世子,老奴跟你保證,表姑娘不會有事,隻是落水罷了,已經遣了小廝去請大夫。”
“夫人現在沒辦法去看表姑娘,待今日婚禮結束,明日定然會親自去看表姑娘。”
手腕傳來骨頭掰扯錯位的鑽心痛感,韓以驍從沉溺的情緒中走出來,對上的就是韓寶示警的眼神。
心臟沉沉一痛。
--一切都太遲了!
婚禮已經到這份上,要是傳出和繼子之間有什麼,她怕是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不由自主朝那鮮紅的嫁衣看過去,喜帕蒙在臉上,唯一露出來的一雙揉夷繃的僵直,死死攥著紅綢。
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出她的手指微微顫鬥。
她,是在害怕吧?
韓寶又無聲加重了力道。
韓以驍目光盯在那刺目的嫁衣上,心臟像是浸泡在最酸澀的液體裡。
機械的由著韓寶扶著站起,韓以驍舔了舔蒼白的唇瓣,朝韓景譽開口,“父親,是我莽撞,害怕您成親有自己的孩子,影響我的世子之位,我現在想通了,想趕在你成婚之前告訴你,我不擔心了。”
眾賓客這才恍然大悟,豁,這世子居然一直反對長寧侯成婚。
難怪長寧侯到這個年歲才成婚!
韓景譽道:“無妨,為父既然扶持你上了世子之位,就是真心想傳給你的,你隻管放心。”
韓寶道:“侯爺,還是繼續行禮吧。”
韓景譽點點頭。
韓寶扶著韓以驍往後退,“世子爺,回去換一身衣衫吧。”
鐘語芙的身子繃的像一隻被拉緊的弦,韓以驍突然來阻止婚禮,是也記起上輩子的事了嗎?
他那樣霸道的人,是不會走的吧。
他悔過她一次婚禮,悔過她一次人生。
她真怕他再次毀了她的一生。
提著心胡思亂想了著,就聽見韓以驍似是輕輕回了一句,“好。”
雖然不可置信,鐘語芙慌亂的心還是稍稍安了一下。
唱禮官又重複喊了一聲,“夫妻對拜。”
此時,韓以驍重新走到門口,回頭,韓景譽虔誠的躬下腰,鐘語芙亦躬下腰。
喜帕似被海風拍打的浪花,漾起如水波紋,修長雪白的頸子在花紋繁複的衣襟裡,是那樣旖旎好看。
--如今這旖旎,不是他的了!
心口驟然一痛,放開手,掌心一片粘膩的鮮紅。
隨著唱禮官“送入洞房”的聲音響起,鐘語芙又被紅綢一端的韓景譽牽著,入了洞房,坐到喜床上。
喜秤挑起喜帕,有刺目的光落在眼睛上。
鐘語芙抬起頭,入目便是韓景譽微微低一點的額頭,眼睛彎彎的,帶了明亮的笑意,柔柔的看著他。
她沉醉在這份溫柔裡,失了神,撲閃著眼睛和他對視。
直到傳來竊笑,鐘語芙才想起來,這婚房裡,一群人呢,都在看鬨洞房。
“安心。”
韓景譽削薄的唇親啟,柔聲安慰她。
似是意有所指。
韓景譽何其聰慧,鐘語芙因為韓以驍的反常生出的不安,忽的就鎮定下來。
如果說這世上,唯一能接受自己荒唐過往的,大概也隻有韓景譽。
好慶幸,她嫁的,是他。
喜婆將二人的衣角扣到一起,寓意一世不分離。
再喝了交杯酒,韓景譽這才再出婚房,去前院招待賓客。
洞房裡的女客們也去用席麵,洞房裡隻剩鐘語芙一人,她不安的來回走了兩圈,目光落在被揭下的喜帕上。
疊起來,放進一個紫檀清漆盒裡,朝綠蘿招手,“快,你去把這個交給世子。”
綠蘿眼皮猛的掀上去,瞳孔一縮,這,這是私相授受吧!
且鐘語芙這年歲,做韓以驍的繼母,本來就很尷尬,闔該避著才是。
“姑娘,這怕是不妥,要是被人發現……”
鐘語芙麵色凝重,“這東西不到世子手上,我怕才是死無葬身之地,彆問那麼多,你快去。”
綠蘿咬了咬牙,“是,奴婢一定辦妥了。”
此時賓客都在前院吃酒,說來也巧,綠蘿這邊出了正院門子,涼亭裡,剛換了一身白色直裰的,不是韓以驍又是誰。
綠蘿匆匆走過去,從袖子裡掏出漆盒,“世子爺,夫人吩咐奴婢拿來給你的。”
韓以驍接了漆盒打開,看到裡頭的紅色喜帕,完整的喜字,右下角有兩隻喜鵲,喙嘴親昵的靠在一起。
韓以驍目光凝住,心中又是一痛。
他想起來,上一世,因為洞房之夜,他撇下她,去照顧蘇婉。
待天亮時,待了滿腔歉意回到婚房,鐘語芙將他們的喜帕剪成倆片碎步,扔在她臉上,紅著眼眶指著他,“你滾!”
“以後我的房間不準你進來。”
她是在問他,你還要毀我第二次婚禮嗎?
叫我再嘗一次沒有新郎的洞房嗎?
她--還在算計他!
為什麼,她總是能對他這麼狠心?
難道叫他看著她,跟他的養父洞房嗎?!!
他緊緊攥著喜帕在手心揉捏。
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痛。
他沒做過什麼天大的對不起她的事,他們四年夫妻,她每一件事都離經叛道。
因為洞房的事,他歉也道了,她高高在上的姿態一擺就是兩年,不給他碰一個手指頭。
他忍了。
卻換來她愈發徹底的忽視。
因為那一巴掌,她設下那麼大的陰謀,卷了所有家財,跟儲策私奔了。
他還是忍了。
最後又因為那一顆藥,她要殺了自己,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韓以驍這輩子沒有跟人低過頭。
他跪下來求她。
她還是那樣殘忍的,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不留給她。
他憑什麼殺了他們的孩子。
那是他的骨血啊!
她給的懲罰還不夠嗎?
從二十一歲到四十七歲,九千八百六十一天,他的每一天都活在後悔,痛苦當中。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坐在這裡,心裡謀劃的是,如何跟韓景譽攤牌,叫他放棄這樁婚事,他可以放棄世子的位置,這榮華富貴他都可以不要,帶著鐘語芙遠走高飛。
她卻在想著,真的要嫁給她父親!
做她的嫡母!
要她看著他嫁人,要他眼睜睜看著他跟旁人洞房。
她憑什麼這樣對他?
就因為仗著他心愛她嗎?
鐘語芙,你在我心上狠狠戳下一刀,還要反複在上頭撒鹽。
你對我何其殘忍!
你殺了我吧!
殺了我都比這叫我心裡好受。
他唇瓣一下下顫動,喉頭艱澀滾動,“你,你,家,姑,娘,怎,麼,樣?”
舌頭似是打了結,機械又笨拙。
綠蘿想起鐘語芙的交代,若是他問我,我怎麼樣,你就說我很害怕,惶恐,快急哭了。
“姑娘她很不安,想哭又怕侯爺看出來,極力忍著。”
綠蘿感覺周遭的空氣似是被凍住,韓以驍似是一塊千年寒冰。
咬了咬唇瓣,硬著頭皮回道:“姑娘說,世子若是真心想補償姑娘,就成全她的選擇吧。”
“她隻想要這一眼望到頭的安穩人生。”
粗大的手掌握成拳,脛骨虯軋,骨節咯吱作響。
死一般的沉寂之後,一口腥甜蔓延在口腔中,他生生吞下去。
艱澀出聲,“好,告訴你家姑娘,那件事我不會揭穿,可是她還欠我一樣東西,改日,我希望她能親自給我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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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裡,綠蘿一字不差的將韓以驍的話背出來,鐘語芙懸著的心放下去,長籲一口氣。
他不來鬨她的婚禮就好。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精明如韓景譽,早就對他們之間的關係起了疑。
外院,賓客儘歡,雖說成婚當天無大小,但是滿朝朝臣都知道,韓景譽從來不飲酒,也沒有人敢真的鬨他喝酒。
他象征性的坐了一會,待時辰差不多了,便出了酒席。
他沒有直接去洞房,而是去了書房,將暗衛招了來。
聽到綠蘿得了鐘語芙的命令,拿了東西交給韓以驍,他眉頭擰成川字。
“夫人給了世子什麼東西?”
暗衛,“世子警惕,屬下沒敢靠的太近,既未看見,也未聽見。”
“還有,世子叫人送了表姑娘去莊子上,永不回長寧侯府。”
蓮花刻漏,水嘀嗒嘀嗒滑落。
韓景譽瑉了瑉唇瓣,“下去吧。”
燭火將他的影子拉長,投在門上折成兩截。
韓寶望著一動一動的影子,心裡有點焦急。
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想了想,他還是躬身走了進去。
“侯爺。”
韓景譽回神,看了他一眼卻是問道,“正院有沒有送點吃的過去?”
“吩咐人送了的。”頓了頓,韓寶又出聲,“侯爺,我瞧著夫人心裡雖說瞧不上規矩,但不是個沒心的,既嫁了你,就不可能再與世子有私情。”
韓景譽詫異了一下,“你以為本候是在懷疑這個?”
韓寶不解了,“那您不去洞……”
韓景譽垂了垂眼皮,“本候若是輕易看輕自己夫人的清白,看輕的不是夫人,是本候自己。”
他嗤笑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和韓寶說:“罷了,以後暗衛隻負責保護夫人的安全,其它的事不必來報。”
韓寶心頭的石塊落下來,“奴才會吩咐下去。”
韓景譽手指微微彎曲,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又道:“明日裡認完親之後,你親自去和驍兒說,汴州練兵的事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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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內,龍鳳紅燭搖曳,燭油順著紅燭流淌。
鐘語芙盯盯看著燭火微微出神,他跟韓以驍關係本就尷尬,不給韓景譽一個解釋,連她自己都說不過去。
可是,怎麼解釋呢?
她要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告訴他,我曾經是你兒媳婦?
多活了一世,變成前夫的嫡母?
她跟韓以驍不僅有過肌膚之親,還懷過一個孩子?
或者,她編一個謊言去騙他?以後再用無數個謊言來圓?
韓景譽走進內室,看到眉頭輕輕皺著的鐘語芙,不安的絞著手指,心下了然。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拿起她的手在手中把玩,“餓不餓?”
“女使說,膳房送來的索餅你幾乎沒吃幾口。”
鐘語芙搖搖頭,“不餓。”
韓景譽眼神示意,叫韓寶將粥拿出來,揮手屏退屋子裡的下人,親自端起雞絲粥,“不餓也要吃一點,”紅唇附到她耳邊,“否則一會子沒力氣,該受不住了。”
倏然,她麵色衝紅到滴血。
微微張開唇,就著遞到唇邊的調羹,小小啜了一口。
雞絲粥鮮香,摻了一點薑絲,喝進胃裡暖暖的,燭火映著他的俊彥,利落分明的五官,眼睛裡像是揉進了星星,柔柔看著她。
鐘語芙心中一動,垂下眼皮,嘶啞出聲,“我,我心裡有一件荒唐事,一直沒告訴你……”
“彆說。”
他食指輕輕覆上她唇瓣,“我大概能猜到是哪方麵的,都過去了,不必說。”
鐘語芙眼皮猛的抬起來,“……你真的不要我給你一個解釋嗎?”
“芙兒,每個人都有難以啟齒的秘密,我也有,”他看著她的眼睛,循循善誘,“不管以前的你是怎樣的,從現在起,你隻需記得一件事,你是我韓景譽的妻。”
“你是我八抬大轎娶回家的,拜了父母,天地的,護你衣裙無塵,一生開懷,是我後半輩子最重要的事。”
心裡像是有溫熱的泉水滑過,眼眶子裡蓄滿了一種叫做幸福的淚珠子。
她站起身,讓自己微微高於他,手撫上他輪廓分明的側頰,像撫著最重要的珍寶。
“景譽,我覺得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我也要讓你做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她在他的注視下,拔下發簪,三千青絲傾瀉而下,手指一件件勾了衣帶子。
外罩的嫁衣,中衣,小衣。
一件件順著婀娜的身子滑落。
月光將她的婀娜渡上一層魅惑的光,這極致的風景化成萬眾風情。
他近乎迫切的熄燈。
“不,我想看著你。”她勾上他,嬌嬌糯糯,“也想你看著我。”
他吻的細膩柔軟,她覺得自己被吻的化成了遺忘水,又似是成了一朵粉白的山茶花,一瓣一瓣,在顛簸的海浪裡漂浮,完全沒有辦法控製,失了力的隨著浪潮翻湧。
他捧著她的臉,看著她緋紅的麵頰,聲音帶了磁性,輕聲呢喃,“芙兒……”
“景譽。”她勾著他的頸子,感受他火一樣的炙熱。
搖曳的燭火,金鉤下緩緩垂落的秋香色紗賬,他眼裡星亮的光。
足底一下下揉搓著緋色的絲綢床單,足尖躬著,緊緊繃直,修的圓潤的指甲不自控的嵌進肩胛的肉裡。
她悶哼一聲,額上有細密的薄汗滲出來。
他跟她十指相扣,輕輕在她耳邊呢喃,“芙兒……你是我真正的妻了。”
半透的紗賬映著她星亮的眼睛,她無力的靠在他胸膛,歡喜的糯糯回,“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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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紅綃帳暖,暗夜中,卻有人看著這明亮的燭火,心頭嗜血。
手緊緊握成拳,猩紅著眼睛,死死瞪著正院的方向,每一寸神經都緊緊繃著。
他腦子不可控的浮現出她的經曆。
她會讓他碰嗎?
是不是也羞紅了臉,任由雙腿被掰開,融合,一聲聲恰恰如鶯啼。
像是有鋒利的刀片一下下掛著繃緊的脛骨山的皮肉,千刀萬剮的疼痛,大抵是如此。
血液裡似是有兩頭最鋒利的野獸在拉扯他。
一邊說,快衝進去,告訴韓景譽真相,裡麵躺著的是他的妻子啊!
是他的妻子啊!
一邊又說,你已經逼死過她一次了,你還要叫她死第二次嗎?
做了旁人的妻子,好歹不是一個冰冷的牌位,不是一個壇子了。
想衝進院子裡,雙腿又似灌了鉛一般沉重。
想轉身不關注這裡,卻又控製不住眼睛。
像是墮進了無儘的深淵,生不如死,大抵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到最後的燭火熄滅,他猛咳一聲,喉頭再次一片腥甜。
他知道,上輩子折磨他後半輩子的心疾複發了。
耳邊依稀有韓寶焦急的互換聲,他意識一散,昏了過去。
清晨,他是被韓忠和大夫的交流聲吵醒的。
韓忠紅了眼眶,“世子爺,您年紀輕輕,怎麼突然就,就……”
韓以驍啊抬手,“無妨。”
他不甚在意的披了衣服下了床,長寧侯府這麼大,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可以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沉玉小築。
上輩子,方凝如燒了沉玉小築之後,他又一磚一瓦給重建了,一草一木,都是鐘語芙在時候的樣子,再後來,撥給了念芙來住。
這樣,每一次,他一回到長寧侯府,看到這裡通明的燭火,就有一種錯覺,鐘語芙好像還在。
他們的孩子也在。
是記憶裡的院子,卻也不是,這是鐘語芙沒有嫁進來時候的院子樣子。
他無奈的輕笑了一下,她究竟是有多厭惡他,沉玉小築明明是長寧侯府位置最好的院子,她卻選了旁的院子。
他坐到院子裡的秋千上,有粗使女使的交談聲傳進來。
“這長寧侯夫人可真不好當啊,昨晚正院要了四回水呢。”
“咱們夫人那樣嬌弱的人,能受的住嗎?侯爺也不知道疼惜人。”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捏著,連呼吸都是痛的。
韓以驍豁的起身,冷冷出聲,“主子的事是你們能議論的嗎?”
兩個小女使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沒想到會被韓以驍撞上,這侯府,彆看韓以驍年歲比韓景譽大,他的脾氣最大,規矩最多,他院子裡做了錯事被打死的下人是最多的。
倆人嚇的瑟瑟發抖,隻覺自己小命要不保,“世子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韓以驍隻淡淡丟下一句,“這是最後一次,本世子若是再聽見你們嚼舌根,下次絕不輕繞。”
直到韓以驍走遠了,兩個女使才不可置信的對視,世子爺就這麼放過他們了?
連個懲罰也沒有?
兩個丫鬟不知道的事,上一輩子後世的韓以驍,早就改了脾性。
因他後來聽綠翹說,鐘語芙臨死的時候都在念著綠蘿。
後來,他再未傷過任何一個女使小廝的性命。
韓以驍再回到院子,韓忠躬著腰迎上來。“世子,這認親快開始了,您快去垂花廳吧。”
韓以驍唇瓣瑉成一條直線,“等一會。”
他抬腳走進內室,眼珠子在屋子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到茶爐上的描金銚子上。
滾燙的熱水衝著戶口的蓋子嗚嗚響動。
他走過去,目光在茶嘴上凝了一瞬,然後拎起茶壺,對著左手澆下去。
韓寶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眉心一條,轉頭走進屋內,便看到那被滾燙的熱水燙爛的手。
“世子。”他了眼眶。
韓以驍嘶啞出聲,“大夫。”
--
按著習俗,新婚第二日該將家中所有的親戚都認一遍,韓家一族早在十幾年前,闔足三百多口,活下來的隻有韓景譽和韓以驍。
其實可以認的也就一個韓以驍和蘇婉,但蘇婉昨晚連夜叫韓以驍吩咐人送去了莊子上,如今也就剩下韓以驍這一個繼子了。
韓景譽坐在上首,遲遲不見韓以驍來,眉頭微皺。
韓忠匆忙跑進來,“侯爺,不好了,世子被熱水燙著了。”
鐘語芙細長的柳葉眉微微擰起來,韓以驍想做什麼?
不管他想做什麼,她都是他名義上的嫡母,也該去看看。
壓下心思來到韓以驍的院子,府醫正在診治,鐘語芙看了一眼韓以驍的手,皮肉猙獰,幾可見骨。
這傷,隻比她當年來的更重。
府醫開了藥,韓景譽眉頭擰成川字,細細囑咐了幾句道:“你好好歇著,我去宮裡給你尋點好的傷藥。”
韓景譽這邊一走,鐘語芙也想順利離開,擱了茶盞,剛起身,屏風裡頭,原本虛弱闔著眼皮的韓以驍睜開眼,出聲,“鐘語芙,我欠你的一樣樣都還給你,你欠我的東西什麼時候還?”
鐘語芙頓住腳,轉身,韓以驍一身月白中衣,半扶著半透的月影紗鳥羽屏風,蒼白病弱的看著她。
一副她不說清楚,今日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
鐘語芙轉頭看了一眼綠蘿,韓以驍似是看清了她的不安,又解釋道:“你放心吧,我叫韓寶守在外頭了,不會有人聽見我們這場談話。”
鐘語芙看著綠蘿出了屋子,自己坐回上首酸枝木漆幾上,垂下眼皮,盯著案幾上的粉彩清漆茶盞,略一思忖回道,“韓以驍,我不欠你什麼。”
韓以驍大步走到鐘語芙麵前,手撐在案幾桌沿,俯下身,猩紅的眼眶裡,瘋魔癲狂,極致的愛和恨交織。
他說:“你欠我的。”
“你欠我兩條命。”
“你殺了你自己。”
“殺了我們的孩子。”
“你欠我一個家。”
啪一聲,是東西墜地的聲音,鐘語芙和韓以驍同時撲向發出聲音的窗下。
韓景譽瞳孔縮瑟,眼裡都是難以置信,看著兩人,腳邊是碎瓷片。
二門外,韓忠,綠蘿的嘴巴都被塞上了鮫綃,身上被捆了身子,睜大眼睛看著這邊。
從來溫和從容的人,近乎咆哮,“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上京的冬日裡比一般的地方來的早,雖是初冬,天氣其實已經很冷。
這日的天氣格外的好,陽光很大,刺眼的白光給樹葉子渡上一層虛白的光,給人一種恍惚在夢中的錯覺。
如果可以,鐘語芙最不想的,就是韓景譽知道她曾經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