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鬥發自內心地覺得夏井海秋這會兒是悲極失智了。
因為她完全沒有知曉悲慘命運時該有的傷心難過,整個人周圍甚至洋溢著一種幸福歡欣的氛圍。
夜鬥看她的眼神頓時又帶上了幾分同情。
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誰無緣無故攤上這麼一個注定一生淒慘的命格，被打擊得精神失常都是常有的事。
要是攤上完全不信這些的固執人類,或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就是這麼慘的，他多半會被當做是騙子打一頓——雖然百分百打不過,但被遷怒簡直是可以想見的結局。
夜鬥在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夏井海秋之前，其實就想過對方完全不信的可能了。
為了籌建自己的神社,他在人類社會四處打工的時候被當做無良騙子的次數並不少,對此有著相當的應對經驗。
事實上，如果不是夏井海秋身上的情況過於特殊——主要是背負這種命格的人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慘到了幾百年估計也不會有一例的程度,實在是很難當做沒看見略過去，不然夜鬥原先其實也不會特意來管這種閒事。
慘度這個東西主要是靠對比出來的。
不說自己這個為高天原所不恥,到目前既沒有神社也沒有信眾的禍津神，小福作為貧窮神,雖然名義上和那些大福神一樣都屬於神明,但也依舊常年處於鄙視鏈的最底層,甚至連招集信眾，都必須要靠取個福神相關的藝名。
他們兩個在所謂的八百萬神明裡混得可以說是相當淒淒慘慘戚戚了。
然而要是跟夏井海秋比,他們之間也有著乞丐和富豪的差距。
她嚴格意義上來說屬於無名神，就是那種沒神社沒信仰,隻是剛好因為和神明相關的東西沾了邊才產生的神明。如果沒有信仰加持,消失得會比他這個禍津神還快。
再加上和她結緣還是厄運典型，恐怕光是為了應對自身的厄運，夏井海秋就要費勁全部心思了。
這也是她雖然身上有著神明的特質，但實力甚至達不到普通人類的平均線，同時還有著隨時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猝死的可能性。
夜鬥覺得夏井海秋能不缺胳膊不缺腿，並且心態還很積極樂觀地活到現在,已經堪稱奇跡了。
但同時也就顯得她更慘。
夏井海秋並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夜鬥眼裡是個什麼絕世小可憐的濾鏡，她隻想知道這個所謂的命格到底什麼時候能管用。
看她目前的遭遇，自己明顯還不夠慘啊，到現在都還好好活著呢！
都扯上厄運神明了，怎麼著也得有點實際表現吧？
“但其實也是可以緩解的，”實在看不下去夏井海秋強裝歡喜的行為，夜鬥開口道，“雖然沒有辦法徹底消除，但隻要按我說的做，你至少可以平安健康地再活十幾年。”
這話聽起來就很像是騙錢的神棍了，夜鬥立刻補充道，“放心，這一回不收你的錢。”
他心說對方都這麼慘了，再收錢多少有些不厚道。
夏井海秋其實對這個真不感興趣，但對方明顯是好意，還免費給她上了一節科普課，且轉念一想，她知道這些不用照著去做，但可以反著來啊。
於是夜鬥就開始給她上課。
主要是教她怎麼做神。
神明力量的主要來源還是信仰，當信仰的力量達到一定程度，原理上是可以反向抵消厄運的。而信仰這東西來源，說得通俗點也可以叫知名度。
夜鬥拿了菅原道真舉例，他的天滿神社可以說是開遍全國，每年源源不斷的香火就是他的力量來源之一。
夏井海秋表麵點頭，一邊在心裡記下，決定過段時間就找個沒啥活人的地方定居。
不過聽著聽著，夏井海秋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姓氏。
“五條？”
“嗯，五條家是菅原道真後代一係，不過因為是咒術師一派的，所以相對來說比較避世，不是相關的人根本不會知道。”
夏井海秋有些奇怪道，“可你剛剛才說很多陰陽師世家因為力量也主要來源於信仰，所以開辦了很多神社和靈場維持知名度，這不一樣嗎？”
雖然大部分人都不是真信這些，無非是找點心理安慰，但會專門去這些地方的人至少在祈福的那一刻是心誠的，那樣就足以算作是信仰的力量了。
甚至剛才舉例的時候，好幾個據說是知名陰陽師世家開辦的神社，夏井海秋都曾經在旅遊景點推薦上見過。
“咒術師的話比較特殊一點啦，”夜鬥解釋道，“因為力量來源和擅長的方向都不一樣，他們內部雖然也有類似收集信仰獲取力量的措施，不過出於保密原則，對外都會特意做一些掩飾。”
見夏井海秋還是不怎麼理解的樣子，夜鬥問道，“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在想，那些術師乾嘛不建立自己的神社呢？”
“……什麼？”
“你剛才說的那些信仰和力量，其實也可以看做是建立品牌吧？品牌名氣越大，所以願意去購買的人也越多，品牌方最終所能得到的也越多。”
夏井海秋想了想，“你說等信仰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無限接近於真正的神明，其實也就跟品牌積累資產差不多嘛。”
“再說連我這樣的家夥都能勉強稱之為神明了，那些術師想要做到這一點不是更容易嗎？”
夏井海秋雖然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奇奇怪怪的，但實在好奇，所以還是開口問了，“按你的說法，他們的這份力量本身就是用於保護普通人類的，那麼通過建立自己的神社來獲取普通人的信仰力量，最後再用於保護，也是完全可以的吧？”
夜鬥半天沒說話。
並不是被夏井海秋的異想天開無語到了，事實上，如果從原理上來說，這其實是完全可以的。
他自己就是由那位父親的願望之中製造出來的神明。哪怕是菅原道真，也不是生來就是最高位的幾位天神之一的。
但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高天原一向信奉人神妖魔都有彆，但夏井海秋這話某種意義上簡直像是在說神明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陰陽道的人對高天原天然敬畏，就算開辦神社，所信奉的也不會是什麼無名神，大多是那幾位福神裡選一個。更彆提像夏井海秋說的一樣，索性讓自己變成神了。
而且一般人提起神明，會直接用品牌資產這種東西來比喻嗎……
夜鬥心情古怪地想道，雖說聽起來好像確實也沒什麼問題的樣子。
夜鬥一直沉默不語，夏井海秋也意識到了估計是自己問的問題太莫名其妙，“不好意思，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
夏井海秋心裡吐槽自己道，橫豎這跟她沒什麼關係，自己的好奇心也是過於旺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