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回了自己屋裡,總算一切事了。
但是當他平躺在床榻上時,卻忍不住掀開衣裳,仔細去看那紋路。
如今這白色紋路卻是安靜地貼在他肉上,半點沒有昨夜折騰得他欲死欲仙,險些要死去的凶狠模樣。
半晌,他試探著用彆的器物去逗弄,比如借著玉柄。
倒是沒有反應。
莫驚春鬆了口氣,想了想,他又試著隔著衣服去觸摸。
隻是手掌貼過去的瞬間,他整個膝蓋一軟,嘴裡不由得發出呻|吟。
昨夜身寸無可身寸的感覺一下子從背脊竄上來,讓莫驚春在撒開手後還是不得不弓成球,拚命忍耐才能壓下那快意。
他在被褥裡翻滾了半天,整個人汗津津得難受。
跟脫了水似。
莫驚春抬手捂住眼睛。
真是要命。
這樣貪婪無度的存在,若是皮肉時時相貼,豈不是要了他的命去?
到那時候,他的身體會變得如何?
窗外白雪飛撲,隨著狂風猛地拍打著門窗,整個京城都陷入冰冷狂冬。他聽著那呼嘯的狂風,雖然身體發暖,卻覺得心裡冰涼。
再過兩日,蘇州的消息傳回京城。
王振明在蘇州審出了七八個貪官,尤其是禍首居然有許尚德,而許尚德被挖出來,也並連根帶起了彆的事情。這一連串拔出蘿卜帶出泥,讓王振明急急攔住要殺人的莫廣生,將消息傳回了京城,等候陛下定奪。
莫驚春斂眉,儘管之前有所猜測,卻沒想到許尚德真的參與其中。
當年狀元榜樣的年紀都比莫驚春大,在最開始的一年裡,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算是不錯,隻是隨著時間的變化逐漸越走越遠,卻是萬萬沒想到會到如今這般地步。
正始帝玩味地看著王振明親筆寫就的奏章。
這老狐狸……
這是擺明在上麵的兩條路。
正始帝大筆一揮,就定了主意,讓莫廣生分派一部分人將許尚德等人押送回京。同時催促王振明趕緊將事情查清楚,好把鎮軍大將軍快點還給他,明年開春還等著他打仗呢!
也不管王振明收到後會是如何驚濤駭浪,正始帝自然不會將這件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要順藤摸瓜讓那些人將吞進去的錢財全部吐出來!
殿外的寒風正如正始帝語氣裡的寒意。
莫驚春抿唇,現在陛下可真是到了見錢眼開的時候。
不過為了軍費,也確實如此。
國庫可不能隻出不進啊!
過幾日,莫府有人來拜見,卻是徐鳴。
他孤身前來,卻也是為了負荊請罪。
隻是他的模樣看起來可比從前要狼狽得多,鼻青臉腫不說,走路也一瘸一拐,讓莫驚春忍不住蹙眉,忙將人扶了起來,“怎會受傷如此嚴重?既是如此,還要出來活動作甚?”
徐鳴確實疼得齜牙咧嘴,坐下的時候也隻敢挨著邊,因著屁|股上也痛。
他無奈說道:“我與那些兄弟不知撞上哪路神仙被痛打了一頓,我這還算是皮糙肉厚的,有幾個至今還沒起來。”
莫驚春不讚成地說道:“你這般傷勢,卻也是得回去躺著。”
隻是說著說著,他又覺得不對起來。
徐鳴這些人的數量也算不少,誰能夠偷偷套他們麻袋?
他的臉色有點古怪。
莫不是陛下?
徐鳴:“來無影去無蹤,等醒過來的時候,我等在路邊已是昏了半宿。罷了,從前是我們打彆個,換做是彆個來揍我等,也是因果循環。”他倒是看得開。
隻是因著莫驚春攔下光德坊的人,以及之前的誤會,徐鳴這才要再次登門,便是為了表達心中的歉意。
他還帶來了不少禮金,這個卻是被莫驚春強行推辭,說是真要這般就要將徐鳴一起丟出去,徐鳴在猜作罷。
徐鳴:“回到鄉中,我去尋過徐和,那雜種卻不知跑去哪裡。您且放心,我們都會盯著,若是有他的消息,必定會送來莫府。”
莫驚春謝過,隻是看著徐鳴那坐立不安的樣子哭笑不得,再聽到他居然還是騎馬過來,登時蹙眉搖頭,讓閽室去備馬車,等徐鳴告辭時強行將他扭送馬車回去。
待徐鳴離開,莫驚春才歎了口氣。
這徐和失蹤下場不過幾種,要麼是被指使的人滅口,要麼是在陛下手裡,至於他躲過一劫暗藏起來的可能雖不是沒有,卻很小。
畢竟徐鳴的手下人數不少,雖然現在都受傷在身,可是在一個鄉野裡卻足夠了。基本上沒什麼能躲過他們的耳目。
徐鳴說沒有,那合該是真的失蹤了。
莫驚春掐了掐眉心,決定暫時不去想。
不過到了晚間,卻是有另外一樁奇事送到了莫驚春的案前。
他看著衛壹送上來的書信,看得眉頭微蹙。
這上頭正是陛下的禦筆。
正始帝微服出行。
莫驚春瞪著上頭的內容,卻也沒辦法將它們給瞪沒。
正始帝不是像永寧帝那麼熱衷大朝會。
自從他頻繁召開小朝會後,大朝會已經從之前每日的頻率至三日一次。
這是從秋季開始逐漸發生的轉變,以至於到了入冬,百官多少也習慣了。
這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朝臣一邊痛罵皇帝改變製度,一邊私下在每日清晨感激不已。
所以,這給皇帝的微服出行造就了機會。
就算是兩三日不在皇宮內,隻要不出緊要的事情,再加上瞞得好,朝臣也不會知道皇帝出去的消息。
如果莫驚春不知道也便罷了,偏生正始帝自己出去便算,居然還將行蹤送了過來,這是讓他跟,還是不跟?
於情於理,莫驚春作為臣下,在知道後自然得跟去。不過現在宵禁,得到明日才行。
可實際上莫驚春是萬般不願。
他又揉了揉眉心,露出個古怪的笑容。
既然陛下如此,那也怪不得他了。
翌日清晨,莫驚春在書房匆匆寫了一份書信,然後讓墨痕親自送去許首輔家中。
等墨痕離開後,莫驚春才慢吞吞地換過衣服,然後牽著馬出去,衛壹跟在他的身後,小心地說道:“郎君不打算換做馬車嗎?”
莫驚春斜睨一眼衛壹,幽幽地說道:“陛下能在外麵浪個幾日,我卻是要日日上值。這難得的休沐,不早些趕去,豈不是來不及回來?”
其實宗正寺的事情忙過入冬最累的時節後,也逐漸開始清閒下來。
但是對莫驚春而言,每日的點卯還是必須。
他身邊跟著衛壹,兩人騎馬趕往城外。
其實莫驚春已經許久不曾出去,時常都在城內轉悠,每年隻有在原本以為的忌日前往京郊的莊子。
不過桃娘回來後,這一切自然也便沒了去處。
正始帝去的地方,正在莫驚春的莊子附近。
若非陛下書信中言之鑿鑿,莫驚春還以為是故意。
這一次微服私訪,卻是與徐鳴有關。
徐鳴一事,暴露出遊俠存在之危,雖有庇護鄉裡的好處,卻也存著不少禍根。正始帝為此事出宮,莫驚春卻是半信半疑。
倒不是覺得陛下沒有這個閒心……而是覺得這或許,隻不過是其中一個緣由。
更為要緊的是,陛下為何要招他過去?
若是有正事,那與他有何乾係?
莫驚春不認為正始帝是個會在公事上摻雜私情的人。
實際上也正是如此。
莫驚春到的時候,正始帝一行人正帶著十幾個侍衛和鄉民衝撞起來,而他前腳趕到,後腳徐鳴就出現了。
這巧得跟故意一般。
徐鳴的威望極重,他攔住這場衝突後,又安撫了鄉民,讓他們相信這外來者的無害。
等事態解決了後,徐鳴苦笑著說道:“您過來怎不與我說一聲,這兒最近有些怪事時常發生,鄉裡頭都有些戒備。”他說話時還齜牙咧嘴,看著很是難受。
不過也沒轍,鄉裡有事,他也得忙前忙後。
莫驚春微眯著眼看著不說話的正始帝,他站在侍從中仿若個普通的富家公子,擋不住那通身氣派。
他彆過頭去,和徐鳴說話:“其實我的莊子便在這附近,不過來時路過,我這位學生脾氣傲了一些,這才與鄉民起了衝突。我給他們賠個不是。”
徐鳴忙攔住他,“哪裡的話,要是他們知道了您的身份,自然不會如此。鄉裡頭可是對兩位將軍可是敬仰得很。”
莫驚春:“你剛才說鄉裡頭出了事,除了先前你說的姑娘走失,難道還有彆的事情嗎?”
徐鳴:“這裡雖然距離京郊近,但是您看著邊上都是山林,卻也很是危險。山裡頭什麼豺狼虎豹都有,最近鬨出了不少事情,還出了人命。官府派人來看過幾次,都說不是人乾的,鄉裡頭便說要搜山。”
不過給裡正和官府攔下來了。
“搜山確實危險。”莫驚春蹙眉。
徐鳴:“誰說不是呢?但是也不能總是這般下去。”他的臉色有些愁苦,看起來傷勢壓根還未養好就到處忙活。
莫驚春也沒耽誤他的時間,忙讓他回去。
等徐鳴帶人離開後,莫驚春才牽著馬走向正始帝。
他眉頭微蹙,輕聲說道:“您故意來此,故意惹出這等風波,故意讓……我過來,再故意擾得徐鳴出麵……”
他將“臣”字吞下,避免在外麵泄露了公冶啟的身份。
“如此種種,究竟是為何?”
這不會是巧合。
出門時,莫驚春就曾想過這點。
正始帝必定是故意的,而且他是在離宮那天晚上才讓衛壹將書信給他,是因為第一日他要去做什麼?
公冶啟輕笑道:“夫子,太過聰明,可不是一樁好事。”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那您可以讓旁人過來。”
“那可不成。”公冶啟和莫驚春並肩,淡笑著說道,“彆人來,卻是沒有夫子來得有效。”
莫驚春:“您要利用徐鳴的聲望做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陷入了沉思。
“……還請您儘快回京。”莫驚春驀然說道。
儘管他還猜不出公冶啟要作甚,但是他隱約覺得不妙,這位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了皇宮,這其中怕是另有所為。
而不管是什麼,都有可能引起軒然大波。
公冶啟淡淡說道:“不急。夫子在這附近,另有彆莊?”
莫驚春:“……是。”
他已經猜到公冶啟要作甚,果不其然,陛下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那便去那。“
莫驚春:“……”這莫不是從一開始就擬定的主意吧?
莫驚春無奈,隻得在前頭引路。
“您明日可以佯裝無事,可臣還得回去點卯。”莫驚春死氣沉沉地說道,透著一股絕望。
公冶啟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可以給夫子特批一道休假。”
莫驚春敬謝不敏。
莫家的莊子就在幾裡外的一處半山腰上,平時都有家丁守著,莊上也種些農田。不過畢竟不是專門用來種作,所以產量也不高,自給自足罷了。
莊上的管事看到莫驚春來,驚訝的同時卻是高興。
院裡的擺設是日日擦洗,雖然樸素卻也整潔。
那十幾個帶來的侍衛散落在各處,將整個主院隱隱約約守衛起來,莊子上的家丁也是會武的,一看這架勢便知道這位怕是身份尊貴,倒是露出幾分緊張。
莫驚春沉默半晌,讓管事去通知莊上其他人,各自注意。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打量這新鮮景物的公冶啟便看向莫驚春,懶懶笑道:“夫子是猜到什麼了?”
莫驚春看似恭敬地說道:“有備無患罷了。”
隻是透過帝王這樣的反應,莫驚春心中一沉,卻是有點感激他出來前還真的通知了許首輔,若是……至少在城內,還有個知道內情的。
…
墨痕爬牆跳進一戶人家,貼著牆壁聽著外麵的腳步聲。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
莫名其妙走在路上便有兩個身帶殺意的人衝過來,驚得他沿著小道亂竄,好不容易踩著屋簷擺脫了追蹤,卻又有人橫殺了出來。
這未免太過瘋狂!
他捂著心口細聽,腳步微動,猛地抬起胳膊肘往後一撞!
“是我!”
迅猛的攻擊被猛地攔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墨痕鬆了口氣,高興地說道:“墨一大哥!”
這是莫廣生的親衛。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這些分撥給莫驚春使喚的親衛並沒有調回去。
親衛低聲說道:“你要去哪裡?”
墨痕也是個聰明的,他將身上書信掏出來,輕聲說說道:“許首輔府上。”
親衛臉色微變,忽而拉著墨痕躲到裡頭去。
“二郎呢?”
“出城了。”
“糟糕!”
墨一的臉色有點難看,他一吹口哨。
墨二不知從哪裡冒頭翻了進來,墨一將信遞給他,“許伯衡。”
墨二接了信就出去了。
墨痕奇怪地說道:“你們不是跟著西片的那群人走了不少地方嗎?怎麼今日居然都聚在一處?”
墨一嚴肅地說道:“我等本來正是要為了此事回去稟報,出事了!”
…
莫驚春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跟公冶啟麵麵相覷。
公冶啟解下外麵的大氅,強硬地披在莫驚春的肩上,“出來得急?”
莫驚春:“……”其實不是。
騎馬時熱得慌,他的厚衣裳還都在馬背上。
但是陛下如此舉動,莫驚春也罷了。
這莊子上倒是沒什麼東西,不過有一處池塘,還有的幾畝田地。
公冶啟卻是覺得有趣。
他繞著田莊走了一道,甚至還與幾個家丁農夫問過這莊稼上的事情,待到下午,才回到主院。
莫驚春正站在院中,抿唇聽著管事說話。
“……確實不太|安寧,莊上派人出去探了探,倒是多出了不少痕跡。”管事壓低了聲音,“看起來人數不少。”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莊上一共多少人?”
莊上大概有十幾戶人家,再有家丁在,頂多也是四五十人。成年男子有三十幾,再算上皇帝帶來的十幾個人,也就滿打滿算湊個五十不到。
莫驚春微蹙眉頭,看到陛下站在院門口,正笑著聽他們說話。
莫驚春歎了口氣,快步走向公冶啟。
“您除了這些人之外,可還帶了彆的?”
公冶啟揚眉,“若是人數太多,豈不是打草驚蛇?”
莫驚春咬牙,“那要是被蛇生吞了呢?”
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冷著麵說道:“您何必以身犯險?”
公冶啟微微俯首看著莫驚春,眼底滿是陰鷙冰涼。
“因為寡人要他們身敗名裂。”
莫驚春頓住。
他緊蹙眉頭,不再說話。
等入了夜,剛掃完雪的莊上又飄飄然地落了滿地的雪。
因著之前莫驚春的提點,整個莊子的人都提著戒備,尤其是管事等幾個本就是從老兵退下來的,更是敏銳異常。
他們在入夜前,於莊外安置了不少陷阱,這倒是意外之喜。
皚皚白雪覆蓋了院裡的石桌,也讓皎潔的月光平白照了下來,遍地都是清幽之色,再有滿目的雪白,甚是幽靜安寧。
公冶啟站在窗前看著天上月色,半張臉都陷入陰影。
“沒想到夫子卻是有這麼一出靜謐清幽之所,實在是安靜得出奇。”
這跟宮裡的靜不同。
宮裡頭是死寂的沉悶,而現在聽著颯颯風聲,卻隻覺得心中平靜。
莫驚春神色倦怠,攏著衣裳站在廊下,淡淡說道:“陛下,您都將臣拖進這亂局裡,難不成還不能說嗎?”
公冶啟:“夫子不是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嗎?”
莫驚春蹙眉:“……臣希望您能否定臣的猜測。”
公冶啟低低笑道:“那卻是不成。”
莫驚春閉眼。
“陛下分明早早就猜到了賢太妃的舉動,也知道毒|藥的事情,更是猜到這販賣私鹽的巨大利潤……您卻一直拖到現在。”
他盯著公冶啟,語氣冰冷地說道:“因為若隻是現在就嚴查,不論如何重罪,都是區區罪名,不,應該是無法將他們置之死地。”
公冶啟搖頭,“夫子怕是高估了寡人,其實有些念想,也在衛壹回稟的事情中,方才生了主意。”他的語氣淡淡,仿若在說的不是什麼驚濤駭浪。
衛壹回稟,那就是莫廣生親衛盯著的事情了。
正始帝是故意隻身犯險!
莫驚春挑眉。
公冶啟低聲笑出來,“其實寡人一直在想,夫子或許是福星,也說不準。你讓莫廣生在追查的那批人,也正是柳存劍在追查的人。他們從去歲就抵|達了京城,卻一直蟄伏不動,化整為零,在各處行動。
“兩邊查的正巧是不同的兩端,兩處一碰,倒是讓寡人明了了賢太妃的成算。”
販賣私鹽取得的利潤,即使是短短二三年,就已經是巨大的財富。
這些驚人的財富可以化作兵器,也自可變作人……四皇子一黨就是憑借著這一法子培養出了私兵。
莫驚春緊蹙眉頭,“絕無可能,練兵所需要的場地異常明顯,沒有十足經驗的人,更是無法調|教兵苗,更有這人數與供給……”
“慶華公主。”
莫驚春頓住。
慶華公主的手下,有三千士兵。
如果她也插手其中,那確實能夠做到。不管是隱匿行蹤,還是藏住鐵器的流通,這一進一出的人數,甚至能夠瞞過京城的耳目。
莫驚春忍不住喃喃說道:“……可是她又何必插手,慶華公主的身份,本無需至此。”
“其實不管是姑母,還是先帝,都曾經欠了德清長公主一個天大的人情。”
公冶啟不緊不慢地說道:“若是今夜能平安度過,來日,我便說與夫子聽。”
話罷,便有莊上管事竄進來,厲聲說道:“二郎,敵襲!”
但見這莊戶之外,無數隱隱綽綽的身影暗藏其中,鋒銳的箭頭探出夜林。更有提著火油者,翹首以待。
箭出哨起,便為衝鋒。
隻是這第一波,卻偏偏折在莊外。
莫家家丁布下的陷阱實在可用,好些個人仰腳翻,煞是可憐。帶隊的人驚惑不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布包包裹在箭上再沾過火油,點燃布包,便是火箭。
齊發的火箭飛射到大門上,不多時,便是整個都燃燒起來。
便是再有陷阱,也抵不過人數。
莊子的大門就這般給他們衝開。
莊內的陷阱更是不少,三步一個,五步大防,隻是雖然給敵人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卻到底殺不得人。畢竟匆忙之下,能做出來的陷阱隻能如此。
所有人都退到主院內。
這倒不是他們自行入甕,而是因為主院裡頭還有一處通往外麵的密道。若是真的抵擋不住,也可再從密道逃走。
莫驚春從聽到莊子被攻時,便已經提出了這個主意。
可是公冶啟卻是不走。
他淡淡說道:“如是從密道走,便能有用?焉能知道外頭不被包圍?”
這話卻是不錯。
隻是莫驚春想掐死他。
他麵沉如水,抽|出長劍,擋在了公冶啟的麵前。
公冶啟:“夫子該知道,寡人的武藝也是不錯的吧?”
莫驚春冷冷地說道:“臣還知道,您作死的本事,卻也是一流。”
他看著衝進院門的敵人,一個呼哨,趴在高處角落的家丁們也猛地拉開弓箭齊射,這主院修築得很有意思,四麵牆壁都非常高,唯獨前後兩個門。如果硬要衝進來,短時間內卻隻能從門進來,而整個莊子的梯|子都在下午被毀掉,再尋不得。
隻是箭矢的數量有限,不可能永無止境地齊發。
等一輪結束後,外頭再不敢這樣冒進,卻也是箭矢齊發,想要趁著一波掃射將裡麵的人消滅幾個。
半刻鐘後,他們摒棄了這無謂的嘗試,直接用人肉堆。
以下克上,本來就難。
莫驚春其實從未殺過人。
當他割開一人喉嚨,鮮血濺上眉間時,他隻感覺到冰涼的寒意,正如同不斷飄落的雪。他淩然地看向院外,厲聲說道:“襲擊君王,是連坐大罪!
“當誅!”
院外一陣騷動,片刻後,殺聲愈重。
莫驚春抿唇,又是一聲呼哨。
憑借著居高臨下的地勢優越,他們勉強將敵人攔在外頭,可礙於他們沒有足夠的箭矢,每一次攔住過猛的衝擊,再之後必定得停歇。接連幾次,外頭似乎也摸出了規律,拚死要在這間或的時間衝殺進去。
十數人攔在這道關卡上,隻要有人倒下都立刻有人補上。
這門並不大,卻是難啃。
莫驚春微眯著眼,捂著剛剛被踹了一腳的小|腹後退,轉瞬卻彎腰割開那人的膝蓋,旋即一劍捅死了他。
隻是他麵色潮紅,在火把的輝映下看不太清。
旁人看不出來,公冶啟卻一直看著他。
廝殺裡的莫驚春在他眼中美得驚人。
公冶啟冷冷地說道:“弓來。”
身邊的侍衛臉色微變,將一直背在身上的巨大布條解了下來,等打開後,霍然是一把大弓。組裝上弦的動作極快,而後交到公冶啟的手上。
從胳膊暴起的力量來看,這把弓極重。
公冶啟居然選擇了中門對狙,仿若壓根不在意他正在危險邊緣,“讓開——”
帝王一聲暴喝,莫驚春抽神一瞥,臉色微變。
“讓開!”
他的聲音又快又急,霎時間擋在正中的家丁侍衛悉數退開。
敵人大喜,以為缺口大開。
正是魚貫而入,一柄粗黑極重的尖銳物朝著他們飛去。
約莫有三指粗細,一下子貫穿所有擋在身前之物,甚至飛快地朝著外頭撲去,一連奪十數人命,而後深深紮入外頭敵人所舉盾牌。
搖晃的力道驚得他們險些扶不住這狂猛的力道。
正以為這便是結束時,轟然的巨響炸開了肢體,掀開了無數浪頭。
山下,正拚命趕來的徐鳴看著山間的巨響臉色大變,急忙催促,“快點——”黑暗之中,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或是普通鄉民,或是官府裝扮,一概有之。
半山腰的莊上,莫驚春卻是撲到了公冶啟的麵前,厲聲說道:“陛下,你可知你帶的還是半成品!”
那是兵部近幾年在鑽研的物什,卻非常不穩定。
輕易就能炸開。
而公冶啟居然將這樣的東西帶在身邊!
公冶啟看著莫驚春微紅輕喘的臉龐,笑著說道:“這不是沒炸?”
瘋子!
莫驚春真真氣到半死,外頭卻被這衝擊炸得茫然。
為首的人登時就死了,餘下的群龍無首,勉強在撿起信心時,卻有數十人主動從裡麵殺了出來,帶頭的卻是個俊美非凡的郎君。
宛如殺神降臨,凡他經手,無一不是慘死。
這數十人對上數百人,本該是被碾壓,卻生生造出一副數十人圍攻幾百人的笑話。
莫驚春捂著小|腹殺了一人,卻在間隙看了眼公冶啟。
陛下……在生氣?
什麼時候輪到他來生氣了?
莫驚春這氣還沒氣完,他那頭便帶人殺了出去,瞧著外麵被屠殺的慘狀,公冶啟下手可不輕。那模樣,如同沐血的惡鬼,又像是殺神出世,擋在他前頭的人寧願自|殺也不願落在他的手裡。
莫驚春喘了喘氣,知道外頭那群人是被方才的爆炸嚇破膽了,不然不至於這般潰敗。
不多時,急忙趕到的徐鳴也帶人加入戰局,並著不少府兵和鄉民,將餘下四散的敗亡之將捉住。四麵舉起的火把照耀下,卻是看得出來那般慘烈,肢解的身體七零八落,全部都散在院外到莊門的位置。被護在中間的正是一個渾身沐血的男子,他身上的血氣是最重,殺意也是最重。
莫驚春便守在他的身前。
徐鳴好不容易看到莫驚春的身影,忙大步走了過來,“您……”
“陛下!!”
他身後的府兵突然跪倒一地,聲音裡滿是恐懼與敬畏。
徐鳴茫然頓住,看向他們跪拜那人。
陛……下?
是白日裡,莫驚春所說的……學生。
他居然是皇帝?!
……如果他是皇帝,那今日發生的事情是什麼?
是叛亂嗎?
徐鳴身後的鄉民也在這跪拜裡陷入茫然,十分無措。
公冶啟慢吞吞地取出帕子擦拭嘴角的腥血,然後將手裡卷刃的劍丟到一邊,“柳存劍,處理一下。”
隨著他的話,莫驚春才看到府兵裡,正有柳存劍的身影。
莫驚春微眯起眼,隻感覺到更大的陰謀。
手腕卻猛地被後一扯,莫驚春一個踉蹌跟上,才發覺陛下正抓著他大步往裡頭走去。他急急跟了幾步,狐疑地說道:“陛下,您不該善後嗎?”
公冶啟不答,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後。
柳存劍眨了眨眼,突然心中一窒,讓侍衛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出。
要命。
柳存劍踩了踩腳底下的屍塊。
陛下不會在這時候發作吧?
主院內,莫驚春已然意識到不妥,猛地站住不願再動。
“陛下!”
燒焦與腥臭的味道猶在附近,著實難聞。莫驚春的臉上,頭上,也都是血氣,劈頭蓋臉,就連他自身的氣味也掩蓋在了血腥之中。
“為何那人觸摸,也會有反應?”
公冶啟驀然說道。
莫驚春微訝,沒反應過來公冶啟在問的是什麼。
【未經綁定】
精怪滴滴響起。
莫驚春:“……”
他的臉上浮現一種不自然的表情。
經過精怪的回答,他反應過來公冶啟說的是什麼。在交手時,確實有幾次小|腹被襲擊時,莫驚春都有不自然的反應,可是這能怪他嗎?
這又不是他自願被烙印上的!
而且為何公冶啟會留意到?
在一片惶然裡,莫驚春甚至都要分辨不出身邊究竟是敵是友。
公冶啟沉沉地說道:“看來夫子知道答案,卻不願與寡人說。”
“陛下究竟在意什麼?”莫驚春蹙眉。
公冶啟麵容陰鷙,他的眼底閃爍著奇怪的光,像是興奮,又像是狂躁。他自行點了點頭,繼續往屋裡走,“好,夫子不願說,寡人自己來問。”
莫驚春心中一跳,猛地抓住門邊,“陛下!”
尾音都幾乎要劃破虛空。
他隻覺得不妙。
陛下這狀態,卻是有點半瘋!
公冶啟親手將莫驚春扒在門邊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來,整個拖了進去。
那模樣,就跟惡獸叼著獵物進去一般。
兩人身上劈頭蓋臉都是血,公冶啟卻是不管不顧,眼底仿佛摻著詭譎的快意與瘋狂,他將莫驚春放在床上。
而莫驚春順勢便滾到床內,滿是戒備地看著他。
公冶啟的眼底黑沉得仿佛翻滾著濃漿,大手忽而往裡抓去,便是要害。
莫驚春一聲驚喘,忽而明白公冶啟的打算,再想起那種幾乎要發瘋的痛苦快|感,他眼底泛著驚慌,“我說,陛下,你且——”
腳腕被手指死死箍住。
“夫子不必說,它會與我說。”公冶啟的聲音透著微微扭曲,“我猜……它需要一個主人,對嗎?”
莫驚春發出一聲細小的嗚鳴,急促地說道:“您分明說過,不會再行此事!”
公冶啟滿是惡意,又像是安撫地往上爬,“確是如此……不過都怪夫子,”他的眼底翻滾著無儘的濃漿穀欠求,頗為惡劣地在腳踝上咬了一口。
“為何,不獨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