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京城。
許伯衡府上戒備森嚴,兩個小廝打扮的人站在牆邊上,唯獨頭發花白,氣派儒雅的許伯衡坐在椅背上看著外頭的雪,好半晌,有兩人披風帶雪從外頭趕來,微微喘息地說道。
“閣老,慶華公主府上有異動。”
“閣老,城防軍被動了手腳,從下午換上的都不是熟麵孔。”
許伯衡淡淡地說道:“愚蠢。”
卻不知道他這話說的究竟是誰。
他起身,“取先帝賜下的玉如意來。”
許伯衡穿著最為盛大的朝服,頭戴嚴謹冠帽,腳蹬官靴,捧著一座小小玉如意穿過門廊,出孤寂的許府,拾級而下,過繁華熱鬨的坊市,而至於慶華公主府前,朗朗長聲,氣勢軒昂,“臣,許伯衡,拜謁慶華公主——”
公主府封閉許久,終究為許伯衡敞開大門,迎接他入內。
半日時間轉瞬即逝,許伯衡遲遲沒有從公主府出來。
京城城防上來回走動的許多將士,都換做不熟悉的麵孔,大片潛伏於幽深的流士紛紛自城內各處現身。藏於草垛,藏於坊市,藏於民間的士卒與兵刃聚集在一處,在入了夜的街道上率先衝向光德坊。
而後再是肅穆寂寥的宮城。
宮城宿衛聞聲而動,登時喊殺響徹全城,連帶著整座城的人都醒了過來。
太後穩坐宮中,仿佛隔著千百裡都能聽到外頭的動靜。
侍衛的步伐驚起了整座宮內的太妃太嬪,當太後抱著小皇子慢悠悠安撫的時候,她正對上從宮門闖進來的賢太妃。
除她之外,還有好幾個太妃麵色蒼白,金太嬪也是滿臉驚訝,像極了被趕進來的蒲草。她們是後宮裡的女人,這樣的異動,於她們而言,便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恐怖。
太後:“進殿坐罷。”
她的手指搭在小皇子身上,與賢太妃對峙。
“世上總歸是有些蠢物,極愛飛蛾撲火。仿若把火滅了,自個兒便也成了火。殊不知若非燈罩千辛萬苦地隔開,早就成了灰燼。怎還有今日的模樣?”
她笑了笑。
“賢太妃,你說是不是?”
滿城皆是刀光劍影,危如累卵。風雪愈大,廝殺愈狠,整座城都在聽。
風聲,雪聲,痛苦聲。
聲聲皆貪念。
京郊城外數十裡,莫家莊子上。
燈火輝映,焦爛的屍體和炸開的屍塊讓不少鄉民作嘔。有官府的人一一檢查過他們身上,卻是沒有半點標注身份的東西。但是正始帝在這裡的消息無疑讓他們繃緊了皮,這一場襲擊分明是衝著皇帝來的,如果他們沒有及時趕到,後果堪憂。
因著當時的人數差距與正始帝身上的血紅,讓不少後來者恍惚以為是他們救駕來遲,卻也是個不必解釋的誤會。
捆了那些餘下的敵寇,柳存劍已經撬開幾人的嘴巴。
隻可惜賊首已經伏誅,剩下這些人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但是也足以讓他們知曉內情。
正與柳存劍的消息對上。
他深深出了口氣,沒出差錯便是。
如今要看的不是他們這方,而是京郊大營,以及四皇子的行動速度了。
他的神色莫測,背著手站在主院外。
……以及陛下什麼時候發瘋結束。
主院內。
有什麼淩亂的低吟在風雪交加裡聽著不甚分明,若是再行幾步,立在院中廊下,便能聽得出少許。
搖曳的燭光下,一隻手絕望地抓住邊沿,手背暴起的青筋足以得見其痛苦掙紮。
汗津津的手背被另一隻寬厚大手覆蓋,指間摩擦著生生插|入其中,緊接著攥緊交握,慢慢拖進床幔內。
床幔內也亮著光,那光揉碎散落在床榻上,倒映出一個精瘦俯身的暗影。
暗影底下淩亂的身影側著,僵直著,痛苦地亂顫。
可即使如此公冶啟猶是不滿足。
他仍然要更進一步,他永遠渴求著下一步。
莫驚春嘶嘶叫出聲。
死死按在小|腹上的手指不肯挪開半步,活生生讓他暈了過去。
待他再度醒來,無數滾落在他身旁的夜明珠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莫驚春怔怔地看著外頭的漆黑。
以及隱隱綽綽從外麵倒映進來的火把光芒,該還是在晚上。
他不知道自己暈過去多久,隻覺得喉嚨乾渴得要命。
床上隻有他一人。
莫驚春莫名感到一陣冰冷,他慢慢地蜷縮起自己,淩亂帶著水漬的衣裳揉得亂七八糟,整個人狼狽地像是要護住柔軟腹部,卻不想床幔自外掀開,赤|裸著上身的公冶啟把什麼東西放在床頭,又膝行上了床。
莫驚春畏懼地往後爬去,公冶啟對欲|望的渴求是無止境的。
他幾乎要被帝王逼得發瘋。
公冶啟捉著莫驚春的腰將人拖了回來,“喝水。”
莫驚春濕噠噠,不知到底流出去多少水。
他見離不開,疲倦地閉上眼,似是不打算理會公冶啟的話。
公冶啟的臉色掩在夜明珠的光輝下,就像是有什麼詭譎的暗影藏在裡頭,露出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夫子沒力氣了?莫怕。”他似乎是端起了什麼,哢噠一聲,複俯下|身來,掐著莫驚春的下顎抬起頭,覆上莫驚春的唇。
這異|樣的觸|感驚得莫驚春抬起眼皮,唇齒相依時,溫涼的水透過公冶啟的唇間透過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吻。
莫驚春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卻是比從前更甚。
他的腦袋本來就麻木,卻被這刺激到整個人蠕動著要逃開,被公冶啟狠狠地按住肩膀壓在床上,“夫子覺得不舒服嗎?”
莫驚春整個人亂得發麻,通紅的眼直直地看著公冶啟,好半晌,才啞著聲音說道:“這……不該。”
不知為何,這般柔軟的接觸,卻讓莫驚春遠比純粹的伐撻還要恐懼。
他瑟縮著,低聲地說道:“不應該如此。”
他畏懼這種接觸,遠比肉|體更甚。
一想到此處,公冶啟的眼底更是翻湧著猩紅,卻愈快被壓了下去。
他取著水吃了幾口,而後欺身而上,壓著莫驚春黏黏糊糊地纏吻起來。
有許多水被莫驚春吃下|腹中,卻有更多隨著他們的動作灑在床榻上。
“夫子,顏色變了。”
什麼變了?
莫驚春茫然地聽著,那些字要遠比之前還要慢的速度灌入心裡,然後再慢慢地理解。
他低頭看向小|腹,隻見原本模糊不清的紋路已經逐漸顯露出真正的圖案,卻還是缺漏了一點邊緣。
如今在夜明珠下,那白色的邊緣變得微紅,像是被什麼無形侵染一般。
公冶啟尤為不滿,“為何這圖案還是不夠完整?”
莫驚春無力地躺在床上,難道要來問他?
“……現在,不應該是,擔心四皇子……的事情嗎?”他好不容易才在記憶裡翻出來這般重要的事情。
這才是需要驚訝震動的大事吧!
公冶啟露出個森然的冷笑,“今夜,本就無需我出麵。”
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腳踝烙下的咬痕,轉瞬換了一個話題。
“方才,在交合時,我仿若覺得甬道的儘頭,其實還再有一處地方,”他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是在誘騙著莫驚春,“夫子便再讓我試試,看看裡頭,究竟如何快活?”
莫驚春愣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臉上浮現又驚又懼的神色,“……不,夠了,真的是夠了……”他顫栗地說道、
卻又被公冶啟生生拉住,偏著腦袋,問道,“為什麼?”
公冶啟柔柔地笑著。
“這不是還沒填滿嗎?”
啪嗒——
狂風卷雪起,抖碎了一樹“梨花”,寂寥銀白的月光灑落在人間屋簷。撲簌的雪花不斷飄灑,便是人間過客,在呼嘯風裡撲向四處。
落在雪白兵刃上。
化在猩紅熱血裡。
如此往複,生生不息。
夜色既白,已朗朗白空,晨光初露。
一直守在門外的柳存劍就見正始帝從屋內走出,懷裡抱著一大團,細看應當是個人影,可卻看不出是何人。陛下就連腳踝也都細心抱住,顯然是不願這外麵的風霜寒雪侵擾了他。公冶啟隻穿著敞露的外衫,冷硬俊美的臉龐看向柳存劍,“城內情況如何?”眉間的柔意猶在,卻已有無數寒霜爬起,殘忍之色顯露。
柳存劍低頭說道:“城防軍已被替換,若是一切正常,此時,四皇子應當在與宿衛交戰。”
公冶啟大步往外走,冷聲說道:“城上未有動靜,怕是慶華公主沒有出手。”不然依著三千私兵,眼下的局勢應該比現在還要嚴峻。
隻是即便在說著這樣的話,公冶啟也滿是平靜,隻是跨出門檻時微眯著眼,對柳存劍說道:“不著急,且去京郊大營再說。”
柳存劍露出淡淡的笑容,“臣怕是去的路上,會有阻礙。”
“那不更有意思嗎?”
公冶啟淡笑著說道:“寡人倒是要看看,除了他之外,還有誰!”
…
莫驚春醒來時,整個人靠坐在車廂內,感覺哪哪都不舒服。
外頭天光破曉,看著該是白日。
他居然還活著。
莫驚春又閉了閉眼,他險些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即便身體如此難受,他還是慢慢地坐起身,靠著車廂沉沉發呆。手指在外頭日光下顯出幾分透白,鼻尖有少許沁出的薄汗。
公冶啟從外麵進來,手裡正取著一盤藥。
莫驚春慢慢地睜開眼,看著正始帝的眼神有幾分漠然。
公冶啟微蹙眉,眉宇劍浮現淡淡的陰鬱,他長手長腳在莫驚春的對麵坐下來,“該換些藥。”他說的自然是昨日在交戰裡受的傷。
至於莫驚春身上更為隱秘的地方,早就在出來之前,就被公冶啟細心嗬護過。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您可以放下,讓臣自己來。”
公冶啟的臉色微變,沉悶地說道:“夫子,莫要用這般態度待我。”
莫驚春斂眉,“那您要讓臣,用什麼態度待您?”
他側過頭去。
“是狼狽不堪的,還是卑躬屈膝,亦或是您想看的,屈身人下?”
哐當一聲響,是一盤藥砸落在車廂內的聲音,公冶啟猛地出現在莫驚春的麵前,一口咬上莫驚春的鼻尖。
莫驚春被咬得下意識後退,靠在車廂上用袖子擋住半張臉,眼神詫異地看著公冶啟。
如果不是現在的模樣,莫驚春真的想問他貴庚,過分幼稚。
公冶啟卻是不依不饒,隔著莫驚春的袖子親了親他的唇。
這下莫驚春連帶著後脖頸都燒紅了起來。
他猛地將臉都擋住,“陛下!”
莫驚春羞惱地喝道。
公冶啟卻是高興了。
他捉著莫驚春的手腕拖下來,露出莫驚春又氣又惱的臉,他平靜地說道:“是我錯了。”
莫驚春心累。
陛下又是這樣。
“您知道您這般言行應該叫做什麼嗎?”莫驚春凶巴巴地說道,“屢教不改。您說的話,臣要是再偏信上一字,都是自討苦吃!”
公冶啟:“那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夫子卻是得放在心上。”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眼下我等快到京郊大營,守軍或許不會放我們進去。到時候……該夫子出麵。”
莫驚春“……”
他心中惱怒,卻不得不去聽帝王的話。
這確實正經。
“京郊大營一貫都是京中權貴子弟輪換,約莫有兩萬餘人,就算莫廣生抽調走三千人,也還有一萬七千多人。他們聽從的是陛下的虎符,怎麼可能會不放陛下進去?”莫驚春當即否決了公冶啟的話。
聽調聽宣,尤其是在京城之外,京郊大營除非是發了瘋,才會不聽正始帝的號令。
公冶啟低低笑道:“你說得不錯,如果我是皇帝,他們自然是會聽從我的號令。可如果,京郊大營的守軍,不願認我呢?”
莫驚春微怔。
他看著正始帝,低聲說道:“您之所以讓臣之父兄去訓練他們……不會從那時便想到這一刻吧?”
公冶啟朗聲笑道,“夫子太過高看我,這京郊大營裡有些異動。而將士未必曾看過我的麵容,而夫子曾經隨著莫廣生他們往返,認得你的人,倒是要多上許多。”他笑得很是明媚,半點沒有昨日的瘋癲。
莫驚春卻是不信。
公冶啟沒有否認,他隻是不答。
莫驚春確實去過京郊大營,有幾次是他送著父兄到營外,也有的時候是他們歸家時,營裡的將士回來莫府尋他們。
這一來二往裡,彆的不說,至少營地外輪守駐紮的士兵是必然能夠認出莫驚春。
莫驚春斂眉,陛下這一次出宮,除了那明麵上的理由外,更是拿自己當誘餌引出昨夜的襲擊……甚至還要再行試探一回京郊大營。
這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處,若是真試出危險了呢?
莫驚春看向帶笑的公冶啟,陛下究竟清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若是臣父在營裡……”
公冶啟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必擔憂,眼下……莫府應當是他們包圍的重中之重,可他們必定不敢分神去麵對,因為他們的兵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足夠。”
莫驚春挑眉,“您昨夜除了引蛇出洞,還做了什麼?既然柳存劍在這裡,那怕是他順藤摸瓜,將還未來得及入城的那一批,都絞殺在城外?”
不然昨夜,柳存劍還能真的在外麵守著一宿不成!
公冶啟笑道:“夫子猜得不錯。”
莫驚春倦倦地摁著眉心,總算對正始帝的計謀有了一定的猜想。
這其實是一個綿延一二年的計謀,從查出京城的謠傳,再到莫家父子練兵,繼而是數次被毒香侵擾,再則是久久不辦封王之事,其實正始帝都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遷就四皇子一黨。
他確實不願任由他們遷出京師,安然封地。
而這需要一個非常合適的由頭。
便從賢太妃始。
賢太妃怨恨公冶啟,甚至遠超出太後,因著太後並非永寧帝愛重之人,而偏是公冶啟奪走永寧帝太多的榮寵,以至於先帝壓根從未將目光放在她的一雙皇子身上。
先帝心中合用的繼承人,有且隻有公冶啟一個。
正是如此,隻要將賢太妃扣在宮中,久之,她便愈發不能忍耐得住。
緊接著,是入秋時爆發的私鹽一事。
此事動搖國之根本,朝臣必然大震,而派出的官員尤為清廉公正,必定會牽出底下的肮臟。其實便是連正始帝都沒料到居然會有人使出昏招殺了欽差,這無疑是駁了帝王的顏麵,卻是走上了一條讓正始帝更樂見的道路。
他派出了王振明。
又派出了莫廣生。
一則是為了震懾江南官場,二來,是為了調走京中的虎將。
莫廣生走了後,京中便隻剩下莫飛河。
若是莫飛河在京郊大營,那自然也是危險,正始帝早在半月前便下了令,讓莫大將軍好生在家中休息,說是要過個好年,實則是為了調他離開京郊大營。
這樣一來,京郊大營也有了空隙。
稽查私鹽一事接連傳來消息,已經到了幾近挖出幕後真相時,四皇子一黨已是惴惴不安。再在這個緊要的關頭……
莫驚春看向公冶啟。
偏偏帝王還要出宮,微服出訪,甚至在京郊引起動靜,迎來鄉野側目。
如此好的時機,若是四皇子還抓不住,那可真白長了腦子。
“……這般想來,之所以徐鳴鄉野頻頻出事,也與之有關?”莫驚春靠在車廂上,倦怠地說道,“不然昨夜,那群人不會那麼快出現。”
四皇子藏人的地方,正在這附近。
公冶啟淡笑著說道:“為了不驚動城內的人,自然不能捉著他們來嚴查。可若不能嚴查,又如何探知其餘人等在城外的動向?從慶華公主那裡下手卻是不能,畢竟姑母可不是四皇子那樣的蠢物。倒是徐鳴的出手,讓我留意到了這處地界。”
莫驚春微蹙眉頭,“對臣下手的人,是……四皇子?”
這想起來簡直荒謬。
公冶啟的語氣淡了些,勾著莫驚春的頭發扯了扯,“賢太妃非常聰慧,可惜生出了兩個蠢笨不如的東西。她覺察出我對夫子的特殊,便讓人去查。經手的人自然是四五皇子,而他們……”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莫驚春。
賢太妃可以說是活活被這兩個人拖後腿,反倒是被正始帝順藤摸瓜帶出了地點。
正始帝在圈定了地點後便決定快刀斬亂麻,主動出擊。
莫驚春:“……那看來,陛下已然斬斷賢太妃與四皇子一黨的聯係,不然,依著太妃的敏銳謹慎,怕是不能夠答應。”這起兵一事,實在是有些莽撞。
公冶啟低低笑道:“她何止是不能夠答應,她怕是要先殺了那兩個蠢物。”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下。
帝王平靜地看了外麵一眼,重新將藥撿起來,“夫子可要來與我賭一賭,究竟這大營裡的人,是認,還是不認?”
還是說需得等到莫驚春出麵,方才能有個結果。
莫驚春額間細細密密地冒著一層汗,卻是平靜地說道:“臣賭,他們不會這麼蠢。”
…
“當真是太蠢。”
殿宇之上,賢太妃風韻猶存的臉上透著猙獰的凶意,她冷臉看著太後,無畏無懼地說道:“若不是先帝看中他,你以為你能坐穩後位嗎?”
張家雖然是從太|祖至今就一直延續而在的權貴,卻已經遠遠不如往昔。
當年永寧帝之所以會挑中太後,純粹是因為不想要一個外戚勢力太強,但是身份地位又要足夠的人,挑來挑去,便選中了太後。
便是俗稱的表麵光,中看不中用。
而張家是憑借著太後的威勢一飛衝天,才在這京城內橫著走。
賢太妃的出身高貴,自來是看不起太後。
可永寧帝待後宮並無特殊,除了太後,她既為後位,先帝對她也就寬厚幾分。尤其是在太子出生後,更是如此。
然那時在前,已經有賢太妃接連生下兩個皇子,正是風頭無兩之時,甚至常有風言風語說要陛下廢後。
畢竟後位無所出,他們的目光,便都放在了賢太妃身上。
賢太妃是真真以為能夠更進一步,可這一切都隨著公冶啟的出生銷聲匿跡。
太後懷裡的小皇子早就在夜間被女官帶了下去,卻是在偏殿內被抱著哄弄。她的模樣秀美,神色鎮定,絲毫不為外麵的衝殺而動容,“就算你生出兩個小皇子又能如何?他們一個兩個,都比你要蠢上十倍,百倍。有你這麼聰慧的娘親,卻屢屢做出蠢笨不堪的舉動……你以為,這麼多個皇子裡,為何獨獨陛下,對他們的態度總是要嚴苛上幾分?”
賢太妃抓緊了手帕,纖長的指甲斷裂,可她好像半點都感覺不到。
“陛下,這是在為公冶啟鋪路!”
她竟然直呼陛下的名諱。
太後淡淡說道:“是他們自己造下的孽障。哀家問你,廣潤縣一事,雖然牽一發而動全身,可實際上在查到蘇杭刺史後,就沒有繼續再往上查,你可知為何?”
她森森笑了笑。
同一個人,在一樁事上,往往不會栽倒兩次。可四皇子卻踩了一次不夠,仍是要再來第二回。
便是愚不可及!
…
“四哥!”
宮城外,四皇子身披戎裝,站在宮門外麵無表情。
他們的人手已攻進宮內,如今正是要一舉拿下皇城,再與城防軍裡應外合,固守京城,隻等援軍抵|達之時。可如今他站在宮門外,卻是後背汗津津,不知為何心中打鼓,手腳冰寒。
五皇子見四皇子不答,用力拍了他一下,“四哥!”
四皇子猛地回過神來,麵露煩躁,“何事?”
五皇子也不惱他的情緒,壓低聲音說道:“慶華公主的私兵……並沒有如約而來。”
這便是讓四皇子著惱的第一樁事情。
皇帝出城,在城外襲殺公冶啟,即便不成也要將其重傷,然後在當夜奪下京城,以京師為基紮根,再圖圖徐之。
這是他們的謀劃。
他在城外還有數千人馬,即便慶華公主沒有出手,卻還是協助他換上了城防軍,這點就足夠他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四皇子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來回踱步,眼底滿是血絲,他立在宮城之外,看著呼嘯的風雪。
如果按照計劃,他們現在已經拿下了皇城。
可是現在已經是旭日東升,他們卻還僅僅隻是攻下了第一道宮門,這皇城中的宿衛,什麼時候有著如此精密的行兵布陣。
又是什麼時候有了如此強悍的力量,居然能夠抵禦如此之久?
“五弟,你說我們會不會踏入了什麼陷阱?”
四皇子麵沉如水。
“四哥,你這在說笑吧,皇帝難道會為了引你入局而將自己置身於險境之中嗎?”五皇子赫然是不信,“昨夜已經傳來消息,說是已經重傷了皇帝。雖然不能夠一舉將他們殲滅,可是這也足夠打擊他的氣焰。難道這還能有假?”
是啊,四皇子安慰自己。
如今整個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即便晨光微熹,陽光灑在宮道之上,卻也沒有一個百姓,一個大臣敢於探頭,仿佛都在等待著這個結果。隻要他能夠衝進宮中奪得玉璽,他便有了主動權,再將虎符尋找出來,便能夠名正言順地操控京郊大營。
是,會是這般。
四皇子自我安慰,將那些敏銳的提醒拋之腦後。
他大步朝著宮門內走去,仿佛想要親眼見證這個時刻。
隻是他方才邁出第一步,卻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箭矢,徑直穿過他的肩頭。四皇子整個人被衝勢帶倒下去,在地上滾了一圈,讓那傷勢更加嚴重,疼得連連慘叫。
箭頭深深紮入他的皮肉裡,撕開細密的豁口。
五皇子大吃一驚,連連叫道:“敵襲——敵襲——”
這是又從哪裡出來的一撥人?
隻見在寬敞的城門正對的大街儘頭,一隊精銳的士兵逐漸露出了身影,為首的是個騎馬的女子。她身披戎裝背對著陽光,有些看不清楚她的麵容。那整齊劃一的步伐,遠比四皇子麾下的那些士兵還要震撼,仿若帶著淋漓儘致的殺氣。
守在城門的屬於四皇子的人馬,紛紛圍在他們麵前,仿若是要劃下道來,攔住那些精銳的士兵。
五皇子攙扶起四皇子,隻見他額頭滿是大汗,疼得唇色蒼白。
他們兩人一齊看向那驟然出現的人馬,尤其是四皇子臉色極其難看,脫口而出:“姑母!”
儘管他們看不清楚那女子的麵容,可是那身姿,那精銳的士兵……此時此刻在京城裡,誰又能夠拿出這些人馬?
如果是在半刻鐘前,慶華公主突然帶兵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自然高興不已。可是如今四皇子背上的那一支箭,卻讓一切成為泡影。
慶華公主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
為了促他們一臂之力?
還是要為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