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汗津津地坐在車廂內,有種莫名的嘔吐感,像是吃撐了的那種難受。可他分明,也還什麼都沒吃,卻莫名其妙吃不下東西。
他這幾日總是莫名由有種撐得慌的感覺,車廂內放著的糕點異常美味,但是他連動手指的欲|望都沒有。
已經連著好幾日食欲不振了。
他捂著小|腹,隨著馬車的跌宕下意識抱緊,就像是……
那裡有著另外一口吃食的小口,曾經饑|渴的欲求已經被滿足,就連胃部都舒適了。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莫驚春忍不住蹙眉,卻又不知道究竟是為何,饒是他再如何多智,也萬萬想不到yin紋原本另一個功效,便是為了從米青水裡獲得飽腹感,他無疑是地撫摸著yin紋,掌心下,是數字7。
馬車回到莫府,一隻小小的身影正蜷縮在廊下動著三瓣嘴。
莫驚春凝神,桃娘養著的小狐狸又跑出來了。
分明是一隻灰白兔子,卻偏要起個名字叫狐狸,整日就抱著它亂跑。
莫驚春彎腰將這小東西撈起來,漫步往裡麵走去,“今日家裡可曾發生什麼大事?”
墨痕跟了上來,沉穩地說道:“家中無事,一切正常。”
徐老夫人在徐素梅恢複後,就已經回去徐家。是莫驚春親自送回去的,還備了厚禮。徐素梅重新接過家裡大權,莫驚春便輕鬆了一些。
莫驚春頷首,將小狐狸送回去還給桃娘,看著她讀書寫字後,方才回到自個兒屋裡。
如今朝上,除了邊關和西南的戰事,再有幾處的災情,儼然是一派和氣景象,各地郡守刺史的回稟都是尋常,並無大事。比起去歲,這個秋日過得安詳,又是豐收的時節,這年收成很是不錯,讓戶部尚書的臉色好看許多,走路都帶風。
莫驚春盤算了一下近來宗正寺的事情,除了兩家嫁娶,其他的倒是頻繁。不過有幾處的買賣略顯頻繁,回頭還要再看一下。尤其是靠近西南那片,還是略有危險。至於朝野上,皇帝已經給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封王,又各自劃分了封地,再過些時日,就要出京離開。
除了金太嬪已經被特旨可以跟隨出京外,其他兩位皇子到底是不能。
隻是有了前頭幾位的例子,二王爺和三王爺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在最後幾日多多進宮,與老母說話。太後倒是沒攔著他們,還給他們行了方便。
太後也曾尋皇帝說過話,“老二和老三的母妃一貫順心,若是真的要求出宮去,倒也沒必要扣下不放。”她是為了皇帝的名聲著想。
正始帝:“她們倒是沒異心,隻可惜生出了兩個多心的兒子,他們跟幾個老親王聯係緊密,想學一學老四,也不看他們有什麼能耐?老四至少有個好母親,他們有什麼?一腔蠢笨的心思嗎?”
正始帝登基至今兩年多,手足隻剩下三個。
雖然都是事出有因,但也不免讓人心中嘀咕陛下的凶殘,這三個裡頭,反倒是一直不受重視的七皇子封地最大,也最是富裕。而其他兩位皇子雖然也有親王的名頭,卻頂多隻有老七的三分之二。
正始帝的脾氣就是這樣,嬉笑怒罵愛恨喜怒都分得清楚,他樂意給的便是千金都白送,不樂意給,就連一文都要掰斷了給。
莫驚春在接到旨意,再填到卷宗上時,便知道朝野必定會有人上奏,隻是這絲毫改動不了皇帝的心思。
朝廷分封的王爺,如果是單字,一般是親王。兩字以上,便是郡王以下。即便是有了封土,卻隻有食邑,沒有兵權,財權和治權。偶爾有受寵或備受信任的王爺可以充任官員,不過這基本是看皇帝的心思,如正始帝便基本上革除了所有在朝的王爺,唯獨留下幾個確有能力的,如今還在外奔波。
莫驚春將朝野上的事情思索了半日,人也差不多在浴室木桶內泡得渾身軟乎,這才慢吞吞地起身來換衣裳。在浴室內的角落,其實也安放著一麵銅鏡,隻是莫驚春甚少去關注。
今日他一邊穿上褌衣褌褲,一邊就看到銅鏡裡倒映出來的自己。
莫驚春驀然發現,原本以為是白色的yin紋似乎在多次的侵吞後,不完整的紋路也逐漸變得完整,那些發白的紋路蛻變成淡淡的鮮紅,在蜷縮的花瓣上遊走。這個圖案……看起來像是一株異常繁複的花株,層層疊疊交錯起的花瓣交疊在一處,隱約藏在其中的左右對稱的心形圖案更是透著少許燒紅的色彩,像是情動時的嫣色。
在肚臍眼的下方,被無數紋路包裹著的“7”似乎還昭示著不堪的未來。
莫驚春一下子扯住褌衣,將淫|靡的顏色蓋在其中。
他霍然起身,幾步走到門外,將室內的濕熱都留在後頭。
【任務六:進一步緩解公冶啟的宿疾】
【任務七:阻止恩科舞弊】
在莫驚春剛剛出門的時候,精怪接連的叮咚聲響起來,莫驚春下意識停住去聽任務內容,第二個還算明確,但是頭一個……
進一步緩解?
莫驚春沉默,這要怎麼緩解?
之前帝王得到的*藥最後被棄之不用,說明借用外物依舊不能緩解皇帝的宿疾。如今思來想去,還算是比較得用的,居然是莫驚春自個兒。
難不成他要將自己奉上去嗎?
麵對莫驚春的惱怒,精怪如此表示。
【公冶啟的宿疾需要足夠的穩定劑,當初永寧帝能穩定住他,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親情】
這回答不足夠,但是也可以解釋精怪的目的。
莫驚春麵無表情地再披上一件衣裳。
這才是精怪想要的……讓莫驚春成為穩定公冶啟的存在?
莫驚春心裡苦澀,邁了出去。
他能穩定正始帝?
可彆忘了,之前公冶啟的幾次暴起,多少也是因為他。
不過得了這兩個任務,任務六的曖|昧不明暫且不去理會,任務七卻是非常鮮明。皇帝登基三年,除了正始元年加開過恩科外,正始二年是正科,下一次正科就該在正始五年,但是在明年,也便是正始四年,帝王又加開了一次恩科。
明年加開的恩科,名義上是為了給太後慶整壽,但實際上,朝內都知道這是陛下屬意的。
吏部尚書王振剛當時上奏,“陛下,加開恩科雖然能夠考校學子,但是相距時間過短,如若先前落榜,這些學子在一二年內,也未必能夠再通讀理解,屆時出來的成績……若是為此放低了要求,反而不美。”
王振明所說,也確為實在。
學子的苦讀是茫茫歲月,一定時間內數量就這麼多,就算再如何加開恩科,也不會突然冒出一二百符合要求的進士,過於頻繁的科舉反而不一定是好事。就算是草苗,也得留用生長的時間。
林禦史也緩緩說道:“陛下,翰林院已經提前放館,若是加開恩科倒是能夠及時補充,看是補充上來的進士若是不堪大用,無異於拔苗助長。”
林禦史看起來有點老態。
許尚德入獄的事情對他多少是有點影響,原本皇帝是打算將他調任,便也暫罷了,仍然留在這位置上。而且外頭的風言風語也是不少,將這個看起來清正的老臣氣得半死,隻強撐著每次朝會都殫精竭慮,露出不為外界所動的模樣。
正始帝淡漠地說道:“這一次恩科加開,與正科有所不同,到時候諸位就知道了。”
皇帝意已決,朝臣勸諫也是無用。
這位陛下的脾氣硬得很,若是與他硬碰硬,他隻會更為剛硬。儘管殿內乾淨異常,可隻要當日在這殿內的,怕是都忘不了那個言官額頭的鮮血。
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
許伯衡坐在前頭低聲歎氣,隻是沒表露在麵上。
正始帝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在朝野樹立起自己的權威,雖然是好事,可卻偏有種獨斷專行的模樣。眼下有他在,還有幾個還算得用的老臣可以勸阻一二,再過幾年,整個朝廷都換做是得用的年輕人,屆時,這些年輕官員的眼中,便隻有這位天子。
是好事,卻也容易是壞事。
陛下這性格,乃是一把雙刃劍。
然恩科加開,對於各地的學子來說,如今正是要赴京趕考的時機。
莫驚春得了這任務後,才開始注意今年出題的考官。
隻不過這麼一尋思著,他赫然發現張千釗也在其中,隻不過因為還未到出題的時候,他們還能自由走動。若是到了出題階段,這些考官都要被摁在單獨的考院出題,直到考試結束後方才能離開。
難得有一次宴會,居然是莫驚春主動發起的。
袁鶴鳴和張千釗欣然赴約。
隻是袁鶴鳴可憐兮兮地發現,就算到了老地方,但是有莫驚春和張千釗在,他隻能訕訕地吃花酒,其他的酒是半點都不能沾,更彆說是烈酒。
張千釗笑嗬嗬地說道:“趁著還未入冬,還可以多走走。到時候可是出不來了。”
莫驚春斟酌著說道:“這一回除了你之外,卻還有幾位旁的大臣被點了,與從前倒是彆有不同。”
以往點出題的考官,一般都是老翰林和大儒,頂多再有一二個朝臣。可這一回除了幾位大儒老翰林外,正始帝還點了四五個朝臣,細數起來都是曾經做過京外官再轉回京內的。
張千釗知道莫驚春沒有子弟要下場考試,袁鶴鳴那頭的已經考上,與他們而言都無切身利益,才稍稍說了一句,“雖然還不清楚是哪個方向,但是這一次陛下應當是要切實考校他們學識外的東西。”他吃了口熱茶,頓了頓,又說道,“比如剛回來的薛青。”
袁鶴鳴奇特地說道:“薛青是個能乾的不假,但是他去雍州才一年多吧,陛下怎麼突然將他調回來了?”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薛青本來就是擅長法辯,本來就是走明法科入朝,前些時日大理寺出了些問題,陛下要將他調回來坐鎮大理寺。”
薛青是個剛正不阿的脾氣,更是眼底揉不得沙子,他到大理寺,其實有些人是不願意的。
張千釗輕笑著說道:“正是如此,我看今次名單上居然還有薛青,便知道這一次陛下或許會偏重實乾,而不是旁的。”
莫驚春見他還要再說,反倒是抬手攔住了他。
“雖然我們身旁確實沒人要下場考試,但是你也彆說那麼多。尤其是鳴之這家夥,酒後就攔不住嘴巴。他與我們在一處的時候還能克製,去了彆處……我可是知道他這個月又吃醉了兩回。”
被友人當著麵扒光了褲底,袁鶴鳴惱羞成怒,一把子搶過莫驚春手邊的茶壺,“我都不會了,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我已經同家裡人發誓過,必定不會再醉倒那個地步!”
袁鶴鳴倒也不是吃酒就會胡咧咧,得是喝到爛醉,半點都醒不來的時候,那會才是有問必答。這還是莫驚春發現的,才讓袁鶴鳴知道自己還有這個爛毛病,卻也是心驚肉跳了一段時日。
畢竟袁鶴鳴再是清楚不過自己這張嘴巴。
莫驚春笑道:“你同我說卻是沒用,還是得看你如何做。”
就看他現在跟缺了酒蟲一般的模樣,可真是讓人信任不起來。
不過……莫驚春驀然想起之前正始帝對他的興趣,依著陛下的脾氣,如果真的記住了,總不會真的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是陛下在最後繞過了袁鶴鳴,沒將他提過去做活,還是……
罷了,這些都是自個兒的私事,莫驚春也不想進一步探尋。
畢竟他和正始帝之前的矛盾,莫驚春也從未表露過。
這次話罷,莫驚春多少猜到了陛下這一回的打算。
陛下這一回,應該是要撇去之前隻看文學考卷的慣例,更要看學子對天下世事的通達看法。科舉科舉,畢竟是寫字做文章,文筆的好壞,自然會影響考官的態度。朝中不少官員都是出身不凡,在才學文章上自有自己的看法,尤是大儒,更是偏愛才華出眾的考生。隻是筆杆強,卻不意味著考生在麵對實事時能有足夠的應對。隻看文章,選出來的便也隻會讀書寫字的才子,卻未必會是合適的官員。
這一回皇帝將更多的官員列入考官範疇,怕是要讓他們互相針對。
至少有薛青這般人在,是絕對不會讓空無一物卻花團錦簇的文章列入。
想明白這點,莫驚春再看任務七,就有古怪的感覺。
正始帝既然看中這一回的恩科,必定會派人嚴加看守,怎可能會發生舞弊的事情?
須知道,考官在出題的時候,吃喝拉撒都會在專門的院子,直到考試結束後才能出來,從冬日開始準備,春日入院,到二月考完,這些考官卻也是付出良多。如此嚴苛的狀態下仍能舞弊的話……那或許,隻能從考官下手。
裡應外合。
莫驚春微蹙眉頭,將之前列的考官名單數了又數,實在是清奇。
這上麵可無一個貧困,至少也是略有家產。
至少錢財一事並不十分緊迫。
不過莫驚春也清楚,錢財一事上的貪欲是永無止境。
如今隻是看不分明,左不過還有時間,再一一細查便是了。
在即將入冬時,平靜的京城發生一件大事。
譙國桓氏的下任宗子在京郊被將要入城的老齊王嫡子縱馬踩死了,這可謂一石驚起千層浪。
封王者,單字為親王。
“齊”稱更是尊貴,乃是永寧帝的大兄封號,在朝野王爺裡算是最最貴不凡的那一批,而他的嫡長子公冶留銘更是嬌縱跋扈,即便是久不入朝,百官也多有聞名。而譙國桓氏乃是聞名世家,其下任宗子,恒生,其才學異常出眾,大儒顧柳芳曾經讚歎不已。
譙國桓氏失了下任宗子,自然震怒,更是不依不饒。
而老齊王帶嫡長子入京,本就是為了給太後賀壽,即便出了這般禍事,要讓他交出得寵的兒子,那是絕無可能。
譙國桓氏在朝中也有為官者,而老齊王也是能上朝的身份,兩邊在朝中大吵特吵,兩邊都決是不肯退步。
莫驚春麵無表情地捏著朝板站在旁邊,聽得頭昏腦脹。
要說譙國桓氏的要求也算不得離譜,畢竟家族裡的宗子無辜慘死,要凶手償命也是實在。可齊王世子卻連道倒黴,說是那日騎馬在外,分明走得安穩,是恒生那廝莫名滾了出來,他來不及勒住韁繩方才惹出這等事來。
齊王世子的言語間,赫然還在陰陽怪氣譙國桓氏是在碰瓷訛詐。
此話一出,登時氣急了譙國桓氏使者,險些在殿前上演全武行。
直到這時候,一直不說話的正始帝才咳嗽了一聲,淡淡阻止了他們的行動,點了薛青等幾個一並來查,這才安撫下了譙國桓氏。
要說譙國桓氏也確實是慘,畢竟要培養一個合適的宗子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一個宗子不僅要掌控家族,還要有長遠的目光能夠為家族謀求百年大計,恒生正是這二十年間最合適的人才,卻驟出這般大禍,如何能讓譙國桓氏甘心?
不過奇怪的是,齊王世子在知道會有薛青等人參查時,反而露出安心的感覺……那更像是,他也認定自己是無辜。
畢竟薛青的名頭,借著與薛成的少許親戚關係,已經朝野內外皆知,這是一個鐵麵無私的臭石頭。
待下了朝,正始帝將禮部尚書和宗正卿等人叫入禦書房,本是有事商量。等黃正合說完離開後,皇帝看向莫驚春,剛要讓他將之前列出的宗室名單交上來,便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郎君闖了進來,他一臉嬌蠻之氣,看到正始帝就著惱地說道:“兄長方才怎不為我說話?”
這個一臉嬌蠻,長相稍顯柔美的少年郎,便是齊王世子。
老齊王這一生縱|情聲色,或許正是報複,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他私下也問過太醫,隻說身體康健,卻怎麼都沒有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個小郡主,都險些沒養住。直到五十好幾,才有了公冶留銘。
老齊王就這麼兩個孩子,尤其公冶留銘還是嫡子,如何能舍得他給譙國桓氏償命?
彆說是償命了,聽說這幾日老王爺在京城王府暴跳如雷,如果不是有人攔著,怕不是得衝去譙國桓氏使者入住的地方,將這群通通殺了乾淨。
正始帝看到擅闖進來的齊王世子,微蹙眉說道:“你自己什麼脾氣,你卻是不知?就算宗子恒生真的是意外被你的坐騎踩死,可你說話夾木倉帶棒,譙國桓氏沒能當朝斬了你,已經算是涵養不錯。”
站在下首的莫驚春揚眉,陛下待這位世子倒是親厚。
公冶留銘憤憤不平地說道:“我都說了,都是那什勞子宗子自己發昏,我騎馬騎得好好的,那麼大的官道,他突然從旁邊滾落下來,我都沒來得及刹住。我又不識得他,也沒招惹我,我平白殺他作甚?”
這齊王世子雖然脾氣驕縱,但是他說的話卻也是沒錯。
雖然老齊王在朝中頗有顏麵,可畢竟這裡是京城,是一個匾額砸下來都有好幾個官紳的地方。就算齊王世子再怎麼脾氣不好,也不會在京郊胡亂行事。
這故意殺人和錯手,到底是不同的。
正始帝揉了揉眉心,“這件事有薛青去查,你還擔心作甚?”
公冶留銘:“我聽說譙國桓氏去拜訪他了!”
他氣得暴跳如雷,在禦書房內走來走去,一副現在就要跟人拚命的模樣。
雖然之前莫驚春和公冶留銘沒有接觸過,但是從他的言行也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被寵壞了的,沒多少壞心眼的人。這個“沒壞心眼”,指的是他在和旁人說話交流時,不會特意去掩蓋自己的目的,身為齊王世子,他也從來都不需要去隱藏自己。
公冶留銘之前所說的話,應當是真的。
即,在他來看,譙國桓氏宗子恒生就是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京郊滾落下去,然後被來不及刹住坐騎的公冶留銘弄死了。
莫驚春斂眉,如果是這般,那恒生,又是怎麼出現在京郊呢?
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齊王世子在走了兩道後,方才注意到禦書房內除了他堂兄,還有一個麵生的官員。他粗粗看了眼莫驚春的朝服,上麵的紋路一看就是二三品官,“陛下,這位是?”他臉上的驕縱之氣稍稍收斂了一下,上下打量著莫驚春。
剛才他衝進來的時候,他這位皇帝堂兄居然沒讓他出去,說明在他心裡,這人地位不太一般啊。
正始帝淡淡說道:“宗正卿,莫驚春。”
莫驚春總算抽空得時間叉手行禮。
齊王世子臉色微變,宗正寺和宗親的關係到底是有的,而且莫驚春這個名頭,他倒還真的聽說過。去歲父王曾經在府內罵過莫驚春,說是豎子忒多事,做事刻板嚴謹,硬是拖後了不少章程要事。
要是按著上一任宗正卿的習慣,得過且過也就是了。
可是莫驚春卻是不得。
公冶留銘默默摸了摸鼻子,覺得回去後可得和父王說道說道,還是彆在人家背後罵人了,畢竟陛下看起來,待這位還有點親厚。
正始帝淡漠說道:“好了,在宮內也撒夠氣了,還不快去見太後?”
齊王世子看帝王嚴肅起來,便默默退了出去。
他敢於撒野,也是看在陛下偶爾的寬容上,倒不是他真的敢在正始帝麵前胡來。等公冶留銘出去後,正始帝方才摁了摁眉心,淡淡說道:“先帝對齊王總有些愧疚在,齊王世子誕下後,曾召到宮內伴駕半年。”
有了這幼時的情誼,正始帝待齊王世子到底寬容一些。
不過莫驚春想到,這其中到底也和先帝有關。
正始帝從桌案後起身,倒是擱置了先前讓莫驚春來的事情,在窗前踱步了片刻,方才慢慢說道:“夫子,譙國桓氏這事,你怎麼看?”
莫驚春:“齊王世子方才的言語連貫,麵上不顯懼色,唯一的擔憂,卻不是在薛青身上,而是覺得譙國桓氏會使詭計,如此來看,世子的話,大抵是真的。”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在公冶留銘看起來是如此。
“然如果齊王世子這邊沒有故意的話,那問題便在恒生身上,這位宗子那時候為何會出現在京郊,身邊可還有旁人,為什麼會路邊滾出來……這些若是能查清楚,或許能知道這究竟是一出意外,還是有人故意。”
恒生死在齊王世子馬蹄下,老齊王的人自然會去找可還有旁人,可事實便是,恒生是連個下人都沒帶在身邊。這對他這種出身世家的宗子來說實在是奇怪。
莫驚春:“如果齊王世子是故意的,那在路上殺了恒生後,又為何還要將他的屍體帶回京城?”
恒生的身份是在城門口被人認出來的。
齊王世子在誤殺了人後,本意是想將人帶回京城,交給官府找找他的親人賠償一二的。畢竟按著朝廷的規矩,有部分罪名是可以交錢免罪的,但是事後逃逸者不行。誤殺正在名單上。
其實這也正是譙國桓氏要特地來施壓的緣故。
如果是誤殺,齊王世子就隻需要付出一筆昂貴的錢財,可要是故意殺人,才有可能真的讓公冶留銘償命。
譙國桓氏自然不會認為是意外。
莫驚春並未在宮內久留,正始帝似乎是有心事,在問過幾句後,就也讓莫驚春出了宮。他心下鬆了口氣,直到回到宗正寺的時候,方才發現左右少卿愁眉苦臉地守在他屋外。
莫驚春:“???”
“發生何事了?”
左右少卿雖然曾經嫉妒惦記過莫驚春的位置,但是在相處久了後,兩人也是脾氣不錯的人,又是年輕有為,再熬兩年說不定還能繼續往上走。莫驚春見慣了他們兩人乾練的模樣,還是甚少看到他們這般。
左少卿苦笑著說道:“就在您回來前的一刻鐘,齊王世子派人送禮。”
莫驚春挑眉:“送到宗正寺來了?”
右少卿頷首:“可不是嘛,這也就算了,您且看看……”
他指了指門內,莫驚春探頭一看,哭笑不得,箱籠都幾乎塞滿了屋內,簡直沒有落腳的地方。
右少卿說,齊王世子的來人異常霸道,問清楚莫驚春辦事的地方後便一箱箱往屋裡抬,就算是小吏去攔也不理會,就說是世子的命令。
他們倒是好,東西放完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徒留下宗正寺內一乾人等望著屋內一片混亂發呆。這也就算了,宗正寺可不是自己一處的府門,旁頭可還有其他幾處都並在這裡,這麼大的動靜,就連大理寺那頭也似乎有所耳聞。
莫驚春扶額,慣來送禮,有直接往家裡塞的,卻是從沒見過直接塞到官家前的。
這些東西當然不能留下來,但是要怎麼送回去也是個麻煩事。
這麼多箱籠,怕是一車兩車裝不下。
左少卿偷偷說,“來時送了五六車。”
莫驚春歎了口氣,今日處理事宜的時候,先去與兩位少卿擠一擠。至於這些東西,索性將門給鎖上了,待莫驚春退回去再說。
不過還沒等到莫驚春登門拜訪,翌日,小朝會上,齊王就提起此事,薅著齊王世子一同訓斥,再言辭誠懇地表達了歉意,說是回頭會幫宗正卿好生解決。
莫驚春挑眉,看著被老王爺訓到滿臉不服的齊王世子,看來昨日的事情,是世子一人獨斷。
此事便成了一件趣事。
午後,老齊王真的派人來取走那些東西,總算還了莫驚春一個安靜。
偶爾遇到同僚時,還被他們笑,說是頭一回看到送禮大張旗鼓送到府門上去的,還問他感覺如何。
莫驚春能有什麼感覺?
他看著堵在自己麵前的公冶留銘,驀然有種陰魂不散的錯覺。
今日是莫驚春難得的休沐,他看著一直困在家中的桃娘,便打算帶她出來逛逛。給小小女郎蒙上麵紗,莫驚春就帶著桃娘出門了。
原本衛壹跟著他們一起外出,但剛好遇到馬車壞了,他和車夫正在街頭處理。隻是沒想到就在這當口,莫驚春他們會遇到公冶留銘。
莫驚春叉手行禮,卻是沒稱呼。
眼下正在外頭,莫驚春怕叫破了他身份,不知什麼時候會被人套麻袋。
齊王世子倒是不在乎這個,他摸著下巴繞著莫驚春走了幾圈,奇怪地說道:“你這是什麼裝扮?帶著你女兒出來頑?”莫驚春身後的小桃娘剛剛起身,正是抱著軟軟的小拳頭行了個禮。
雖然有點軟綿綿,但是公冶留銘看著她的年歲,砸吧了一下,沒說什麼。
莫驚春:“今日是臣休沐,帶著孩子出來頑。”
公冶留銘仿佛才想起來,朝野百官還要休沐這個東西,看著大冬天裡莫驚春穿得厚實,手裡再牽著一個包成小湯圓的小姑娘,實在看不出來皇帝堂兄究竟看中了這位官員哪裡?
他見莫驚春有辭意,立刻跟在他們身後,說是要跟他們一起遊覽京城。
這道也不是莫驚春一人的,公冶留銘要跟,莫驚春也是無法。他抱著桃娘走在前頭,公冶留銘就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莫驚春去的是西街。
經過了幾次動蕩,西街的那間糕點鋪子到底還在,店內的夥計還記得莫驚春,忙照著他的習慣給他準備了糕點。那奶香糕仍舊是他們家的招牌,桃娘吃到的時候,也很是喜歡。小手捧著手帕,小口小口地吃著。
公冶留銘也蹭了幾口吃的,突然麵露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