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和方離開的時候,正是愁容滿麵,深有大禍臨頭之感。
莫驚春著人送他離開,好笑又無奈地看著陛下,“您嚇唬他作甚?分明可以走正門,偏偏要跳窗,難道您不覺得這有些不符您的身份?”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什麼身份?皇帝的身份嗎?”
他笑嘻嘻地跳入書房內,那暢快得意的笑容,和任何一個年輕有為的少年郎沒什麼差彆。陛下如今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仍然有著這般肆意灑脫的自由,這無疑是因著他的身份。
可是他站在莫驚春的跟前,眼裡的笑意未散,得意的神色卻轉瞬即逝,變得可憐巴巴,還帶著幾分委屈地說道,“難道夫子還不知道嗎?這整個京城,都已經知道寡人對您愛而不得的傳聞。既然是這樣可憐失落的人,會因愛生恨,做出一些得寸進尺,讓人不敢細想的事情,那也是正常的吧?”
正始帝自顧自地說話,完全沒給莫驚春辯駁的機會,便一下子軟倒在莫驚春的身上,哎哎呀呀地說道:“腳軟了,要夫子抱。”
莫驚春:“……”您幾歲?
他心裡驀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他怎麼感覺陛下一下子變得“童趣”了起來。
這顯然不是一個褒義詞。
但,莫驚春在沉默了片刻後,當真彎腰將公冶啟抱了起來。
公冶啟比他高,當然也比他重。
但對於經常習武的人來說,這樣的斤兩,並非多重的壓力。
隻是當莫驚春抱著公冶啟出門的時候,墨痕和衛壹臉上幾乎是驚天駭地的震撼,讓莫驚春心裡驀然升起一種古怪的有趣。
以及,難以掩飾的滿足。
我的。
莫驚春有某一處,正在如此掙紮著,試圖將這樣的欲/念傾吐出來。
他非常艱難地壓下這樣的狂躁,強裝漠然地抱著公冶啟回去。
墨痕就跟飄魂似地跟在莫驚春的身後,而衛壹早早就離開,去前麵清道,免得有誰這麼倒黴剛好撞上,那可真是……
莫驚春走了幾步,前方傳來了稍顯吵鬨的動靜。
他的理智似乎是在提醒著什麼,但是莫驚春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他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公冶啟身上,因為這是他的……心裡逐漸滿足下來。
直到一聲尖叫——
莫驚春驀然回神,猛地留意到,就在走廊的儘頭,衛壹正焦頭爛額地攔著一個人,那個人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熟悉,那是……
桃娘。
莫驚春瞪大了眼,抱著公冶啟的胳膊下意識一鬆,旋即又一緊。
公冶啟原本兩條胳膊不過是隨意地搭在莫驚春的肩膀上,他漫不經心地回眸看了一眼,正站在衛壹的身後,那張扭曲的小臉,看起來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憤怒,但是……哈,那合該是妒忌。
公冶啟用力地抓住莫驚春的衣襟,將他看著那處的視線猛地拽了回來,然後抬頭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嘴唇,恣意撕咬吮/吸了片刻,而後才充滿惡意地撒開手,朝著桃娘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然後,公冶啟在莫驚春的懷中縮了縮,委屈巴巴地說道:“不是吧?夫子,難道您就想將我摔下去嗎?”他刻意沒有提及“寡人”,也沒有提及他這高大的身材,反而竭力地試圖將自己縮小在莫驚春的身上,死活賴著不下去。
那不應該說是賴著,更是理直氣壯。
桃娘用力地推開了衛壹,而衛壹不敢傷到她,卻又急得要命。
偏生陛下還在火上澆油,這不是找事嗎?
衛壹在心裡哀嚎了幾下,卻隻能鬥膽跟上去,試圖在桃娘惹出麻煩前攔住她。
畢竟,畢竟……那可是陛下!
桃娘腳步匆匆地走到他們兩人的麵前,看著正始帝,再看著莫驚春,左右來回看了好幾眼,她才咬著下唇說道,“阿耶,您,您為何不將他放下說話?”
這不合規矩。
對於莫驚春來說,任何不合規矩的事情,都會讓他覺得不太適應。
即便是莫驚春再與陛下愛得濃烈,也是絕無這樣的可能。不然他何必在莫府上都要瞞住他和陛下來往過密的事情?
桃娘是莫驚春的女兒,雖然未必清楚他的一切事情,可到底對他的脾氣還是有點了解的。
公冶啟可以讓莫驚春為難。
他甚至可以讓桃娘更為難堪。
莫驚春眼下的狀態,並不正常。
這是隻有正始帝才能感覺得到的異樣,他的體溫正在不斷上升,瞳孔有些擴大,呼吸越發的急促,抱著他的胳膊先是用力,而後又是鬆開,如此循環好幾次後,莫驚春的手指力氣猛地攥緊,幾乎要掐入正始帝的肉裡去。
如此奇怪的感覺,如此不得體的行為,莫驚春或許會在私下做,但絕無可能會坦然地表露在桃娘的麵前。
莫驚春可是要麵子的。
罷了。
公冶啟在心裡輕哼了一聲,淡漠地斜了一眼桃娘,臉上卻掛著不相符合的微笑,懶洋洋地說道:“寡人方才不小心崴傷了腳,你阿耶這是要帶著寡人回屋去療傷,所以,桃娘,接下來,便是寡人與他的事情。”
他的話語看著平靜,卻已經是赤/裸裸的驅逐。
桃娘的臉色脹紅,硬邦邦地說道:“我也一起去。”
正始帝笑得更濃,臉上仿若是凝固了冰冷的微笑,“桃娘,寡人勸你,還是不要太過理所當然。”他的手指繞過莫驚春的脖頸,用力地緊箍住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究竟是莫驚春抱著公冶啟,還是在他身上的帝王正牢牢禁錮住莫驚春,“他是你的阿耶,卻也不獨獨是你的。”
桃娘神色微變,垂落在身旁的雙手緊握成拳,乾巴巴地說道:“陛下,您覺得,這般就是為了阿耶好嗎?在您無所顧忌的時候,阿耶卻是需要承擔那些罵名,而您高高在上,無所畏懼。這些事情對您來說,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小事,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若是您突然抽身,也不會有人罵您,隻會說您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而阿耶呢?”她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隻會落得被人唾棄的名聲!”
這些話,藏在桃娘的心裡已經許久。
莫驚春閉了閉眼。
和正始帝的接觸,讓他長久壓抑下來的燥/熱一下子迸發出來,但他也不是完全被熱意衝昏了頭腦。桃娘的話,或者她的言行,還是短暫地幫著他找回了理智。
莫驚春正想著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到正始帝輕佻的口吻,“所以呢?”
他舒服地倚靠在莫驚春的懷中,笑得像是個純然的惡人,帶著高高在上的倨傲和冷漠的惡意,勾勒著冰冷的怨毒,“你生來為他子嗣,這得天獨厚的乾係,讓你無需付出任何的代價,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取得莫驚春的關切,而寡人偏是得苦心孤詣,步步算計,花費這麼多心思,方才與他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彆說是聲名,縱然他死,寡人都絕不會撒手。讓開!”
正始帝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透著暴戾和瘋狂。
“寡人隻說一次。”
衛壹再忍不得,猛地從身後撲了出來,一下子捂住桃娘的嘴巴,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風度,急忙忙地敲暈了桃娘,而後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免得她磕到了哪裡。
莫驚春感覺自己撕開成了兩半,一半的他想要急急地去查看桃娘的安全,另一半的他卻被固定在了原地上,什麼都沒有辦法讓他鬆開手,仿佛此時此刻落在他懷裡的,便是他的珍寶,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拱手讓出的東西。
莫驚春的喉嚨熾/熱得難受,牙齒緊扣住,幾乎要咬出血來。
“墨痕,衛壹,帶桃娘下去休息。”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硬和冰冷,旋即,莫驚春抱著公冶啟大步離開。他一路暢通無阻,尋常會有奴仆來往的地方,也正是空無一人,不知是被衛壹先前的動作給引開了,還是暗衛在背地裡的活計,但是莫驚春隻曉得他心中欲/火和怒火交織在一處,情緒變得極其高昂,像是要將公冶啟活活碾碎在懷中,又恨不得將他給掐死。
墨香院內,空無一人。
莫驚春大步踢開了漆黑的正屋,在將正始帝憤怒地丟到床榻上後,他轉而要離開,卻被猛地抓住了衣裳,隻聽得身後男人懶洋洋地說道,“要去做什麼?夫子,莫要告訴寡人,您現在這個狀態,還要去查看桃娘的情況?”
陛下意有所指地往下瞥了一眼,即便這屋中漆黑,也沒誰能看到彼此的動作,但是莫驚春還是像被燙到了一般猛地竄了起來,然後猛地離開,三兩步走到了桌案邊,乾巴巴地說道:“臣要去點燈。”
片刻後,這漆黑一片的屋內,總算燃起了小小的燈火。
莫驚春端著那盞燈座回來,卻看到陛下已然舒適地在床榻上打了個滾,懶洋洋地與一堆衣裳與各色各樣的物什糾纏在一起,笑吟吟地說道:“夫子,您這個地方,做得可當真是有趣,寡人怎麼瞧著,這像是……”
他迎著莫驚春的眼,故意露出豔麗漂亮的麵孔,“窩。”
猩紅的舌頭吐出惑人的語句,莫驚春幾乎能感覺到那瘋狂的衝動從血脈骨髓裡湧了出來,幾乎強迫著莫驚春要去做些什麼。
他顫抖地用舌頭抵/住了牙齒,幾乎咬傷了舌尖的楚痛,讓莫驚春猛地抓住那一瞬的清明,然後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用勁過大,一下子將頭給抽歪了過去,五根手指分明的印痕旋即浮現了出來。
正始帝原本似笑非笑的模樣當即冷了下來,麵色陰森得可怕,“您在作甚?”
莫驚春揉著臉,可真是疼。
嘴巴裡似乎有著血腥味,揮之不去,卻更加刺激著他。
莫驚春苦笑著說道:“您彆再誘/惑我了。”他有些倦怠,又有些無奈,不敢去仔細看著陛下躺在床榻上的模樣。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毛頭小子,壓根就壓抑不住那種狂/躁的衝動。
他明明……
他分明應該去查看桃娘的身體,好好安置她,再是安撫她。
可是眼下,他卻還是坐在這裡。
舍不得。
身體的本能在咆哮。
他舍不得。
莫驚春隱忍地說道:“您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要與桃娘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您也不是不知道您以前給她留下什麼印象,她都差點以為是您脅迫臣……”
“那我脅迫夫子了嗎?”
公冶啟驟然問道。
莫驚春揉著側臉。
疼,疼痛中,還帶著一種苦澀的味道。
他儘可能平靜地說道:“您在懼怕些什麼?”
莫驚春終於抬頭,認真看著眼下正躺在他精心打造的小窩裡的陛下,他的發髻有些淩亂,許是因為剛才莫驚春那隨意的一拋開,但更顯然是陛下隨手取下了固定發髻的冠帽,那散漫肆意的姿態,流露出來的自得和舒適,讓莫驚春蠢蠢欲動的本能得到了滿足。
——他的伴侶喜歡這裡。
正始帝支撐起身體,“莫家人,對夫子來說,永遠是最重要的。不管是這莫府中的誰人,都可以輕易地讓你為之犧牲,尤其是莫沅桃。莫驚春啊莫驚春,你覺得,這些人,在寡人的眼中,又算是什麼呢?”
是莫驚春的家人,是朝堂重臣,是障礙,是眼中釘,肉中刺。
莫驚春沉默。
他的呼吸依舊急促,熾/熱得難受。
額角青筋暴起,更有難忍的熱流在體內流竄。
忽而,莫驚春笑了。
他的笑意卻與眼下這詭譎的畫麵截然不同,更是平靜得可怕,又透著少許打趣的意味,“陛下,您錯了。”莫驚春真心實意地歎道。
正始帝挑眉,“錯哪裡?”
而您,又在笑什麼?
莫驚春像是清楚明正始帝那未儘的話語,從那陰暗的角落裡站起身,幾步走到床榻邊坐下,那稍顯慌亂急促的腳步,仿佛這張床上的人對他有著什麼極致的吸引力,他歡/愉地褪/去了鞋襪爬上/床,雙手捧住正始帝的臉。
“臣笑話您,隻知道他們是臣的家人,而您,又何嘗不是臣的家人呢?”
莫驚手指一勾,挑開了被緊扣住的鎖。
啪嗒——
項圈被挑開的瞬間,正始帝也被猛然的外力按到在了床榻上。
“臣倒是沒有想到,您到現在,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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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春咬住了正始帝的後脖頸。
這是本能的標記。
【1/1】
無情的叮咚聲起。
精怪的提醒也隨之響起。
夜色深沉,寂靜的墨香院內,就連一個守衛也沒有,唯獨有著幾乎沒有聲息的暗衛藏在各處,悄無聲息地庇護著此間。
暗十一站在庭院陰暗處的死角。
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得到任何接近墨香院的異動。
一道灰撲撲的身影急急地從外院掠了過來,然後悄然地翻過牆頭,一下子落在暗十一的麵前。衛壹這些年的功夫倒是沒有落下來,這身手還算不錯。
暗十一看了他一眼,驀然沒有說話。
衛壹壓低聲音說道:“你這幾日去了哪裡,我去小院的時候沒找到你。”自從郎君吩咐說不要再查下去後,衛壹本來是要和暗十一轉達此事,卻沒想到一連去了幾日,小院裡誰都在,但是偏偏暗十一不在。
暗十一:“去做事。”
衛壹翻了個白眼,覺得暗十一在說廢話。
“我是說,你去哪裡做事了?郎君吩咐說,之前我拜托你的事情,暫時不要再查下去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暗十一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神情。
這對於一直麵癱臉的暗十一來說,可實在是難得。
衛壹自己也有過那個狀態,也知道麵/具戴在麵上久了,就難以摘下來。但是,暗十一這張冰冷的麵/具戴久了,衛壹卻沒想到還有情緒波動這麼大的時候。他不由得說道:“還是說,你查到了什麼勁爆的內容?”
暗十一沉默地說道:“既然主人都說了不要再查下去,那便無事。”
衛壹的眼前一亮,暗十一這說法,那就鐵定是有事。
“嗯啊……”
就在他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正屋內隱約傳來的聲音,讓衛壹整個僵住,恨不得就這麼直接死掉過去。
這下換做是暗十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這有什麼?”
他們做暗衛的深入簡出,總是藏在常人所不知道的地方,而且做的事情又是保護的職責,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事情,該聽的不該聽的聲音,其實基本上都知道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