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一個活口留下,眼前的局麵就不是無法可解。
燕檀的雙手被大漠滾燙的黃沙燙傷,自己的血同那些屍體的血混在一起。一具又一具屍體被她從地下拖出,她看見了裴訥之,還有金雀。
她將手指伸到他們的鼻端去試探氣息。
他們都死了,裴訥之圓睜雙目,眼睛已經渾濁了。而金雀就了無生氣地躺在那裡。
燕檀心存僥幸地摸了摸她的脈搏,心知已經回天乏術,把她從沙裡抱出來。
她咬緊牙關,告誡自己要打起精神,轉頭去點數屍體的數量。
和親使團從金京出發時,一共四十一人,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生還。
燕檀坐在沙地上,看到沙坑底還有一具女子屍體。那具屍體雙目緊閉,安靜地躺在那裡,有一張與她一般無二的臉。
燕檀抱著自己的胳膊蜷縮成一團坐在那裡,有片刻的失神,而後深吸幾口氣,鼓足勇氣爬向坑底,而後蹲在沙坑角落中,拔出小刀去撥弄那名女子的屍體上的衣裳。
女子屍身微僵,才死去不久,穿著的則是燕檀留在驛站房間的行李中的衣裳首飾,隨身沒有帶什麼其他的物件,無從判彆真實身份。
燕檀不是養在閨中每日攬鏡自照的嬌小姐,對自己的容貌並不十分熟悉,但看到那張臉的第一眼,也生出了一陣恍惚。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呢?若不是她對自己的真實性有著極大的自信,恐怕也會感到迷惑。
燕檀長出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又忽然想起在驛站聽到的那兩名驛丞的談話。
——曾有一個粟特國商人在鹽澤中迷路,後來被路過的商隊救出,回到家中時發現已經有另一個自己早已回到了家中,長相身量、舉止談吐彆無二致。
難道大漠深處真的有什麼怪力亂神之物,可以悄無聲息地創造出與途經這裡的旅人一模一樣的人?
燕檀握著匕首坐在坑底,覺得身上一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接著,她似乎聽到周圍有什麼細微的動靜,爬出沙坑看了看,又分明沒有人跡。
燕檀站在原地,忽然生出一股魚死網破的勇氣,對著虛空獰笑幾聲,心道麵對陰邪之物,就要表現得比它更加陰邪!
沒有什麼回應,她隻得又爬回坑底,聽到身後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浩瀚無垠的沙海之中,隻有風吹沙動。
許是方才怕極了,此刻倒生出幾分反骨來,燕檀再沒有心思去管,動手把坑底那名女子的屍體衣裳解開仔細檢查,發現她的身上肌膚如凝脂玉般白嫩無瑕,腹部、脖頸、心口處有幾道很深的傷口,每一道都非常致命。
女屍傷口處外翻的皮肉微微發黑,也許凶器上還浸了毒藥。
對方顯然是一定要她死,而且她的死對他們來說格外重要。她記得方才在那些侍衛身上看到的傷口,幾乎都是一擊斃命,沒有這樣反複虐殺。
而除了這些傷口之外,燕檀看到女屍後頸處有一處被長發遮蔽的紫色印記。
她眯著眼睛去看,勉強辨認出,那是蠍子紋身。
她偷溜出驛站那夜,塢院裡出來咬人的蠍子,同這個女子有關係嗎?
這究竟是由大漠裡什麼未知的神秘力量複製出來的另一個她,還是什麼勢力派來假扮她的人?
燕檀一時無法確定,但她明白,若不是自己恰好溜出去,如今遭人虐殺、滿身傷痕躺在這裡的就會是自己。
她手腳並用地爬出沙坑,搜尋著那些屍體上有用的東西,打火石、水囊、乾糧,打成一個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又動手將他們埋回去。
最後一個被埋葬的是金雀。燕檀抱著金雀有些僵硬的身體,將她放在沙坑最上。
看來她昨晚偷溜出龍勒驛找了金雀一夜,但金雀與她錯開了,早早回到了驛站,隨同使團出發。
燕檀坐在沙地上,忽然意識到,金雀維持著蜷縮的姿勢,是在護著懷裡的什麼東西。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撥開金雀有些僵硬的胳膊,發現金雀懷裡抱著一個小包袱,包袱裡是染了血的**。
挪動之間,一塊玉牌從金雀的袖口掉出。燕檀俯身撿起來,發現那是一塊雕刻精致、花紋繁複又大氣的碧綠玉牌,上麵還刻著幾行她看不懂的文字。
玉牌上打了一個小孔,孔中穿過一條繩子,大約是用來將它掛在哪裡的。隻不過現下那條繩子已經斷開,斷口參差不齊。
這不是金雀的東西。
燕檀忽然渾身一震,一瞬間所有的情緒和知覺都複蘇了。她明白過來,這是金雀給她留下的關於凶手的證據和線索,應是在與凶手掙紮撕扯時從對方身上扯斷,而後藏在身上的。
她轉過頭,看著裴訥之那張和裴世矩有幾分相似的臉,還有蜷縮著的渾身是血的金雀,咬著牙在心中發誓。
她一定會查出幕後黑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