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戰場。
所見,都是屍體,都是血水。
李圖孤身一人,從山海關外,一直順著戰場而走。他十分悠閒,就像是在欣賞著某片優美的風景,胯下的馬也很悠閒,宛如漫步在豐茂的水草中,一點兒也不召著急。
一具具屍體,淩亂地擺放在四野,血液滋潤著大地。明年這片布地方,一定青草豐茂,一定適合放馬。
路邊偶爾還有一兩個獠人,發出了臨死前的哀嚎,或者呼喚著遠方家人的名字。
李圖沒有補上一刀,也沒有下馬施救,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飄然無比。
順著血水流淌的方向,他走到了兩座山丘之間。努爾哈烈壯誌淩雲,企圖在這裡伏擊他的西南鐵騎,企圖一戰功成,入住中華。
但現在,漫山遍野,溝壑骨填。隻有無邊無際的屍體和血流成河,述說著那雄心壯誌背後的殘酷。
光是此地,就遺屍四五萬。
伏屍數萬,卻拯救不了一個入侵的夢。
何其悲哀。
李圖登上山頭,牽著馬,夕陽正照射著他的眼,他的眼中也如夕陽一樣充滿了憐憫。
耳邊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哀鳴,在幾具屍體之間,一個斷了腿的獠人將軍,頑強地用手往前爬,他的腸子都被拖了一地,他倔強地爬著,似乎向著某個方向……
李圖淡然地走到了他的前麵,蹲了下來,就這樣看著對方,注視著他,他無力,他絕望,他臉上充滿了痛苦。
但是李圖臉上卻很平靜,就像看一隻螞蟻的遷移一樣。
“賊漢人……”
那獠將也看到了李圖,艱難地罵出了一句,眼中充滿了恨。
李圖搖搖頭,沒有說什麼,轉身牽著馬離開。
夕陽之時,風漸冷。此刻行走在無邊無際的屍體之中,給人一種神淒骨寒之意,似乎有無數的冤魂,即將伴隨太陽的落下而覺醒,似乎有無數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
“戰爭何時才能罷休?”
李圖忽然一問。
他掃了一眼到處都是屍體的戰場,喃喃道:“隻要有人,就一定會有戰爭。”
“以戰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鬥爭存和平,則和平亡。”
他的眼中逐漸露出了一抹光芒。
他繼續前進。
三日後,在這片屍山血海中,一塊巨大的石碑聳立起來,上麵隻有四個用鮮血寫成的大字。
“永不妥協!”
那四個字,出自當朝第一人,一字並肩王、國師、大將軍的手筆。
那四個字,屹立邊疆千年,山海關,和平千年!
……
此刻。
一條河流,緩緩從草原上流過。
草原水草豐茂,一眼看去,在這片草原之上,還有有許多的帳篷,炊煙已經升起,在遙遠處,草原牧童嘹亮的歌聲,傳了過來。
百來人,立在這片草原上,站在山丘上,看著下方久違了的草原,這夢裡的家鄉,他們每一個人,心中都是複雜了到了極點,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血水從他們的身上流下,逐漸凝固。馬匹已經累得全身汗水,正在蒸發。追殺的敵人已經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
幾個獠人的大將,攙扶著獠王努爾哈烈。正在眺望遠方。
努爾哈烈虛弱到了極點,像是這一天之內,他就老了幾十歲,已經徹底失去了那種威嚴。
他的眼中充滿了悲傷,遠方傳來的少年歌聲越發嘹亮,他的眼角兩行淚水,便緩緩流了下來。
周圍的人,眼淚都流了下來,他們顫抖著,悲傷著。
努爾哈烈忽然跪了下去,麵對著這片大地,跪了下去。
他身邊的人也都一起跪了下去。
痛哭!
努爾哈烈悲慟到了極點,道:“努爾哈烈……對不起獠族!”
“我把哈喇草原的子民……親手帶進了地獄之中!”
他愧疚自責到了極點!
“大王……請節哀!”
“大王,請保重身體!”
周圍的人也悲傷地開口。
努爾哈烈露出了一抹慘笑,他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在草原上孤苦無依,也隻是一個小小的牧童而已,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從來沒有屈服過……
他坐上了獠王的位置,他以為他已經征服了命運,他必然將帶領獠人走向輝煌,脫離這貧瘠的草原,讓每一個獠人,都能享受到更好的生活。
他毅然決然發動了戰爭,他讓獠人把他當成了神明,每一個人獠人,都以能參加他的軍隊為榮。
……大軍十幾萬,此刻卻隻剩下百來人。
其餘的人,都已經死了。
全部都死了。
那些死去的戰士,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是爹娘的兒子。
現在,世界上多了很多的寡婦,很多的孤兒,很多失去兒子的老人。
“噗——”
他再次吐出了一口鮮血,幾乎要將自己的心臟,都吐出來。
“以努爾哈烈之性命,誡我族人,從今以後,不得言戰!”
“否則,便是我族的罪人!”
“我死後,把我墳墓立在此處,墓碑之上,隻寫罪人二字,以儆後人!”
他一字一句,說完之後,仰麵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