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華被禦史參了, 理由乃是他狼子野心, 施恩於百姓,以財賄民。
這口從天而降的大鍋真是又大又圓,樘華恨不得找到那個禦史咬死他,又不得不回到府裡, 打算上折自辯。
樘華還未上折, 皇帝先一步將禦史台的奏折壓下, 又召樘華進宮。
樘華去時還有些轉過彎來, 心中憤憤, 他年輕, 哪怕行禮時候態度再端正,眼睛裡也帶出來了些。
皇帝失笑:“禦史向來風聞奏事,不過一份奏章,怎麼氣成這模樣?”
“臣出生以來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汙蔑,如何不氣?”
他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逗得皇帝笑起來。
樘華有些落寞, “臣聞老話有言,‘殺人放火金腰帶, 修橋鋪路無屍骸’,世情果然如此, 臣不過看在今年手頭較寬裕的份上做了些微末好事, 禍便上身了。”
皇帝抬眼看他, “又說怪話了。”
“臣來時, 父王知曉此事, 還訓了臣一頓。”樘華飛快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皇伯父,小臣當日叫人開善堂當真未想那麼多,若是此事不妥,我還是將善堂捐給朝廷罷?”
皇帝擺擺手,“不至於此。不過此事確實有些不妥,倒不是說你開善堂,而是你弄那什麼流|民去修水庫。我聽聞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人,不分男女,都要去修水庫,可有此事?”
“事情確實有,不過與皇伯父聽說的有些出入。臣那頭正接收人修水庫,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人都能過去那邊乾活,按活計輕重來算,不同的活有不同的報酬,若有誰不願意去,臣從未強迫過。”
皇帝問:“讓十來歲與五十來歲的人去做這樣的重活,是否有傷天和?”
“年紀小和年老的人,臣都不叫他們搬搬抬抬,隻做一些比較簡單的活。”樘華解釋:“臣這法子名喚以工代賑。天下窮苦人何其多,若是一個個施舍下去,怕散儘家財也施舍不完,且白白施舍,易養出懶怠之風。給個機會叫他們做工,自強者自能借著機會立起來,挨過這苦關,日後重新變回平民也容易。”
皇帝摩挲著膝蓋。
樘華接著道:“這種法子一般在大災時用。一旦哪裡受災,當地官府便要開倉放糧,百姓無所事事,隻等著那一點兒量,隻能救個急,想活下去也難。若是換個法子,哪裡受了災,便以充足錢糧雇災民修橋鋪路等,朝廷不必惜銀錢,災民日子也好過一些,一旦大災過去,還能迅速回到先前的生活。”
皇帝眯著眼睛,“這法子有意思。”
樘華嚴肅道:“是頂有意思,不過施行這法子還得有壓根的監督手段,若底下人借機斂財,活讓百姓做了,錢糧卻未發夠,十分容易引起暴動。”
“朕知曉了。”皇帝欣慰地看著樘華,“你巧思不少,許多都是治國的靈丹妙藥,若有什麼想法也不必藏著掖著,儘管上折子來。此事亦是,你將想法好好整理寫下來,明日呈自朕案頭。”
“那臣便放厥詞了。”
皇帝哈哈大笑:“儘管放。”
見這事過去了,樘華眼珠子一轉,問:“皇伯父,此事臣出了主意,不知可否討個賞?”
“你想要什麼賞?”
樘華恭恭敬敬,“臣瞧父王一回皇都,臣的日子便不大好過,估計有人忌憚父王,乾脆借打壓臣的機會伸手試探。”
皇帝麵色倏然變得陰沉了些。
樘華低著頭,沒看見,“臣前些日子與父王對坐聊天,見父王須發皆白,臉上皮露鬆弛,已呈現老態。臣估計著出王在邊疆這麼多年,也著實辛苦,接下來的時日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你又想成親了?”
“並非,”樘華忙道:“臣想求陛下賜婚於臣弟。”
他上回說過一次,現在又提起這個話題,皇帝有些愧疚,點頭道:“這也成,朕便勞煩母後為你弟弟說上一門好親事。”
樘華大喜,起來行禮,“多謝皇伯父。”
樘華這回照例陪皇帝用過午飯,然後才回府。
靖寧王心裡記掛這事,一聽他回府,馬上召他過去,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樘華將事情說了一遍,靖寧王點頭,“王兄能有此話,應當無大礙了。”
樘華轉開話題,“不知皇伯父此次會為晗弟賜婚哪家千金?”
靖寧王的注意力果然被轉到這上頭來,開口笑罵:“你倒是敢想,還叫你皇伯父做媒。”
樘華笑:“我們猜來猜去,也不知該找哪家閨秀,讓皇伯父決定再好不過。”
他說完這話才發現靖寧王正欣慰地看著他,樘華有些不解,靖寧王欣慰道:“你能有這般覺悟,父王便放心了。有你與你兄長在,靖寧王府百年之內無憂。”
樘華笑,“多謝父王誇讚。”
樘華提了兩回次婚之事,皇帝也挺重視,當日下午便去陪太後吃飯。
太後聽他說起樘華,搖搖頭,問:“樘華可有說他為何嚴待百姓?”
“他倒是好心,不過外人不清楚內情,有所誤解,朕已叫他寫折子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