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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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又有點弱氣。其實李魚很少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一點也不理直氣壯,反倒是有種小心翼翼,這種小心翼翼被她努力的收斂起來,可還是被一點紅一眼看穿。

她的眼簾是垂下來的,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的眼睛,叫他看不清她的眼神。

這是他沒見過的李魚,這是一個……脆弱的李魚。

一點紅沉默了片刻,忽一字一句道:“我不會走。”

——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會離開你。

李魚就滿意地笑了,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來,這讓她看上去變得年幼了一些,一點紅伸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長發,而李魚也始終沒有動,乖乖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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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點紅的這一通並不高明、笨手笨腳的安慰之後,李魚的心情顯然是變好了許多的,她睡了一覺,又叫了幾個小丫頭來幫她打扮,唇上塗上豔紅的口脂,頭發被挽出堆雲般的發髻,一點紅有錢、又實在大方得很,直接扔了幾百兩的銀票,叫那幾個小丫頭把能賣到的漂亮首飾都買回來給她。

一點紅乃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出一次活兒,要價也實在不低。他身價不菲,隻是卻不愛喝酒、不愛金銀珠寶、更不愛花街柳巷,生生把自己過成了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如今,他就像是個久違找到了興趣的人一樣,扔出了大把大把的銀票,隻為將她裝扮的更漂亮些。幾個小丫頭上上下下的幫她試戴各種珠寶首飾,一點紅就雙手抱胸靠在一旁,嘴角微微勾起,卻既不說喜歡、也不說不喜歡。

李魚躲進了床幔裡頭去換衣裳,如今正值夏日,天氣熱得很,人人都穿輕薄的羅紗,李魚也換上了這樣的衣裳。小姑娘們帶來的漂亮衣服簡直叫她挑花了眼。

她一邊挑,一邊又從床幔的縫隙裡去看一點紅靠在一旁的身影。

嗯……這場麵,怎麼那麼像那種古早言情劇裡頭,等著貧民窟女朋友換裝的霸總男友?

但說一點紅是霸總……李魚被自己囧了一下,把這種奇怪的聯想給趕出了腦子,繼續挑起了衣裳。

換好了衣裳,小姑娘們又給她帶起了珍珠的瓔珞和耳墜,金色的臂釧,再配上她手腳上的銀飾,倒是彆有一番風味。

——這銀飾乃是裝載死氣的法器,取不下來,前幾日,李魚還試著讓一點紅去取,果然還是不行。李魚討厭死了這堆繁複的銀飾……隻是與這些珍珠等物配起來,竟還是有些好看的。

等打扮好了之後,李魚在一點紅麵前轉了一圈,輕柔的披帛掛在她的肩上,像是雲朵般的夢,她歪著頭問一點紅:“好不好看?”

一點紅的嘴角就慢慢地勾了勾,他緊緊地盯著李魚,似乎連一秒都不想錯過,半晌之後,才道:“嗯。”

他又伸手撚住了李魚脖子上掛的那一串珍珠瓔珞,沉聲道:“此處的珍珠成色不好,等去了大地方,再買更好的來給你。”

李魚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而一點紅的表情,也柔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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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李魚害怕太陽光,一點紅便又去換了一輛更大的馬車,那車廂壁很是厚實,就連江湖最負盛名的暗器暴雨梨花針也無法從很近的距離穿透。車廂內沒有設窗,昏暗一片,這也是一點紅特意挑選的。

車廂裡鋪著厚厚的兔毛地毯,又零散的扔著幾套上好的絲綢製成的成衣,幾個小姑娘買來的珠寶首飾,李魚帶不下,也都收進了匣子裡,好好的擺在了馬車裡頭。

那根翠藍翠藍的翠鳥羽毛,一直遙遙地指向北麵,也不知道那暗算李魚的妖魔,究竟躲在了何處,又究竟與伊哭、百曉生等人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呢?

天黑下來之後,二人便出發了。

李魚不想待在馬車車廂裡頭,便也坐在了車轅之上,與一點紅並排並的坐著,一點紅單腿曲起,一隻手隨意的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拽著馬車的韁繩,麵色平靜的趕車。

他白天裡沒睡,到了夜間,竟然也不見疲態,一雙死灰色的雙眼,在這昏暗的夜色之下,竟是更亮、更尖銳了些。

他聽見李魚從馬車裡出來的動靜,隻斜眼瞥了她一眼,嘴中淡淡道:“莫要太靠前,小心從車上掉下去。”

雖然知道李魚是個能耐了得的大妖,但她蒼白的臉色、弱柳扶風的身姿,還是叫他忍不住要操心。

李魚輕輕地笑了,朝一點紅點了點頭,倒是也沒多說什麼彆的話。

李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教我趕馬車呀。”

一點紅鬆了鬆韁繩,又瞥了她一眼,道:“為何?”

趕車這樣的事,一點紅從來也沒打算要交給她做過。像她這樣的美人……本就不該去乾這些粗活。

李魚道:“你今夜駕車,明天白天又當如何?”

一點紅眯了眯眼,道:“自然是你進車裡去歇著,我繼續趕路。”

李魚歎氣道:“你晚上趕路,白天趕路,難道你的身子是鐵打的不成?”

一點紅的嘴角忽然慢慢地向上勾了勾。

他道:“我的身子是不是鐵打的,你大可以自己來試試。”

這話語氣倒是平淡,隻是怎麼聽怎麼奇怪,再看一點紅的表情,簡直是連一絲一毫的不對勁都沒有,李魚盯著他看了半晌,他都一點反應都沒有。

李魚哼了一聲,不懷好意地戳了戳他的肩頭,故意道:“怎麼試?如何試?”

一點紅就又瞥她一眼。

他緩緩地吐納,半晌,才岔開了話題道:“殺手幾天幾夜不合眼,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大可放心。”

這自然是真話,他早已習慣了在極端嚴酷的情形下忍耐,在他最開始接活兒殺人時,曾為了殺一個身邊總有幾十人保護的總瓢把子,在灌木叢中不吃不喝、一動不動的潛伏了整整三天。

為了李魚,他自然可以做更多。

李魚卻深深地看了一眼,道:“我怎麼可以讓你那樣勞累?我晚上可自如活動,你便進去睡覺,我白天不能自如活動時,便換了你保護我,這樣不好麼?”

一點紅的眉頭皺了皺,還欲說話,李魚卻忽然搶道:“你可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爐鼎,你的身子若是熬壞了,我該吃什麼喝什麼去?”

一點紅微微一怔,嘴角忽然又稍微勾起了些,道:“你竟用這理由來拿捏我。”

李魚吃吃笑道:“那能怎麼樣呢?我可太可憐啦,除了你,我什麼都吃不下喝不下,你要是不好好保重身子,我可也活不了啦。”

她調笑似得如此說道,語氣之中又帶上了些許撒嬌一般的味道,簡直叫一點紅受用極了,他隻覺得自己耳根子都軟了。

一點紅道:“你既要學,那便來吧。”

說著,他伸出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身側,示意李魚坐近一點,李魚見了,便也乖乖地挪到了他的身側。

一點紅把韁繩遞給她,李魚抓住。

趕馬車說穿了和騎馬的區彆也並不是很大,無非就是用韁繩去控製馬兒速度的快慢,反正對萬能殺手一點紅來說,是沒什麼難度的。

他慢慢地給李魚講著,又虛虛伸出手抓住韁繩,以防馬兒失控。李魚饒有興趣地聽著,上手去學,倒是覺得也不怎麼難。

兩個人倒是靠得很近,近到她身上那種馥鬱的冷香,也順著夜風一絲一縷的鑽進他的衣裳裡,像絲線一樣的纏著他的身體,扼住他的咽喉,讓他覺得呼吸都有些難了。

他忍不住側頭去看她。

李魚不是人類女子,不受那些虛禮的束縛,她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衣,肩膀上虛虛掛著半透的披帛,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給她露出的大片蒼白肌膚上渡上一層淡淡的輝光,而關節、指節和肩頭的那一點點紅,又似乎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盯著自己手上的韁繩,似乎很認真的樣子,可一點紅瞥見她之後,卻再也無法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