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8(2 / 2)

然後,他就告訴了傅紅雪一個故事,一個和花白鳳講的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自然還是白天羽之死,但馬空群並不是殺了他的那個人,而是他忠心耿耿的義弟,白天羽死後,馬空群傷心不已、憤怒不已,卻知道自己隻能蟄伏,他收編了神刀堂的大部分手下,來到了西北荒漠之中,建立了萬馬堂。

建立萬馬堂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讓他有足夠的勢力去複仇……以及複活。

九命貓妖的內丹可以令死人複活。

多年之前,馬空群在一個方士手裡得到了半顆貓妖內丹,於是便燃起了複活白天羽的念頭,十多年來,他小心翼翼的保管著這半顆內丹,花了無數的錢,派出了無數的人,雲遊四海,隻為找到另外半顆貓妖的內丹,卻一無所獲。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就在昨天夜裡,那半顆內丹丟失了,與此同時,沈三娘也失蹤了,公孫斷去尋沈三娘,尋到了秋九姑娘的客棧裡,遇到了傅紅雪,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馬空群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了。

然而隻要是一個長腦子的人,都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

——傻孩子啊,你被這女人騙的團團轉呀!沈三娘是她的人,偷走了複活你爹的內丹,公孫斷去追回內丹,你卻被騙的殺了你公孫叔叔啊!

他的目光沉痛不已,道:“她大概真的以為是我殺了你爹,才會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目的就是為了挑唆我們互鬥,若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追究她偷竊內丹之事了!”

傅紅雪挺直的脊背之上,都似乎已被冷汗浸濕,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刀,好似隻有這把冰冷的刀,才能給他一點點安慰。

他卻仍是一動不動,似乎根本聽不懂馬空群的話一樣。

馬空群見他這反應,麵上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但他的心裡卻在冷笑。

他當然在冷笑,因為他的奸計已經得逞。剛才說的這些屁話,七分假三分真,真假參半,叫人很難聽出問題來。

多年前那傷了貓妖的方士,早被馬空群奉為上賓,秋星來到邊城的時候,那方士就看出她身份不簡單,如今幾年過去,她妖氣中的那種貓的味道越來越濃厚,方士已然看出,秋星就是當年的九命貓妖。

她身上仍有半顆內丹,而她虎視眈眈的,也正是她丟失的那半顆內丹。

至於馬空群,這樣的至寶,他若不去搶奪,難道能說的過去麼?

隻是當年方士暗算貓妖之時,被貓妖反傷,方士畢竟肉|體凡胎,多年過去,身體已衰弱不堪,再使不出當年的手段來了。然而這貓妖卻不知道有什麼奇遇,明明丟了半顆內丹,卻仍能保持人形,妖力也仍殘留著許多。

而貓妖似乎並不知道內丹之具體所在,故而也遲遲未動。

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直到傅紅雪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僵局。

秋星期待著傅紅雪把萬馬堂攪得一團亂,好確定內丹之所在,而馬空群見秋星對傅紅雪有幾分喜愛,故而想著要騙傅紅雪站在他這一頭。

傅紅雪就像雙方拔河角力的那根繩子一樣,雙方都在他身上使勁,無論那一方贏,他卻注定要被這場角力弄的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至於那半顆內丹,自然還好端端的保留在萬馬堂,沈三娘一個妾,不過是個取悅人的玩意兒,也配知道他馬空群最大的秘密?昨夜公孫斷毆打沈三娘,真的隻是單純的打一打而已,和追回內丹沒有半分錢的關係。

這隻是馬空群這隻老狐狸福至心靈,想出來的騙人話罷了。

但是要騙到傅紅雪這初出茅廬的臭小子,卻似乎已足夠了。

馬空群在心裡冷笑著想:白天羽啊白天羽,你聰明一世,卻生出了這麼個笨蛋傻兒子,你死了,我還要你的兒子埋葬你複活的希望!

傅紅雪整個人似乎已被痛苦淹沒。

他仍然坐在那裡,一動也不懂,隻是臉色已然慘白,脖頸之上,青筋畢現,他整個人都緊緊地繃著,好似一張被拉到極致的弓——這張弓必然是被痛苦所拉滿的,隨時隨地都要把他攔腰折斷。

半晌,他的嘴角忽然留下了一絲殷紅的鮮血,這鮮血在他蒼白的臉上格外的刺眼。

馬空群歎了口長長地氣。

他忽然伸出了他的大掌,拍了拍傅紅雪的肩頭,歎道:“哎……秋九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不是麼?”

傅紅雪沒有搭腔。

馬空群繼續道:“你實在是太年輕,被那樣漂亮的女人所欺騙也是在所難免……但你該明白,這世上的女人並不隻她一個人,漂亮的女人也並不隻她一個人,你若想要,萬馬堂可以為你送女人來。”

他的話說的很輕巧,好似女人並不是會跑會跳的人,而是一種可以隨意買賣、隨意交換的貨物一樣。

傅紅雪冷冷地道:“我不要。”

馬空群歎道:“不要也罷,或許你應該喝些酒。”

說著,他就命人送來了酒。

華麗的酒杯之中,葡萄酒泛出醉人的顏色,一種帶著果香的酒氣忽然鑽進了傅紅雪的鼻子,他盯著那酒杯,整個人似乎都已恍惚。

他嘴唇慘白一片,鼻尖也沁出了焦灼的汗,整個人僵直不已,似乎擺在他麵前的不是酒杯,而是毒|藥一般。

半晌,他忽然咬著牙端起那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他蒼白的臉上就浮起了病態的紅。

馬空群柔聲道:“還要麼?”

傅紅雪冷冷地盯著酒杯看,忽然用力的將那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也發出了一聲巨響。

馬空群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聲道:“拿酒來!再拿酒來!把酒都給我的好侄兒端過來!”

他內心得意不已,因為他知道,他已騙的這傻子找不著北了,等這頓酒醒來之後,白天羽的兒子就會變成他手裡的一把刀!

這感覺讓他快意不已!

白天羽,白天羽!你這該死的鬼!你活著的時候風光無限,將我當成一條狗,如今你死了,我也要將你的兒子當做狗來使喚!叫他親手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

這些惡毒的念頭自他心底升起,可他的表情卻仍是充滿關心的。他看著傅紅雪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整個人都似已陷入了瘋狂之中。

他喝得很快。

一個從沒喝過酒的人,如果這般快速的喝酒,很快就會醉的。傅紅雪隻喝了一壺,臉上那種病態的紅色便已蔓延開,蔓延至他蒼白的脖頸,那裹在黑色勁裝下的胸膛,一定也已被染成了紅色。

他無力的伏在桌上,雙眼已然迷蒙,嘴中喃喃地喊著秋星的名字,喊了兩聲,又咬牙切齒,一把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砸碎在地。

但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左手卻仍握著刀,穩如磐石。

馬空群盯著他蒼白、骨節分明的左手,眼中已漸漸浮出了驚懼的神色。

刀已成為了他的一部分,一個這樣隱忍、這樣堅定的少年,若是做為敵人,一定很可怕、非常可怕。

好在他已得到了這少年。

馬空群得意非凡,便叫他人都下去,他要親自將傅紅雪扶到客房去。

眾人退散,馬空群扶起爛泥似的傅紅雪,他的腳步已是完全的虛浮,整個身子都倒在了馬空群的懷裡。馬空群扶著他,慢慢地朝後走去。

萬馬堂的客房一般住的都是各地來往的馬商,近來沒什麼馬商上門,那邊冷清的很。

不過冷清是好的,因為馬空群並不希望傅紅雪與過多的人有交集。

行至拐角,月亮忽然被烏雲遮住,整個天地之間一片黯淡,竟連路都看不清。

但是一個人卻在此時此刻猛地睜開了雙眼,那個人的眼睛清明一片,閃著譏諷似的冷光,在這黯淡的夜裡,眼神似刀、又似是初出茅廬的小狼。

這個人是傅紅雪!

他睜眼的一瞬,馬空群一驚,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傅紅雪就已出手。

他並沒有拔刀,他不需要拔刀,他隻是霍的擊出一拳。

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本就很近,馬空群又因為得意忘形而沒有防備,電光火石之間,傅紅雪已一拳擊中了他的胸膛。傅紅雪並不瘦弱,手臂上的肌肉緊實有力,爆發力極強,一擊下去,令馬空群肝膽俱裂,眼前一黑!

他噗地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的意識已被劇痛所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聽到傅紅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難道以為我是個傻子不成?”

馬空群說的那些話,真中帶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實在是很難分辯。

但傅紅雪並不是個傻子,這說辭之中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沈三娘。

沈三娘是他母親的人,傅紅雪是知道的。沈三娘潛伏在萬馬堂許多年,一直源源不斷的為他們送來消息,花白鳳搜集的關於萬馬堂的消息,絕大部分都是從沈三娘這裡來。

但傅紅雪從沒聽說過半顆貓妖內丹在萬馬堂的事情,如果母親知道的話,怎麼會不告訴他呢?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沈三娘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傅紅雪從這信息差之中推測出來的結論。不得不說,馬空群的謊話其實很是高明,隻可惜傅紅雪很聰明。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馬空群驟然昏迷。

他一把拽住了馬空群,叫他落地無聲,不發出任何驚動旁人的聲音。

然後,他又將馬空群整個扛在肩上。

馬空群身形高大強壯,整個人的體型幾乎是傅紅雪的兩倍,可傅紅雪扛著他,卻輕輕鬆鬆,簡直是連一點力氣都不廢,他雙頰通紅,眼神卻黑得發亮。

傅紅雪衝天而起,如旱地拔蔥。

——他的輕功居然也是頂尖的,一個跛子想要練就這樣的輕功,究竟得付出多少努力?

轉瞬之間,他就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偌大的萬馬堂,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頭目已被人擄走。

***

傅紅雪回到了無名閣時,已是深夜,但無名閣仍是燈火通明。

奇異的是,雖然燈火通明,裡頭卻並不熱鬨,因為今天這裡隻有一位客人。

這客人是個看著很邋遢的年輕人,他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露出了靴子的底部,他靴子的底部,居然有兩個破洞。而他身上的衣裳也沒好到哪裡去,破破爛爛,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

可是這年輕人竟然長得很不錯。

他身材勻稱而漂亮,五官英俊卻並不令人覺得冷漠,反倒是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氣質……他非常鬆弛,嘴角掛著一絲愜意的微笑,手上捏著酒杯,正在看著一個女人。

……他正在看著秋星。

秋星坐在另一張桌子上,麵前擺著七七八八的事物——都是魚,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吃東西,速度很快,卻實在優雅得很,那邋遢的英俊少年,就這樣掛著笑容看著她,好似這美人進食的畫麵實在是好看,叫他移不開眼。

那英俊年輕人道:“你就是秋九姑娘。”

秋星揚唇一笑,道:“我是,你又是誰呢?”

年輕人道:“我實在很想知道你的閨名,卻又不想同他人打聽,隻好來同你做個劃算的交易。”

秋星圓圓的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嬌憨甜美:“什麼交易?我最愛同人做交易了。”

年輕人道:“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就告訴我你的閨名,好不好?”

秋星噗嗤一聲笑了。

年輕人的目光之中便閃出了一絲驚豔,他用一隻手撐著頭,懶洋洋地望著秋星,目光簡直就好似是被黏在她身上一樣,一刻都不想離開。

秋星笑著道:“可你的名字難道很值錢?”

年輕人歎道:“或許並不值錢。”

秋星似笑非笑地斥道:“那你也敢跟我來換?”

年輕人並不生氣,隻是微笑著道:“難道你沒有看出,我這可憐人,隻是想用這樣的法子,同你多說幾句話罷了。”

秋星嘴角的笑意又蕩得深了幾分。

她忽然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喜歡我,對不對?”

年輕人就歎了口氣。

他道:“你這樣的女孩子,我若是不喜歡,豈不是眼睛都瞎了?”

秋星又道:“難道你對每一個女孩子都這樣說話?”

年輕人道:“我若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頭早叫人打扁了。”

秋星就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快活極了。

傅紅雪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他沒有推開門,並看不見那年輕人的臉,但他的心裡卻忽然浮起了一種冰冷的憤怒,好似要透過門去把那年輕人的頭打扁一樣。

油嘴滑舌!這樣的壞男人對秋星一定意圖不軌!

傅紅雪握刀的手也攥緊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雪:壞男人滾開啊啊啊啊!!離貓貓遠一點

:葉開在原著裡對馬芳鈴說過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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