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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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就這麼摟著秋星睡著了。

他們兩個都狼狽的要命,傅紅雪的雙膝之上,還留有銀鏡的碎片,臉上滿是淚痕,而秋星滿臉是血,身上清潔乾淨的白衣裳也被染成紅色,血腥味十分濃厚。

秋星睡得很死,她枕在傅紅雪肌肉緊實的大臂之上,窩在傅紅雪的懷裡,像隻小貓似得縮著,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可傅紅雪卻睡得一點都不好,他雖然脫力到睡著,但卻總是自夢中驚醒,他每次一驚醒,就要去看一看秋星,見她的呼吸平穩順暢,這才放下心來,摟著她閉上眼,然後再一次的被噩夢所驚醒。

他的人生本來就從未得到過什麼,秋星是他唯一抱過的女人。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才終於自反反複複的夢裡清醒過來,他有些茫然的盯著帳子看,鼻腔裡縈繞著的,卻依然是血腥的氣味。

秋星仍睡著,臉上滿是汙漬,但她已經安寧下來了,閉著眼睛睡得很香。

傅紅雪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擦點她臉上的汙漬,但血痕已經乾涸,又如何能擦得掉?

秋星似乎感覺到他的手正在撫摸她,在夢裡,她也嬌嬌的蹭了蹭他,嘴中道:“傅紅雪……嗷嗚!”

傅紅雪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他忽然輕輕道:“我在。”

秋星又道:“呼、呼……傅紅雪,幫我洗澡!”

傅紅雪:“…………”

這夢話,認真的麼?

他發覺秋星其實不太像人類,反倒是有種小動物一樣的感覺,而且是那種極漂亮、極可愛的小動物,這樣的小動物總是有一種特殊的驕傲和自信,好似隻要他們提出來,旁人就一定得滿足似得。

但傅紅雪並不討厭她這樣。

他看著秋星,忽然垂下了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一個輕輕的、淡淡的吻,但卻炙熱的像火一樣,虔誠的像信徒一樣。

他很快抬起頭來,秋星忽然嚶了一聲,悠悠轉醒。

傅紅雪忽然又有些緊張起來。

他啞聲道:“你醒了。”

秋星剛醒,似乎還有些呆呆愣愣的,她窩在傅紅雪的懷抱裡,好似無意識之間的蹭了蹭他。

她總是這樣鬆弛,這樣自然的表達她對傅紅雪的依賴。

可傅紅雪大臂上的肌肉卻在瞬間縮緊了。

他不是很明白應該如何表達自己對秋星的喜愛,可經過昨天的事情之後,他卻也已不願意用冷冰冰的態度去對待秋星,他摟著秋星,忽然抬起小臂,伸手去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

秋星軟乎乎地道:“傅紅雪,你抱抱我嘛~”

傅紅雪就低下頭看著她。

她還是滿臉都是血汙,隻是一雙綠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某種名貴的寶石一般,他看著秋星,忽然道:“好。”

然後他就把秋星攏了攏,整個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其實她並不是一個高挑的女孩子,萬馬堂的大小姐馬芳鈴才是高挑纖細的,相反,秋星其實有點矮,是個嬌小可人的女孩子,傅紅雪雖然年紀小,但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身材早已抽條,他身材修長、肌肉緊實有力,比小小的秋星整整能大上一圈。

所以他其實可以很輕易的摟住秋星,很輕易的把她攏在自己懷中。

甚至他會有一種錯覺,其實秋星什麼都明白,她這樣美、又這樣的有錢有勢,江湖上想要勾引她的英俊少年難道會少?她或許什麼都知道,隻是總在他身邊表現出一種嬌憨天真的不設防。

傅紅雪盯著她奶白色的纖細脖頸,那裡已染上了幾分可愛的紅色,他忍不住伸出粗糙的拇指,自她的脖頸側刮過,秋星仰著頭,好似連一點點的危險都沒有感覺道。

傅紅雪啞聲道:“你不該如此。”

秋星道:“如此?什麼如此?我不該做什麼呀?”

傅紅雪道:“你也是江湖人,總該明白脖頸乃是命門。”

秋星就咯咯地笑了。

她在傅紅雪的衣服上蹭了蹭(把臉上的血汙都蹭到他衣服上去了),而後道:“那你呢,如果我要碰一碰你的命門,你給不給?”

傅紅雪呼吸一窒,半晌沒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我的心口,難道你未曾揉過?”

心口與脖頸,就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命門,一旦擊中,不堪設想。這乃是習武之人的常識,早在他第一次握刀的時候,花白鳳就這樣教導過他。

可這世上總有人,會另人放棄這些防備的。

秋星就搖頭晃腦地道:“所以說,其實你比我還傻,你就是個傻小子,是不是?”

傅紅雪啞聲道:“是。”

秋星道:“我若說現在要扼死你,你反不反抗?”

傅紅雪盯著她,一字一句道:“難道我曾反抗成功過?”

無數次的反抗,不過都是徒勞而已,如今,他還不照樣成為了秋星的裙下之臣,再也不想著要拒絕她了?

這個世界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奇妙的。

秋星叫道:“那我可要扼死你啦!你乖乖的受著吧!”

說著,她就忽然湊近了傅紅雪,她的呼吸輕輕的,好像是一隻貓的大尾巴,毛茸茸蓬鬆鬆的晃過來、晃過去一樣。她自傅紅雪的喉結上落下一吻,然後又咯咯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的喉結。

秋星道:“我扼死你啦!你死了!”

傅紅雪的鼻尖上忽然又沁出一點焦灼的汗,一種帶著肉感的喜悅忽然自他的身體裡浮起來,讓他整個人都忍不住發起抖來。

他盯著秋星,就好似是一隻小狼餓了十多天,第一次看到了獵物一樣,眼睛裡都忍不住冒出了綠光,隻是這小狼實在是很不懂得如何捕獵,它毫無辦法的圍著獵物轉了好幾圈,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撕扯才好。

他隻得咬著牙彆開了臉,半晌,他忽嘶聲道:“我真恨不得登時死了!”

秋星得意地道:“那可不行,我還沒有玩夠你,你怎麼可以死?”

傅紅雪的眼睛裡都忍不住冒出了火來。

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半晌,才道:“你身上沾了好多血,快去換洗。”

秋星嗚咽了一聲。

這時,真正溫柔可人的翠濃也來了,她帶著幾個小廝搬進了大浴桶,注滿熱水,然後就退下了,秋星板著臉看著那充滿熱氣的浴桶,尖叫道:“啊!!我好不喜歡水啊!”

傅紅雪:“…………”

傅紅雪道:“你快一些。”

他又覺得自己有點不能理解秋星了。

秋星不甘示弱地道:“可你的身上也沾了好多血,你為什麼不先去洗洗呢?”

傅紅雪:“…………”

傅紅雪:“我當然也要去,可是你難道就真的打算這麼臟著?”

秋星:“…………”

秋星是一隻愛乾淨的小貓咪,她聽了傅紅雪這話,便垮起個貓貓批臉,十分不爽快。

這樣子,同她平時運籌帷幄的樣子實在是相差甚遠,傅紅雪看著她,竟覺得這樣子也很可愛。

不,在他的眼裡,秋星無論怎麼樣都很可愛的。

半晌,秋星終於氣呼呼地起身,走到了浴桶跟前,伸手就去解那根五色絲絛,她實在是不見外,傅紅雪一驚,立刻彆開了頭,他聽見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整個拳頭都已緊緊地攥起。

她……她未免也……!

傅紅雪簡直都要咬牙切齒了。

秋星把整個臉都埋進了水裡,快速的用自己的爪子扒拉著臉,把臉上那些血汙全都洗乾淨,然後又迅速抓起香胰子,眨眼之間,她就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跳出大木桶了,等到傅紅雪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始甩頭了。

沒錯,甩頭。

就像是小動物渾身沾水之後然後不停的甩甩甩的那種甩。

但問題是,秋星是個人,是個女人,是個頭發很長的女人。

傅紅雪猝不及防被頭發重擊。

傅紅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象裡的秋星還真的會乾這種事!!

在他愣神的空當裡,秋星已經又甩了好多次頭了,她頭上的水珠就甩了傅紅雪一身,傅紅雪忍無可忍,忽然伸出手摁住了秋星的頭。

秋星:“???”

喵喵喵??怎麼了,小貓咪就是要這個樣子啊!

她疑惑地瞪大眼睛,和傅紅雪大眼瞪小眼,傅紅雪本來覺得自己的想法才是比較正常的,可是看到秋星真心疑惑的眼神,他居然覺得有點子心虛。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不要這樣甩,我幫你擦。”

秋星歪頭,然後乖巧的點了點頭。

傅紅雪隻能歎氣。

她甚至比傅紅雪還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這樣的女孩子,是怎麼平平安安的長到這麼大的?

他去找了一塊大毛巾,把秋星濕淋淋的頭發包起來,然後回憶著小時候的場景,慢慢地去搓揉她的頭發。

當然了,這小時候的場景,並不是指他的母親幫他擦乾頭發,而是他躲在暗處,看山下普通人家的母親在幫自己的女兒洗洗頭發,那小女孩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紀,卻坐在小凳子上晃著雙腿唱著歌,腦袋卻老老實實的不動,好讓她的母親幫她擦乾頭發。

他躲在暗處,癡癡地看著,當時還在幻想,或許隻要他的刀法練得再好一點,母親也會這樣對他的。

但後來他就明白了,這是永遠不可能的。

如今他已經長大,不再索取那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反倒是去用溫柔的姿態去對待自己想要的人。

他的手是握刀的手,是滿是厚繭的手,但習武之人,對力道的控製卻總是精準的,傅紅雪更是習武之人裡的佼佼者,他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就能將成名多年的馬空群自他的老巢之中擄出來,足見他武功之深厚。

所以,他的手對力道的控製,已是精確無比。

他的力道並不是完全的輕、卻也並不太重,用大毛巾裹著秋星的頭發,一下一下的幫她擦乾,還時不時的摁一摁她頭頂的穴道,秋星覺得很愜意,眯著眼睛坐在,喉嚨裡忍不住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恍惚讓傅紅雪想到了她養的那隻雪白的大貓。

他忍不住道:“你養的那隻貓,叫什麼名字?”

秋星:“呼嚕?!”

傅紅雪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秋星:“叫……喵喵。”

這下反倒叫傅紅雪愣了一下。

他道:“我小時候見過一隻貓,也叫它喵喵。”

秋星:“…………”

秋星乾巴巴地道:“那還真巧呢。”

傅紅雪還很感歎:“是啊。”

秋星懶得理他。

半晌,傅紅雪又道:“你同你養的貓,實在是很像。”

廢話,那能不像麼?

秋星道:“主人和貓,本就是有緣分才能在一起的,像一些也沒有什麼。”

傅紅雪沒有說話。

他幫秋星擦好了頭發,秋星愜意地、舒適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又甩了甩頭(對此傅紅雪表示有六個點想要表示:……),然後她又無比愜意地向後倒去,被傅紅雪一把撈住,撈進了自己的懷裡。

秋星臉上紅撲撲的,道:“傅紅雪,你今天好主動!”

傅紅雪道:“因為我已明白了一件事。”

秋星道:“嗯?什麼事?”

傅紅雪道:“我已明白……我、你……”

他卻已說不下去了。

秋星道:“你是不是已經明白,你早就已愛上了我?”

傅紅雪垂下了頭,看著秋星。

他長長的睫毛也在輕輕地顫抖著,而那張蒼白的臉上,也似乎染上了幾分紅暈,他看著秋星,道:“是,你說的對。”

他的確已經明白,他愛上了秋星。

他忽然伸手,撫了撫秋星的側臉。

他道:“等我複完仇……”

曾經,他也想過假使他真的有一天,將殺死父親的凶手全都一網打儘之後該怎麼辦,那時他想了很久很久,卻忽然有一種無儘的空虛湧上心頭。

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複仇已被深深的根植在了他的心裡,除了複仇,他什麼都沒有,甚至於他的名字,都是不祥的、帶著恨意的。他被掏空了感受愛、感受世界的能力,如果不複仇,他根本就沒法子繼續活。

……或許這就是他母親的本意,他正是在母親的這種期盼下長大的。

所以他一直覺得,父親的仇人的血流儘的那一天,也是他的血流儘的那一天。

可現在,他卻忽然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他想要秋星,他隻想要秋星。他忽然開始想象自己複仇結束的那一天……他就會擁有自己的新生活!

——等他複完了仇,等他複完了仇!

仇要報,貓妖內丹也要找,他要秋星健健康康的,他們要一起養著喵喵,看喵喵生下一窩小小貓,圍著他們喵喵叫,秋星這麼喜歡貓,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的心忽然也已經被充滿,他看著秋星,漆黑的眼睛已漸漸溫柔了下來。

雪山之巔的積雪,也已在她的麵前融化成了春水。

秋星也微笑著看著他,她也道:“等你複完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