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7(1 / 2)

***

十八年後

有一個人坐在酒館之中。

黑色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代名詞。漆黑的刀,漆黑的衣裳,漆黑的眸子。

酒館之中,人聲鼎沸,所有人都看起來很高興,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但在這熱鬨的酒館之中,隻有一個角落似是灰白的,所有的笑聲和酒氣都無法傳遞到這裡,因為這裡坐著一個人。

此人很安靜。

他安靜地坐著,桌麵上放著一把漆黑的刀,而他的左手則緊緊地握著這把刀,他的手蒼白而修長,沒有一絲血色,與這漆黑的刀形成了強烈的黑白對比。

而他整個人也是蒼白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這江湖上有人敢小看他,因為他就是傅紅雪,擁有一把永遠也無法讓人小看的魔刀。

傅紅雪安靜地垂著眸子,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他是個足夠英俊的男人,所以即使這般冷淡,也總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打聽他,與他說話。這酒館的老板娘立刻就走了過來,帶著笑意道:“客官要吃點什麼呢?”

傅紅雪在桌子上放下了兩枚銅錢。

他道:“一碗陽春麵。”

老板娘道:“可一碗陽春麵要四個銅板呢,客官。”

傅紅雪還是連頭都沒抬,隻冷冷道:“那就要半碗。”

老板娘似是被他的冷淡給嚇到了。

她沒再說什麼,隻是默默地走了。

傅紅雪緩緩地抬起頭來,望向了那老板娘的背影。

老板娘長什麼樣子,身材如何,這些對他來說都一點意義都沒有,他隻是忽然想起了和秋星的第一次見麵。

也是一碗陽春麵。

她好似對自己的美貌十分的自信,所以對於膽敢不看她的他,就生出了一種作弄的心思,於是她忽然出聲,誘他抬頭。

這世上漂亮的女人何其多也,有她這份自信的人也不少,可偏偏,十九歲的少年傅紅雪第一眼瞧見了她,也被她瞧了去,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十多年已過去了。

他忽然就能明白,為什麼丁白雲與白天羽,不過度過了短短七十六日的時光,但卻讓丁白雲自毀容貌,在痛苦中度過了二十年。

但他畢竟是一個心智更加正常的人的,他也很懂得如何去忍受痛苦,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除了刀法,他隻練就了忍耐的能力。

陽春麵很快就上來了,或許是因為他實在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這麵不是半碗,而是整整一碗,而且麵裡竟還窩了個雞蛋。

傅紅雪垂下頭,慢慢地吃麵,連一句感謝的話都不曾說。

他根本就是拒絕與人有任何的聯係的。

老板娘站在他跟前,忽然道:“客官,今晚要住店麼?”

傅紅雪道:“住。”

他再也不多話了。

而他離開的時候,老板娘就發現,他隻吃了半碗,那個雞蛋他更是連動都沒動一下。

***

這是一間不怎麼大的客棧,很小,很黑,環境不太好。

好在傅紅雪對於住宿並沒有什麼特彆高的要求,他睡在豪華柔軟的床榻之上,跟睡在一張硬木板之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彆。

他現在就在一間環境非常不好的屋子裡,有一股黴味,這樣的房間,可能根本也沒多少人願意來。

但卻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傅紅雪一半的臉隱在了黑暗之中,卻顯得他另一半的臉更加的蒼白,他耳聰目明,自然能聽到腳步聲,而且他這個人還有另外一項本事,那就是聽過的聲音過耳不忘。

這腳步聲是那老板娘的。

他沒有說話,沒有應答。老板娘敲了三下門之後,笑道:“客官,本店今日送酒,給您也送一壺吧。”

說完,她就推門進來了。

傅紅雪第一次看到這老板娘的長相,柳葉眉、桃花眼、櫻桃嘴,好看。

他收回了目光,冷冷道:“我不喝酒。”

老板娘愣住,卻又不甘心地往前走了兩步,將那一壺酒放在了桌上,笑道:“十個說不喝酒的男人,裡頭真正不喝的人,卻連一個都沒有。”

傅紅雪不欲與她多言,隻道:“拿走。”

老板娘奇道:“你竟真的不喝?”

傅紅雪不開口了。

他的確是個不喝酒的人,即使他遭受過很大很大的痛苦,可他竟還是滴酒不沾,他寧願清醒的痛苦,也不願在酒精的昏迷之中渾渾噩噩的度過。

他畢竟是一個驕傲的人,這就是他的驕傲。

老板娘又笑:“你這個人,倒是真的很奇怪,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像你一樣的江湖客。”

她每說一句,就向前走一步,傅紅雪坐在一半的陰影之中,簡直連動都沒動過,好似是座雕塑、又好似是個死人一樣。

老板娘欺近他,耳語道:“這屋子的環境實在太差,客官何不移步,去我房裡住住。”

傅紅雪忽然冷笑了一聲。

他道:“你覺得這法子有效麼?”

老板娘一愣,一時竟回答不出他的問題。

傅紅雪霍地抬頭,一雙如漆星般的眼睛之中,似是有兩點寒芒,他忽然冷冷道:“你幕後的那人,以前就試過這種法子殺我,他早知道沒效,你還要再撞上來?”

傅紅雪,獨身一人。

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在江湖上已成名多年了,性格冷酷,從沒有伴侶,這是因為,他在十多年前,有個心愛的女人,那女人是當年名聲鵲起的無名閣的老板——秋星。

隻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秋星死去了,隻餘傅紅雪一個人,如孤魂野鬼一般的遊蕩在世間,他好似在找什麼東西,卻沒有人知道他在找什麼東西。

在老板娘心中,男人通常都是一個樣子的。

無論看起來多麼正經的男人,無論他們訴說著什麼樣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隻要有一個足夠美的美嬌娘出現,熱情大膽一些,他們就會欺騙自己——是她主動的,我隻是被一個賤人給勾引了而已。

所以她已用這種美人計殺了很多人。

而傅紅雪是一個英俊的男人,正當成熟。其實她來之前,就有人告誡過她,傅紅雪是不吃這一套的,老板娘本來也沒打算用美人計。但傅紅雪實在是很英俊。

他不但英俊,周身還有一種冷漠又寂寥的氣場,如果說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還帶著一種傻勁兒的話,這種成熟的男人就好似一個熟透的果子,吊在樹上,隨時隨地都散發著一種甜蜜的氣息,好像在引人過去摘下來。

又成熟,又冷漠,這才是絕佳的氣質。

所以,老板娘也不由的生出一種征服欲來,她本沒有打算使用自己的美貌,如今卻忍不住了。

隻可惜,這成熟的果子實在是像塊鐵板一樣,踢上一腳,受傷的不是傅紅雪,而是她自己。

老板娘笑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是真的看你很英俊,才要這樣來找你的?你這樣英俊,難道我舍得殺了你?”

傅紅雪垂下了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刀。

他的意思已很明顯了,你舍不舍得殺我都沒關係,因為你一旦動手,這把刀就會送你歸西。

老板娘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她現在還真上頭了!

她認真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找我幕後的那個人,其實我不過是他花錢雇來的殺手罷了,又何必效忠於他呢?隻要你陪我一夜,我就告訴你他是誰,怎麼樣?”

傅紅雪:“…………”

傅紅雪無語了。

這種話好像十幾年前也有過一次,不過那時,是他咬牙切齒的對秋星說的,目的是為了報複秋星。

現在嘛……

這位熱情大膽的女殺手,自然不是為了報複他。

女殺手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好似在很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傅紅雪道:“我陪你?”

女殺手道:“不好麼?你又不會損失什麼?”

傅紅雪冷冷道:“我不陪。”

女殺手一愣,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想陪。”

女殺手奇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你苦苦尋找多年的人是誰麼?”

傅紅雪懶得理她了。

難道這女人認為,他一定隻能通過這種法子去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她這種錯覺是怎麼來的?

他隻是很簡單地道:“出去。”

女殺手的臉色變了變。

不過,她本就是個自由自在的女人,男人喜歡追逐美麗的女子,女人也可以選擇和不同的男子在一起尋歡作樂,何必扒著一個男人傷心?

她道:“那就沒法子了。”

傅紅雪連眼珠子都沒抬一下。

殺手拔出了刀,道:“我總歸要和我的老板交代的,傅紅雪,拔刀吧。”

傅紅雪道:“把刀收回去,你走吧。”

女殺手道:“不走。”

傅紅雪冷冷道:“那你就隻有死。”

女殺手道:“我也想看看你這把魔刀。”

傅紅雪道:“刀不是用來看的。”

女殺手道:“若我非要看呢?”

傅紅雪握刀的手又緊了幾分,他不說話,因為他已經不願再理這個人。

女殺手的刀朝他擊了過來。

她是個身手很好的人,動作靈巧,一擊之下,竟是直衝著傅紅雪的心口而來,傅紅雪還是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好似是在求死一般。

白光一現,他的刀已出鞘。

女殺手停了下來。

她的咽喉處忽然多了一條血線,慢慢地延伸開來。

她瞪大了眼睛,似已不能再說話,她死死地盯著傅紅雪的左手,他蒼白的左手,握著一把漆黑的刀。

……刀已經回鞘了。

女殺手倒下,她死了。

十多年過去,傅紅雪已再不是當年那個殺人會嘔吐痙攣的少年人了,他的手下也從不留情,因為他已明白了,這江湖之中,若你留情,死得就是你。

這女殺手雖然坦蕩,但既然是殺手,那必然做好了隨時要死的準備,她是來殺傅紅雪的,傅紅雪沒有必要對她手下留情。

他好似已變成了一個無情的人。

他收了刀,看都沒看一眼這熱情大膽的女殺手,隻是淡淡道:“出來。”

有人在麼?

但那感覺,和人卻有些不同,傅紅雪這十多年,為了尋找暗算秋星的那精怪,其實已經和很多精怪打過交道了,所以他對某些精怪的氣息,也很清楚。

暗處忽然有一團東西動了動。

那團東西好似猶猶豫豫地鑽了出來,衝著傅紅雪“喵喵喵”的叫了幾聲。

……是隻貓。

介於秋星是一隻貓老大,所以傅紅雪作為貓老大的男人,後來也受到貓貓軍團的不少幫助,其中就有一隻智慧的貓科動物,叫猻堅強的,聽說以前就是秋星的得力部下。

這些年,傅紅雪同小貓打的交道也不少,所以有貓出現,他不是很驚訝。

傅紅雪沒看那貓,隻是淡淡道:“什麼事?”

貓貓又喵喵喵了幾聲,它好像不太會說人話。

傅紅雪側頭看了看那團貓。

隻一眼,他的瞳孔就忽然縮緊了,他整個人渾身的肌肉,似乎也繃了起來,他死死地盯著那隻貓,忽然道:“……秋星?”

這是一隻白色的長毛貓,有蓬鬆的大尾巴和綠色的圓眼睛,實在是很漂亮,隻不過她似乎很久都沒有好好梳理過自己的毛發了,所以胸前的毛亂七八糟的,身上的毛也好像是打滾打多了一樣,亂糟糟的。

貓貓又喵喵喵了幾聲,湊近了傅紅雪,然後在他腳邊蹭了蹭,見傅紅雪沒有反應,她又拱了拱他,然後忽然一下躺了下來,露出雪白的肚皮和粉紅色的小爪爪。

貓貓:“喵喵喵!!”

快活.jpg

傅紅雪:“…………”

傅紅雪冷靜了下來。

秋星還在睡夢之中,她在慢慢的恢複,可能要五十年、可能要一百年才能醒來,運氣好的話,在他死之前,他能再見秋星一麵。

這隻是一隻和秋星長得很像的小貓而已……天底下,長得像的小貓其實多得很,而且細看,能發現這隻小貓比秋星還要大上一圈。

秋星是一隻很愛乾淨的小貓咪的,皮毛都是非常柔軟順滑的,但這隻小貓咪身上的毛卻實在是亂七八糟的。

這不是秋星。

十多年未見,她的音容笑貌似都有些模糊了,隻有那雙奶白色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揉著他心口時的那種感受留了下來,讓他每次在想起她的時候,都覺得整個人從心口處開始發麻。

他望著這隻和秋星很像的小貓。

小貓長著三角形的小嘴,朝他好似撒嬌一般的喵喵叫了起來。

傅紅雪忽然伸手,把小貓抱了起來。

……大約二十斤。

確實比秋星要重的,秋星大概十七斤左右吧。

傅紅雪伸出一根手指,在小貓的腦袋上摸了摸,小貓咪在他懷裡蹭了蹭,用兩隻小爪子抱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