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2(2 / 2)

光滑的石壁之上,垂下了很多藤蔓的枝條,陸小鳳一隻手拉住一根粗的紙條,一隻腳點在石壁之上,另一隻手摟著小穀,將她緊緊地抱在自己懷中,就這樣停在了光滑的石壁之上。

此時此刻,一人才看清了地上作祟的那東西,那是一根月白色的樹根,想來應當是月桂樹的樹根,樹根剛剛被小穀從地底下刨了出來,看起來心情很是不佳,正在地上如蛇一樣的爬行,企圖找到打擾它的罪魁禍首。

陸小鳳:“…………”

小穀:“…………”

陸小鳳汗顏:“等一下,這月桂樹居然這麼凶的麼?它在月宮裡也這麼凶?”

小穀無辜地道:“我在月宮之中,又沒有企圖把它的根刨出來,我怎麼知道呢?”

陸小鳳撇了撇嘴。

小穀經驗不足的結果就是,現在兩個人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地上的樹根還在爬行,石窟上頭倒是有一個小小的洞口,但是十分陡峭,不太好上去。

倒黴情侶對視一眼,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一個腳步聲忽然慢慢地響了起來,陸小鳳隻聽了一下,就歎著氣道:“是霍休。”

小穀見怪不怪:“很正常,霍休如此迫切的想要長生,自然會經常來看一看他的月桂樹咯。”

月桂樹根聽見了這腳步聲,忽然慢慢地退回了地下,蟄伏起來。

霍休的臉就慢慢地自陰影之中顯現出來。

他是一個精神頭很不錯的老頭,但也是個老頭。

一個老頭子,身體機能衰弱的厲害,就算是再老當益壯,那也不過隻是一個謊言。英雄遲暮、美人白頭,這本就是天底下最悲切的事情。

陸小鳳根本無需質問霍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隻要看到他看月桂樹的眼神,就能看得出來,他已近乎瘋狂。

霍休道:“陸小鳳,你居然也來了。”

陸小鳳與小穀就掛在石壁上,霍休看不見才怪呢。

陸小鳳道:“不巧,我是來了。”

霍休就道:“我在前頭看見了銀鈴的屍首,是你動的手吧?”

原來那個女人的名字就叫銀鈴。

陸小鳳繼續乾巴巴地道:“不巧,是我動的手。”

霍休道:“你是個正直的人,聽到這樣的事情之後,你想做什麼?”

陸小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忽然已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霍休的態度實在是太坦然,坦然得讓他心梗。

陸小鳳道:“神侯府正在查桂枝怪物殺人的案子,你跑不掉。”

霍休不以為意,道:“真的麼,我不信。”

他又踏進了一步。

陸小鳳喝道:“霍休,回去,不要靠近!”

電光火石之間,霍休腳下已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霍休的腳,霍休發覺不對,已想運功逃跑,卻不想那桂枝的速度快得驚人,又學會了在地底蟄伏,一擊致命。

剛剛陸小鳳與小穀能逃脫,乃是因為小穀是妖怪,對這東西的反應要更快些,可霍休不是,他也沒有純正的玉兔精夥伴,所以才被這月桂的樹根所抓住。

月桂樹根抓到了獵物,忽然,整個地底都動了起來,無數樹根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揮舞著,像是群蛇一樣,將霍休死死地纏住。

霍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驚道:“什……什麼……?!”

但很快,他就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那些樹根實在是纏得太死,就像是蟒蛇要將獵物生生扼死一般,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缺氧的青紫色,兩隻眼睛瞪得像是青蛙一樣,他死死地瞪著陸小鳳,好似在央求陸小鳳救他……但一切都來得那麼快,下一秒,他脖子上的樹根就惡狠狠地勒死了他。

勒死了他,這些月桂的樹根,還不滿意,繼續死死地纏繞在霍休身上。

這個江湖上最富有、最神秘的老頭子,死得時候竟是一句話都留不下。

陸小鳳隻覺得頭皮都在發麻。

而小穀卻盯著另一個地方,她道:“陸小鳳,你看。”

陸小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他愣了愣。

月桂樹根傾巢出動,將這石窟的地麵攪得亂七八糟的,不用他們辛辛苦苦地刨坑,就能看出地底下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玄機。

地底下藏著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個人的屍首。

這是一個女人的屍首,這女人雖然被埋在土裡,身上滿是土屑,但皮膚瑩白細膩,頭發漆黑,五官姣好,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裡,一點兒都不黯淡,身上的皮膚也沒有出現什麼屍斑之類的東西,好似她隻是剛剛才睡在這裡,死亡的時間沒多久一樣。

但這是不可能的,陸小鳳剛剛檢查過地麵上的土,這土層在最近,是絕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的,這女人一定已在這裡被埋了很久很久了。

但她卻是完全沒有腐化的。

小穀盯著那女人,道:“她不是人,她是妖怪。”

陸小鳳沒有說話。

小穀又道:“……她、我見過她。”

陸小鳳道:“她是誰?”

小穀道:“我不知道,我隻是在月宮裡見過她的畫像,是嫦娥仙子自己所畫的畫像。”

這個人並不是月宮之中的人,早在小穀剛可以化形的時候,嫦娥仙子就已做出了這個人的畫像,卻並不掛起,隻是收在了一處,很久很久都沒再拿出來。

那個時候,小穀還隻是一隻剛剛化形的小兔子,妖智雖然已開了,但心智卻很不成熟,簡而言之就是一隻智障兔,什麼都不懂,對這件事隻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直到嫦娥仙子去世之後,小穀去整理她的遺物,才發現了這畫像,重新打開看了一看。

畫像得了嫦娥的一縷妖氣,麵容竟是如此的鮮活,好似活物一般,但她不會動、也不會笑。小穀將這畫中仙收好,重新封存,再沒打開過。

此時此刻,她卻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小穀道:“……畫中的人,竟在這裡出現了。”

陸小鳳道:“難道這是嫦娥仙子的故人?你曾說過,嫦娥是從凡間奔月而去的。”

小穀愣了一下,道:“你說得當然不無道理,隻是……”

陸小鳳道:“隻是?”

小穀道:“上古時期的大妖,絕不可能活這麼久,凡間的靈氣衰弱實在是太嚴重,據我所知,嫦娥仙子是最後隕落的一位大妖,而那也是因為月宮中獨特的環境。在她死前,所有她曾經的朋友、愛人、親人,都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也就漸漸的弱了下去。

小穀已不願再說,因為嫦娥的故事本就是那樣的寂寞、那麼的悲傷,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吃下西王母的仙藥,獨自一人飛上月宮,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受到不能離開月宮的詛咒,這些事情,嫦娥從來就沒有說過,而凡間的傳說,都是些凡人隨意臆想出來的東西,是信不得的。

這女人究竟是誰?難道真的是上古時期的大妖,是嫦娥仙子的朋友麼?是她將桂枝偷出來的麼?可是……她又為什麼要將桂枝偷到凡間來呢?

霍休已經死去,可是謎團不僅沒有消失,反倒是越來越多。

這本就是小穀的事情,所以陸小鳳問小穀:“現在該怎麼辦?”

小穀歎氣,道:“先從這裡出去吧,霍休已死了,他手底下那些無惡不作的人也該先收拾完,至於月桂樹下埋著的這個女人的事情,我得去問問凡間的原生妖怪,看看它知不知道什麼。”

陸小鳳道:“它?”

小穀道:“沒錯,我來凡間,那可不是白來的,自然也認得了一些妖怪朋友,但其中大部分都隻顧著吃吃喝喝,派不上用場啦,唯有一位,智慧非常,隻是她常年居於高原之上,行蹤不定。”

陸小鳳起了興趣,道:“是什麼妖怪呢?”

小穀道:“狐狸精!她叫狐美麗!”

陸小鳳:“…………”

智慧的狐狸精麼?總覺得和印象裡的狐狸精形象有點差異啊,而且狐美麗這名兒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一點都不認真起名的樣子。

……不過人就是這樣,有很多的刻板印象。

他沒發表什麼想法,隻是道:“那我們就先離開這裡吧。”

趁著那些月桂樹根還在地上死命地纏著霍休的屍首,陸小鳳和小穀就先趕緊溜了,一切等出去之後,再做打算。

***

桂枝之事,引起了人間的許多禍事,小穀雖不是罪魁禍首,但這件事卻畢竟是因為她沒能看好桂枝所造成。

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先是拜托人間腳程很快的烏鴉精去找高原上尋找狐美麗,她自己留在了京城,和陸小鳳一起,幫著神侯府去清繳霍休留下的舊人。

霍休的勢力,實在是不小。

他自十年前開始測試桂枝,一開始隻弄出了朱定、孫萬山這樣的殘次品,但後來,卻選擇了一批對他忠心耿耿的死士去測試,這些人加起來,已形成了一股可怕而神秘的江湖勢力。

也幸虧是發現的早。

足足忙活了大半個月,這批人才算是清繳乾淨。

算算日子,烏鴉精或許也快要回來了,隻希望它已成功的找到了狐美麗。

在等著狐美麗到來的這段日子,小穀總算能休息休息了。

又在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的天字一號房,好似已快要成為了他陸大少爺的專屬。

夏天已快要過去了,淅淅瀝瀝的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的下了起來,落在京城的石板路上,發出了一種並不規律,卻叫人心情很舒暢的聲音。

雨滴從屋簷上落下來,被拉長的像是雨線。

天字一號房的窗戶仍然是大開的,這陸大少爺,仿佛不開窗不能活似得。

小穀懶洋洋地窩在榻上,身子瑩白如玉,好似一隻純潔的小羊羔。

但這隻小羊羔又哪裡像看上去那樣純潔呢?陸小鳳翻身下榻,他緊實的脊背大剌剌的暴露在空氣之中。

他的身上本是沒什麼傷口的,隻是一個月前,無辜被那霍休手下的銀鈴給用鞭子打了一頓,以至於他的身體之上留下了一些猙獰的傷痕,他自己又不多加注意,時常把傷口弄裂開,如今一個月都過去了,傷口才堪堪結痂,橫在他的身體之上,好似一條條猙獰的蟲子似得。不僅如此,他的背上,還有很多有棱角的小石頭留下的傷痕……這就得全怪小穀了。

但他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事情。

陸小鳳是個奇怪的人,他在意的事情並不多。

他的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覆蓋在他均勻而有力的軀體之上,有點亮晶晶的,像是被潑了一層蜂蜜似得,甜得很。但這一層蜂蜜顯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浸透了他身上的傷口,讓他覺得一陣一陣的鈍痛。

他渾然不在意,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茶水,又回到床榻邊上,把軟乎乎的小穀摟抱在懷裡,自己喝了一口水,然後垂下去去給小穀喂水喝。

這可能就是黏黏糊糊的垃圾話情侶吧。

小穀喝完了水,斜斜地歪在了陸小鳳的懷裡,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手指繞著陸小鳳的頭發玩。

陸小鳳就笑了,問她道:“好不還玩?”

小穀臉上紅撲撲的,眼角也紅紅的,她忍不住笑了,道:“好玩。”

陸小鳳就故意問道:“那是我的頭發好玩,還是我的人好玩?”

他這話說得怪腔怪調,又帶著一種撒嬌一般的笑意。

小穀吃吃地笑,又回過身來摟住了陸小鳳,輕輕地道:“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小公雞。”

她是真的非常喜歡陸小鳳,這隻神氣的小公雞、小鳳凰,簡直比她之前遇到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好。

陸小鳳的臉頰上就也露出了兩個甜蜜的酒窩。

他啞聲道:“我也真是太喜歡你了,兔子精姐姐。”

兩個人就又抱在了一起,好像永遠也不會分開似得。

***

第一天一早,陸小鳳打著哈欠醒來的時候,小穀還在呼呼大睡。

陸小鳳就側過身子,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腦袋,一隻手去戳小穀有些肉嘟嘟的臉,小穀嘟嘟囔囔的說出了一連串口齒不清的話,好像在進行什麼兔兔國罵一樣,但是卻連眼皮子都沒睜開。

陸小鳳發現,小穀最近變得很嗜睡,本來她也是一隻精力充沛的兔來著,可是近一個月來,隻要沒事的時候,就睡得越來越多,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會幽幽地睜眼。

是這段時間累著了麼?還是兔子本身就是這樣的?

陸小鳳不是很搞得清楚。

小穀在睡夢之中,還嘟嘟囔囔地湊過來,要抱抱陸小鳳,陸小鳳從善如流,把自己的小兔子姐姐收入懷中,結果才抱了一小會兒,她又嘟嘟囔囔地把陸小鳳推開了。

這是嫌熱,陸小鳳知道。

她最近好像也變得更怕熱了。

陸小鳳仰麵躺在榻上,也閉上眼睛,開始補一覺,睡不著,又翻身下來,穿好衣裳出去吃早飯;去花滿樓的百花樓坐坐,偷聽花滿樓彈琴;在路上逛了一會兒,看到一隻貓,想要上去摸一摸,又想到小兔子對小貓咪的警惕和排斥,於是又縮回了手。

逛吃逛吃,終於逛到了中午,想來小穀應該也是要醒了,他就慢悠悠地往回走。

但今天的小穀一點也不活力滿滿。

她居然有些有氣無力的,飯都吃不下,還乾嘔了起來。

陸小鳳心中一驚,道:“怎麼了?”

小穀卻不說話。

陸小鳳道:“是不是最近追凶,實在累著了?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小穀扶著太陽穴,皺著眉,慢慢地自桌邊站起來,道:“也好……我確實覺得很困倦。”

然後,她一站起來,就軟綿綿地暈過去了。

陸小鳳一驚,伸手就攬住了她的腰,小穀軟綿綿地倒下去,呼吸都有些不穩,眼睛緊緊地閉著,臉色也有些蒼白。

這是生病了?

陸小鳳把她抱到了榻上,準備出門去尋大夫。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問題。

……等一等,究竟是該找大夫,還是找獸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