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1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9027 字 4個月前

晨起的風微涼拂麵,伸手可探及四周春光花暖。

崔沁早起去東苑園子裡摘了些朝露送回翠竹居,便去學堂領著學生誦書。

“山岌岌,水淙淙,鼓振對鐘撞。清風生酒舍,白月照書窗。陣上倒戈辛紂戰,道旁係劍子嬰降。夏日池塘,出沒浴波鷗對對,春風簾幕,往來營壘燕雙雙。”

朗朗書聲,聲聲醉耳。

崔沁帶讀了七遍後,學生便能默讀,時而有早起的鳥兒踩著雲霧駐足在簷下聆聽,時而還有酣睡而起的幼童在丫頭陪同下,揉著眼睛在堂外探頭探腦,瞧見崔沁在裡頭嚇得將身子躲在門檻後。

崔沁隻當沒瞧見,手執《聲律啟蒙》在堂前來回踱步,趁著她轉身的片刻,那幼童在丫頭鼓勁下,吭哧吭哧一溜煙滑入後堂,隨意尋了個位置,胡亂抓起一本書就開始搖頭晃腦地讀。

崔沁餘光瞥了過去,見那總角憨童唇角猶然留著口水,不由暗暗失笑。

到了巳時初刻,堂業結束,隨侍的小丫頭上前遞給她塊帕子淨了手,端來一杯熱茶給她解渴,三兩個小丫頭圍了過來,

“夫子,子嬰是誰呀?”

“夫子,辛紂是誰呀?”

崔沁咕噥吞了一口茶,待要解釋,隻見韓大姑娘提著裙擺信步進來,朝大家揮了揮手,

“來來來,你們有什麼不懂的來問我,你們家崔夫子有事。”

說完她湊到崔沁身旁,朝後側努了努嘴,低聲道,“怡翠亭有人等你,快些去。”

崔沁杏眼微愣,“誰呀?”

韓大姑娘不欲多說,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見穿著十分妥當,遂放心道,

“哎呀,你去瞧不就知道了?”見崔沁愣神乾脆推了她一把,。

怡翠亭在藏書閣之東側,攀長廊而上,過了藏書閣前麵的白玉石台,繞至東側林子裡,沿著石徑爬上小坡,便見坡頂矗立一三角翹簷亭,亭子不大,隻得容三五人,卻是林木掩映,蒼翠成蔭。

崔沁提著馬麵裙拾級而上,便瞧見亭外巨石旁屹立著一道清朗的身影。

他衣袂隨風飛揚,鬆浪陣陣,卷起層層疊疊的樹葉灑落在他身上,他手裡捧著一樣什麼東西,眉目清秀癡癡凝望過來。

崔沁今日恰恰穿了件豔色的衣裳,鵝黃繡蘭花紋的對襟薄褙,下麵是一條殷紅緙絲鳳凰紋的馬麵裙,隨雲髻上彆了幾朵珍珠花鈿,插了一支仿翠的寶藍抱珠玉簪,麵若芙蓉,杏眸瀲灩,真真一絕代佳人。

陸雲湛腦海浮現昨日她大放異彩的模樣,她說的每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不由驚歎世上怎會有這般完美的人兒,且不說那昳麗的長相,不說那腹有詩書的才華,便是那毫不矯揉造作的恬淡性子,溫文爾雅的待人接物,都叫他沉淪。

他是真心想把她娶回家,好好寵著護著的。

“陸世子?你尋我何事?”崔沁見他打量自己半晌,便覺有些不對勁,稍稍施了一禮,麵色微有冷淡。

陸雲湛恍若不覺,隻一步一步鄭重又沉穩地朝她走來,最後隔著兩步的距離,將自己懷裡的一金泰藍的小瓷壇往她跟前一送,

“崔姑娘,這是一株蝴蝶蘭,本生長在濕熱之地,一次偶然我在書冊瞧見古人描繪的花樣,隻覺特彆好看,後來尋一番禺商人得了一顆種子,我細心地將它種在這瓷壇裡,控溫控水,費了些功夫將它養活。”

“半年前它發了芽,隻因經曆寒冬,我雖想儘辦法卻抵不過嚴寒,它終是休眠了數月,直到一個半月前總算是破土長出幾片嫩芽,新綠柔嫩,著實可愛,我心生歡喜,謹慎照料,時到今日它總算長出三個骨朵,昨夜又盛開兩瓣花....”

陸雲湛已然耳根泛紅,呼吸微促,俊雅的光亮在他眼底緩緩浮現,唇角一笑舒緩了他心下的緊張,抬手將那黃燦燦的花蕊遞至崔沁眼前,

“你瞧,它這花蕊今晨剛剛盛放,黃綠的柱頭還嫩著呢,卻格外精神,花蕊殷紅,花絲金燦,左邊這是雄蕊,右邊是雌蕊,兩瓣花盛放如同蝴蝶翼,便取名蝴蝶蘭。”

陸雲湛鬆弛片刻,溫潤的眸眼誠摯清澈,聲音柔的不像話,

“我想這世間就你配這花,遂想將它送給你。”

清風拂過崔沁明豔的眉眼,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不曾在她眉梢留下半點痕跡。

她靜靜望著那株新放的蝴蝶蘭。

蝴蝶蘭在民間常喻比翼雙飛。

少年心思已昭然若揭。

那嬌燦瑰麗的蝴蝶花,正如他那顆誠摯的心,毫無瑕疵,明豔矜貴。

卻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崔沁臉上並無撼動,更無欣喜。

隻略有幾分感傷。

麵前炙熱似火的少年,捧著一顆金燦燦的心,與當年的她如出一轍,她最怕的便是有人像她那般飛蛾撲火,而如今自己卻要當那摧花之人。

想來,慕月笙對當年的她如同信仰一般,而她對陸雲湛來說,隻不過是長得稍好看些略有幾分薄才的女子,圖個新鮮罷了,想必過些時日他便忘了自己。

崔沁往後退了兩步,淡淡迎視他。

她這一舉動,觸傷了陸雲湛的心。

隻見他眸眼漸漸褪去希冀的光,似折了翅膀的鳥,猝然飛縱而下,跌入寒潭冰窖。

“世子,我嫁過人,和離不到一年。”

這句話如針尖細細密密紮入他心口,他瞳仁陡然生痛,幾乎是一瞬間麵色蒼白如紙,便是手中那株蝴蝶蘭也搖搖欲墜.....

“你說什麼?”陸雲湛猶然不信,酸澀望著她,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崔沁平靜凝睇他,並不說話。拒絕的意思不言而喻。

陸雲湛不知自己怎麼下的山,到了山門處隻覺腳步輕浮,渾身乏力,仿佛從水裡擰出來似的,來的時候有多歡欣雀躍,離開的時候就有多失魂落魄。

他一路跌坐在馬車內,久久回不過神來。

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呢。

她嫁過人....要說不介意是假的,隻是...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配娶她,又生生與她和離了呢?

陸雲湛埋首在雙膝,額尖青筋虯結,雙眼澀得睜不開,仿佛有牢籠困頓著他,他很努力想去掙紮卻掙脫不開。

若他隻是陸雲湛,他可以不在乎世俗偏見,可他還是忠遠侯世子,他背負著忠遠侯府的門楣。

腦海裡浮現她粉頰唇豔的模樣兒,嬌滴滴的,哪裡像是嫁過人的樣子,雖是年紀比他大了些,可是她長得太嬌豔,旁人斷是瞧不出來的。

他如果不娶她,她將來也會嫁給旁人,再叫她被人欺負,被人辜負?

不成!

陸雲湛猛地抬起眸,血絲在瞳仁蔓延,胸膛劇烈起伏著,心如同在油鍋裡滾過一遭,血淋淋的,卻又格外堅定。

春光明媚,午時驕陽肆意,映出侯府垂花廳一片亮堂。

侯夫人執扇坐在廊蕪下,眺望著石徑那頭的穿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