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悠揚的鐘聲喚醒了春日的清晨,在寧靜的山林中回蕩著。
鐵檻庵的尼姑準時起來,前往大殿去做早課。
自從去年七月份的事件後,宮裡的貴人們命令內務府大力整頓、徹查鐵檻庵是否有不法事。
因為事情鬨得太大,又是流言,又是無端自燃的,京中的市井間滿是風言風語。
內務府的總管不敢耽擱,帶著幾個查案、查賬的高手,親自趕赴鐵檻庵,將最近二十年、尤其是靜虛做了庵主後,庵中發生的大事小情詳細調查了一個遍。
彆說,還真查出了不少問題。
比如靜虛收受賄賂,苛待乃至虐待庵中的某些‘女囚’。
再比如靜虛為了滿足自己BT的心態,惡意羞辱、折磨庵中的所有女囚。
再再比如,靜虛草菅人命,直接或者間接死在她手裡的人不下十餘人。
再再再比如……
靜虛名為尼姑,實則卻是心思歹毒、手段卑劣、貪財冷酷的大惡人,自她做了鐵檻庵的庵主後,犯下的罪過不知凡幾。
內務府的總管拿著厚厚的一遝罪狀,心中把燒得半死不活的靜虛罵了個狗血淋頭。
但更多的,卻還是畏懼——不管怎麼說,鐵檻庵是內務府名下的,鐵檻庵的庵主直接受他這個大總管的領導。
如今鐵檻庵爆出醜聞,一個處理不好,定然會引起京中權貴圈的不滿和抗議。
鬨到宮裡,貴人們追究起來,罪魁禍首靜虛老尼固然沒有好結果,內務府總管也要被問責。
總管有心隱瞞,卻又不敢,你當無孔不入的錦鱗衛是擺設呀。
心裡打著鼓,內務府總管還是將調查結果如實的向聖人和皇後做了回稟。
聖人和皇後聽完彙報,很是惱怒。鐵檻庵不是尋常庵堂,而是關押京中貴族女眷的監獄,在某種意義上,算是京城的司法機關,原本最是個公正嚴明、講究律法的地方。
如今卻鬨出了**、虐囚等醜聞,簡直就是對大齊官府公義性的玷汙。
聖人或許不在乎幾個犯錯女眷的生死,但決不允許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搗鬼。
“靜虛佛口蛇心,不敬神佛,違法亂紀,辜負聖恩,斬!”
“慧明、慧玄等尼助紂為孽,褻瀆神靈,斬!”
“內務府監管不力,相關官員罰俸半年……”
一連串的旨意罰下,直接將鐵檻庵的禍頭子清理了個乾淨。
處理完了主犯、從犯,皇後征詢了太後的意思後,親自在京郊幾大庵堂中挑選了一位嚴正端方、侍佛虔誠的尼姑擔任鐵檻庵的庵主。
新任庵主法號靜善,四十歲出頭,長得微胖,眉宇間帶著幾分嚴肅,但眼中又透著獨特的淡然與慈悲。
讓人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有見地、有智慧又不失管理者的威儀與嚴謹。
靜善來鐵檻庵還帶了幾個自幼教導的徒弟,其中有兩個年長的,法號分彆是慧本、慧塵,協助靜善負責庵裡的具體事務。
跟掛羊頭賣狗肉的靜虛不同,靜善是個真正的尼姑,鐵檻庵在她的打理下,也越來越像個正常的庵堂。
至少,每日的早課都是嚴格執行的。
靜善盤膝坐在蒲團上,領著眾尼姑一起誦讀經文。
早課完畢,靜善和眾尼起身前往飯堂用早飯。
一切都那麼安靜、那麼淡然,如果不是大殿後麵的一座座大門緊鎖的四合院,人們都會以為這裡就是個尋常庵堂,而不是什麼女子監獄。
用過早飯,尼姑們開始一天的事務。
慧本、慧塵等幾個年長的尼姑,從食堂裡提了食盒,給‘女囚’們送過去。
靜善做了庵主,再加上之前的巨變,‘女囚’們的待遇明顯好了許多。首先便是吃食上有了改善。
同樣是素齋,一樣的青菜豆腐、糙米粗糧,至少現在送來的是乾淨且溫熱的,所有被關押的女眷都能吃飽。
第二個改善則體現在不必遭受尼姑們的辱罵和折磨。
雖然仍需勞作,可無需像過去一樣,被靜虛等人當最低等的奴婢使喚。
每隔幾日,大家甚至還有機會出去透透氣,去後院的苗圃轉一轉。
如果誰表現得好,還有機會參加早課,或者是去大殿給菩薩燒香、祈願!
仍舊是沒有自由,但現在的‘女囚’們比過去多了幾分陽光和希望。
整個鐵檻庵仍然安靜,卻不再像過去一樣,毫無生氣、仿若一潭死水!
妙真大師不是第一次來鐵檻庵,她敏銳的發覺了庵堂的變化。
“大師,請稍坐片刻,吃杯茶,我們庵主一會兒就到。”小尼姑恭敬的將妙真迎入大殿旁的靜室。
妙真輕輕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另有機靈的小尼姑送上了熱茶,茶葉翠綠、茶香清單,妙真輕啜兩口,暗暗點了點頭。
這茶不是什麼名茶,應該隻是山間的野茶,水也隻是尋常的山泉水,但烹製出來,卻彆有一番野趣。
不多會兒,靜善便快步走了進來,雙掌合十放在胸前,行禮道:“貧尼見過妙真大師。”
妙真抬抬手,笑道:“都是方外之人,庵主無需多禮。”
靜善來到近前,盤膝坐在了妙真身側的蒲團上。
靜室裡燃著上好的檀香,白煙嫋嫋,淡淡的香氣在房間裡飄散開來。
靜善道:“大師尊駕來臨,不知有何吩咐?”
靜善是個佛教徒不假,但卻也是食人間煙火的人,鐵檻庵又是隸屬內務府的官府機構,她不可能免俗。
妙真名為尼姑,實在是公主,京中的貴人尚且敬畏,更不用說一個庵堂的老尼姑了。
妙真端著茶碗,小口小口的喝著茶,良久,才幽幽的問了句:“聽說齊王府的側妃林氏在庵中‘靜修’?”
靜善愣了下,端方的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鐵檻庵是關押犯錯女眷的地方,原本就有幾分‘遮羞’的意思。所有被關進庵堂的貴婦們,對外宣稱都是去了莊子靜養,或是在外地,外人並不知道她們在鐵檻庵。
換句話說,除了相關知情的直係家人,鐵檻庵的所有‘女囚’身份對外都是保密的。
而妙真,不是庵中哪位女眷的親人,是個徹底無關的陌生人,按照庵裡的規矩,是無權探問庵中女眷的情況。
但、但妙真的身份特殊呀,靜善還真不敢直接拒絕她。
“這、這——”靜善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應答。
妙真淡淡一笑,放下茶碗,從袖袋裡取出一張紙遞給靜善。
靜善趕忙接過來,展開一看,緊鎖的眉頭慢慢鬆了開來。
這是內務府總管親自寫的條子,言明不管妙真大師有任何要求,庵裡都要無條件的執行。
言下之意,哪怕妙真想帶走某個女眷,靜善也不得阻擋。
紙上不止有總管手書,還有蓋了內務府的印戳,靜善仔細辨認了下,確認不是偽造,這才謹慎的將條子折好,直接收進了自己的袖袋中。
她抬起頭,略帶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師勿怪,庵中驟逢大亂,好容易平穩下來,貧尼不得不小心些。”
妙真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重複了自己的問題:“林氏可在這裡?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跟她說幾句。”
靜善連連點頭,“在、在,貧尼這就命人將林氏帶來。”
妙真不再說什麼,隻靜靜的等著。
靜善見狀,不敢耽擱,趕緊叫來一個小尼姑,悄聲耳語了幾句。
小尼姑匆匆而去,過了一刻鐘,引著一個骨肉如柴、形容枯槁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
“庵主,我想跟林氏單獨說幾句話。還請行個方便。”妙真神情複雜的看著林氏,嘴裡卻這般跟靜善說道。
靜善哪敢拒絕呀,麻利的起身,領著幾個小尼姑退了出去。
靜室裡隻剩下妙真和林氏,以及妙真帶來的兩個尼姑打扮的人。
“大師,您來了!”
時隔幾個月,終於盼來了期待的人,林氏卻沒有預想中的激動。相反的,看到靜善風淡雲輕的模樣,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疏離淡漠,林氏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悵然。
輕輕的吐出五個字,林氏沒有等人招呼,直接跪坐在妙真的身前。
妙真道:“是呀,我來了。你我相識一場,好歹有幾分香火情,你又請人給我傳了那樣一句話,我當然要來看看你。”
林氏聽出妙真話裡的嘲諷,扯了扯嘴角,“多謝大師肯來看我。當年我、我不是有意騙您,而是、而是——”
提到當年的舊事,妙真平靜的麵孔直接破裂,胸中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一雙保養極好的芊芊玉手捏成了拳頭。
“住口,那件事不許再提了!”
妙真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方才看到林氏的時候,她還有幾分可憐。
林氏畢竟是她疼了好幾年的孩子,有那麼一段時間,妙真甚至把林氏當成親生女兒般寵溺。
如果不是妙真,林氏一個出身內務府小官的女兒,根本沒資格嫁入齊王府做側妃。
要知道,皇家不是尋常官宦人家,哪怕是個側妃,也是有品級、有誥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