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到底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關帝廟裡,壯碩、粗狂的男子氣急敗壞的嘶吼著,砂缽樣大的拳頭上下揮舞,大有誰承認就一拳轟過去的架勢。
院中站滿了人,皆是二三十歲、身體健壯的男子,個個神情嚴肅,渾身透著一股子彪悍與狠戾。
不過此時,這些人卻似聽話的幼童,一聲不吭的任由主子發飆。
“說呀,我讓你們進城是要造勢,而不是主動泄露機密,到底是哪個蠢貨,嗯?”
男子氣得頭上都要冒煙兒了,狂躁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每每路過敞開的房門時,他便會衝著門外的屬下大吼一句:“誰?到底是誰?”
眾屬下好不冤枉,心道:他們還想問問是誰泄露了秘密呢。
今天他們如常進城去查探情況,結果中午就聽到了流言,不由得暗自著急,還以為是計劃暴露了,趕忙出城回來稟告。
剛走到城門口,便發現門口早已被身著鎧甲、殺氣騰騰的禁衛軍給包圍了。
幸而他們反應快,沒有一頭闖過去,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城門關閉了,才好不容易的逃了出來。
他們甚至比主子還想揪出這個人,就是他,險些害得他們這些人丟了性命呢。
眾人心裡嘀咕,卻都不敢說話,低著頭,雙眼愣愣的盯著自己的靴子,那專注的模樣,好像頭一回見到這麼結識耐磨的烏皮靴。
“都啞巴了?我問你們話呢?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子吼得嗓子都有些啞了,胸中的火氣卻絲毫沒有減退,最後大步走到門外,雙手撐腰,目光灼灼的盯著院中的人。
“……汗王,小的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流言好像忽然之間就冒了出來~~”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硬著頭皮答了一句,語氣中難掩委屈。
“廢物,都是廢物,進京城的人是你們,流言也是在京裡流傳開來,你們怎麼會毫無所查?”
男子眉毛立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小,顯是根本不信。
“……”他們確實不知道呀。
小頭目感覺自己都要被冤死了,偏他口拙舌笨,辯解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四下裡一片寂靜,唯有草叢的蟲兒不時的發出低鳴。
男子大怒,正欲繼續逼問,忽的外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將軍不要再問了,這事兒還是由我來跟您說一說吧。”
話音未落,一個身姿曼妙卻裹著黑色男裝的女子走了進來。
男子先是一愣,旋即皺眉,“沒到碰麵的時候,你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自己跑來了?”
雙方是合作的關係,彆看見麵的時候說得熱鬨,彼此間卻相互戒備。
為安全計,兩人每次見麵都會提前通知,而後約定具體的時間、地點。
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關帝廟或者附近的山坡上,但似女子這般忽然闖進來,卻是嚴重的‘違約’。
女子似是習慣了‘合夥人’的直率,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將軍勿怪,我有十分緊急的事要與您說,所以這才~~”
男人餘怒未消,一甩袖子進了關帝廟的正殿。
女子卻笑盈盈的跟了進去。
院中的眾人麵麵相覷,主人沒有發話,他們是繼續在這兒站著呢,還是暫時退下?
“什麼十分緊急的事情?”
男人一屁股坐在供桌下的空地上,盤起雙腿,直接問道:“你方才說,你知道京中流言的事兒?”
一雙妙目不著痕跡的掃了眼空蕩蕩的大殿,女子緩步來到男人對麵,學著他的樣子,盤膝坐了下來。
女子的動作乾脆利索卻不顯粗俗,隻是眼底仍有幾分不滿:真真是沒開化的蠻夷,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什麼乞顏家族的嫡係傳人,竟是這般粗鄙無禮。
“好叫將軍知道,京中的流言是我命人放出去的。”女子抬起頭,雙目平視,淡淡的說道。
“啥?你、你放出去的?”男人裝著沒有看到女子眼底的鄙夷,一根手指戳到她麵前,“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莫非你想反悔?”
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外頭便響起了一陣股噪聲,其中還夾雜著兵器撞擊的響動。
女子心裡明白,這是那些人故意在警告她,如果她真有貳心,院中的那些四肢發達的野人們便會衝進來弄死她。
“沒錯,是我做的。”女子沉靜的說,眼見男子要暴起,趕忙解釋道:“將軍彆急,且聽我慢慢與你說。”
男人已經站起了一條腿,聽了這話,方又慢慢的坐了回去,“說!”
外頭的股噪聲漸漸弱了下來,片刻後,四周恢複了安靜。
“今天已經七月二十七日了,距離正日子還剩三天,可十二衛中的親衛、禁衛和錦衣衛都沒有出動,至今我們都不知道皇帝的心腹在什麼地方。”
女子低聲解釋著,“時間不等人,他們不動,我們就要逼他們動起來。”
男人一手托腮,沉思良久,方恍然的大叫一聲,“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打草驚蛇?”
女子頗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北邊的‘屬夷’竟也知道三十六計?
不過男人對她的印象一直都是‘頭腦簡單的莽夫’,她沒多想,更沒有懷疑‘合夥人’的真實性情。
她隨口讚了句:“將軍不愧是草原上的名將,熟知兵法,端得是文韜武略。”
男人得意的捋了捋胡須:“姑娘謬讚了。哈哈,我雖是武夫,可也是自幼研讀你們漢人的兵書。”
他這話絕對是實話,可聽在女人耳中,卻成了自吹自擂。
暗自鄙夷了一下,女人繼續道:“沒錯,就是打草驚蛇。京中有流言,再有貴部的勇士們四處活動,定會引起宮中的警覺。然而馬上就要到正日子了,時間倉促,皇帝根本來不及調派人手來清除潛在危險。為了自家的性命,他會直接出動最信任的親衛、錦衣衛等……如此,我們的大計便成功了一半。”
男人用力點頭,似乎被女子描繪的成功場景給吸引住了,不禁流露出神往之色,“恩恩,有道理,十分有道理!”
女子又道:“今天傍晚,我出城的時候發現,幾處城門口都加派了戍衛,另外,鴻臚寺、夷人投宿的客棧、酒樓等處,皆有不少衣飾普通、卻氣質不俗的青年男子徘徊——”
男人激動的問:“錦衣衛出動了?”
女子搖頭:“不,是錦鱗衛,錦衣衛和親衛依然沒有動靜。”
錦衣衛和錦鱗衛一字之差,卻性質不同,錦鱗衛隸屬十二衛,是皇帝的禁衛力量之一,半明半暗,職能靈活多變,是皇帝的心腹武裝之一。
而錦衣衛則是徹頭徹尾的暗衛,如黑夜中的鬼魅,無聲無息的在大齊出沒,但凡刺探情報,窺伺官宦、權爵**,收集各地資料等,都有錦衣衛的影子。
許多人都不曾見過錦衣衛,有人甚至懷疑這不過是坊間的傳說,亦或是酒樓說書人的杜撰。
事實上,錦衣衛確實存在,隻是不為大多數人知道罷了。
女子背後的主人便是那極少數人中的一個,這次她圖謀不小,自然要考慮方方麵麵的威脅。
錦衣衛、親衛等幾支隊伍太神秘,極難對付,她不敢直接對上,便想出了調虎離山的計策。
“不是錦衣衛?那、那豈不是白忙活一場了?”男人失望的一拍大腿,唉聲歎氣的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