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奶奶,還請屏退左右!”
小丫鬟出去沒多久便領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進來,那男子身量頎長,但五官甚是平常,唯有一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給平凡的五官增加了一份魅惑。
一身寶藍色苧絲直裰,腰間三指寬的腰帶,腰帶正中嵌著一枚水潤通透的翠玉,腰間懸著玉佩、荷包等物什。
腳上穿著黑色布靴,腳踝處露著一截雪白的絹襪,步履輕盈,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剛走到堂屋,還不等小丫鬟回稟,他便先搶過話頭,朗聲說道。
顧伽羅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了這男子一番,再次確定,她從未見過這人,腦中殘存的記憶碎片中也沒有此人的印象。
“你們且下去吧。”
顧伽羅抬起手,隨口吩咐了一句。
“大奶奶,這、這——”
紫薇習慣性的提醒了一句,這男人來曆不明,身份不詳,萬一有什麼企圖,她們都退下去了,誰人來保護大奶奶?
顧伽羅卻微微一笑,“放心吧,蕭先生不會傷害我的。”
她的眼睛還沒瞎,一個人是存著善意還是帶有惡意,她能分辨清楚。
雖然這位蕭先生的出現有些莫名其妙,言行也不是那麼和藹可親,但顧伽羅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沒有惡意!
紫薇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衝著在場的所有丫鬟擺了擺手,而後率先向門口走去。
包括帶路的小丫鬟在內,屋子裡所有的丫鬟都悄無聲息的跟上紫薇,秩序井然的退出堂屋,紫薇墊後,遲疑片刻後,還是按照顧伽羅的規矩,輕輕將房門帶上。
不過,紫薇到底不放心。命人搬了個小杌子過來,默默的坐在門口,豎起耳朵,密切關注著屋子裡的動靜。
“蕭先生請坐!”
顧伽羅一指下首的椅子。淡淡的說道,秀美的麵容上平靜無波,似乎一副對蕭先生絲毫都不好奇的模樣。
蕭先生挑了挑眉梢,也不多言,撩起衣擺。坦然坐在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上,左腳踩在地上,右腿隨意的搭在左腿上,拎著衣擺的手輕輕一甩,衣擺自然垂下,蓋住了他翹著的二郎腿。
整個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明明是不甚文雅的坐姿,讓蕭先生這麼一弄,硬是多了幾分隨性灑脫。
這倒是與他的字頗有幾分契合了。
顧伽羅暗暗想著,麵兒上卻不顯。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顧伽羅在打量蕭先生,蕭先生又何嘗沒有在觀察顧伽羅?
從進門到坐下,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刻鐘,但蕭先生卻捕捉到了許多信息,並得出了一個結論:唔,這位齊家大奶奶,與他想象的不太一樣呢。
但,卻更符合主人的審美觀,難怪能入得了主人的青眼呢。
蕭先生在心裡嘀咕著。觀察告一個段落,他沒有賣關子,直接開口說道:“某蕭十三,受京中貴人所托。特來拜見顧大奶奶。”
顧伽羅挑眉,“哦?不知是哪位貴人?待我回京後,定會親自上門拜謝。”
蕭十三?這是什麼名字?是家中的排行?還是——
不知為何,顧伽羅總覺得這位‘蕭先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倒不是說她認識此人,而是覺得他散發出來的氣質很熟悉。
唔。怎麼說呢,這種氣勢,就跟祖父暗中交給她的密探有幾分相似。
密探?
顧伽羅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心中的警戒加重幾分。
蕭先生卻似是沒有察覺顧伽羅的戒備,他淺笑著說道:“顧大奶奶不必恁多禮,其實您已經給貴人送了禮物,就在一個月前。貴人說了,她很喜歡您送去的黑枸杞,她每日都會按照您謄抄的藥膳食譜泡一杯黑枸杞水,連續喝了一個月,她的氣色好了許多,看上起也年輕了好幾歲。她非常高興,直說要謝謝顧大奶奶您呢。”
顧伽羅睜大了眼睛,這個什麼蕭十三竟然是妙真大師的人?
話說,妙真大師不是已經出家做了尼姑,早已遠離京城、遠離政治,不再被俗世瑣事所侵擾了嗎?!
顧伽羅已經有七八分確定,麵前這位蕭十三是某家權貴精心調教出來的密探,‘十三’不是年齡,而應該是他在組織中的排行。
不管是按照年齡排行,還是按照能力排名,蕭十三所在的組織定然人數不少。
可現在,蕭十三卻要告訴她,他的主子是個看破紅塵、帶發修行的尼姑,這、這也太讓人不敢置信了。
然而顧伽羅轉念一想又想明白了,妙真大師的身份如此獨特,固然有太後和皇帝的寵愛,更多的,應該還是她個人的能力吧。
畢竟,不管是什麼時候,靠彆人的‘寵愛’遠遠沒有靠自己來得保險。
妙真大師是和聖人一起長大的人,兩人在波譎雲詭的皇宮一路闖過來,誰也不是簡單的人。
妙真大師更是以親王之女得封公主,榮寵無限,最風光的時候,連先帝寵妃所出的公主都不敢與她爭鋒。
這樣一個厲害的女人,絕不會把自己的未來交給旁人,哪怕那個‘旁人’是她相依為命、同甘共苦的兄長(也就是皇帝蕭燁童鞋啦)。
顧伽羅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微微一笑,道:“不值什麼,貴人對我諸多照拂,偏我是個沒用的,也幫不上貴人什麼忙,隻能在這些小事上儘點子心,隻要貴人喜歡就好。”
蕭十三眼中閃過一抹異彩,不得不說,他對顧伽羅的觀感真是越來越好了。
許多人知道他是妙真的心腹後,第一個反應是不信,緊接著便會故意流露出對妙真大師的同情或是惋惜。
同情?
我呸,大師這樣的人物,也是你們這些俗人可以憐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