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你是怎麼辦事的?竟如此輕易的就讓那些韃子給得手了?”
木板床上的男子粗啞著嗓子,言辭犀利的斥罵道:“我還當你和其它女人不一樣,今日看來,你也是個沒用的廢物,偌大一個王府竟險些葬送到你的手上……蠢婦,真是個蠢婦!”
宮裝婦人,也就是王府的寧太妃,她根本不看那男子,依然閒閒的把玩著手裡的茶盞。
或許在她看來,茶碗上的青瓷花紋也比眼前這混賬東西好看。
對於男子的指責,她隻淡淡的回了一句,“當日讓梁王在安南落腳的不是我,極力促成小梁王和王府合作的也不是我!”
說完,她還故意瞟了對麵的男子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親,引狼入室、養虎為患的可不是我哦,而是您這位自以為聰明、自以為能將天下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卻最終輸給一個‘蠢婦’的‘冤大頭’呢。
寧太妃的嘲諷意味兒太濃了,哪怕對方真是個傻子,也能感覺到她的不屑與鄙夷。
那男子原就一肚子的火,眼見她這般,愈發惱怒,一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蝕骨的怨毒,兩隻乾枯如雞爪的手握緊又鬆開。
寧太妃嘲弄完,又低下頭,饒有興致的欣賞起自己的柔荑來。她的手保養得極好,白如雪、細若凝脂,全然沒有什麼老年斑或是細紋。
十指芊芊如春蔥,寸許長的指甲上用鳳仙花汁染就,鮮紅的指甲愈發襯得雙手嫩白柔滑。
“你、你~~”
男子見寧太妃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胸中的怒火幾乎要燒光他的理智。
乾瘦的胸脯劇烈的起伏,好一會兒,他才穩住心神,僵硬的說道:“王府被韃子占了,外頭呢?是否都按照我的部署進行的?”
“嗯,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寧太妃依然沒有抬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摩挲著,瞧那專注的模樣,仿佛在欣賞一件絕世珍寶一般。
不過她嘴上沒停,慢悠悠的說:“隻是這兩日我跟前頭斷了聯係,也不知道那邊如今怎麼樣了。唔,應該順利吧?!”
語氣仍舊是那麼隨意,似乎對籌謀十多年的‘大業’毫不在意。
男子的眉頭蹙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在身下草席上來回比劃著,嘴唇噏動,卻沒有發出聲響。
好一會兒,他才舒展了雙眉,道:“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已經到了眼前這個地步,我們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寧太妃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權當應答。
男子陰沉著臉,忽的說道:“你既然不是小梁王的對手,那就把手裡的東西交給‘暗十八’吧,我們已經被困住了,可不能把命都交待上!”
他擺明了就是不信寧太妃的能力。
彆看當年他著了寧太妃的當,落得如今這般不人不鬼的境地,但他骨子裡還是瞧不上寧氏,總覺得她一個女人,就該乖乖在後宅呆著,跑到外頭去拋頭露麵,其後果也隻能像像現在這般壞了他的大事!
寧太妃低垂的眸光中精光一閃,暗十八?
很好,原來那人竟是‘他’!
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寧太妃也不願跟這個男人呆在一個房間裡,她盈盈起身,應了一聲:“好,我這就去把一切都交給暗十八。”
過去幾十年間,安南王府秘密豢養、訓練了大批的暗探、魅探。
其中男子皆為‘暗探’,然後按照能力高低、對王府的貢獻大小等綜合因素而排序。
而女子則為‘魅探’。
寧太妃掌控王府二十多年,大多數的暗探、魅探都被她牢牢控製住了,但仍有幾個極隱秘的人,她連那些人的身份和底細都不清楚。
這幾個人便是暗一、暗三等王府鐵杆心腹,唯有真正的王府主人才知道他們的資料,並且用專門的印信來對他們下達命令。
可惜的是,當年先王‘死’得倉促,‘繼承人’還在娘胎裡,是以,王府最關鍵的傳承出現了斷層,寧太妃也就錯失了那幾個精英中的精英。
最初,寧太妃並不在意,不就是幾個暗探嘛,王府還有更多的人手可以用,少幾個也無妨。
後來的某些事才讓她深刻明白,那幾個人能被王府當做‘王牌’,確有其可取之處。
為了套出那些人的情況,並且查明當年的一件事的真相,寧太妃哪怕心裡恨極了麵前這男子,最終還是留下了他的一條狗命。
然而讓寧太妃感到意外的是,這人還真忍得住,二十多年了,竟一點痕跡都沒有露出來。
如果不是王府到了危急存亡之刻,恐怕他還不會露出痕跡來吧。
“去吧!”
男子當然知道寧氏另有算計,但他也知道,寧氏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不會跟榮華富貴過不去。
寧太妃走出小屋,緩步走向自己的臥房,迎頭便遇到了安南王妃林氏。
“見過母妃。”
接連經曆了這麼多事,林氏仍是木木呆呆的老實模樣,見了婆母更是恭敬有加。
寧太妃頓住腳步,抬眼看向林氏,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很好。隻可惜不該嫁入王府。也罷,一切都要結束了!”
林氏眼皮一跳,她是個女人,或許不懂外頭的那些軍國大事,但有些事卻很能理解寧太妃的心思。
或許對於男人來說,功成名就、取得無上地位是最要緊的,隻要能成功,一切恩怨都是可以化解的,親情、愛情什麼的都可以被犧牲。
可對於‘重感情’的女人而言,地位、富貴都是浮雲,她們最在意的是真心相對的伴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如果有人違背了誓言,或者毀了女人的幸福,她會拚儘所有進行報複!
林氏有種強烈的預感,麵前的寧太妃便是這樣一個女人。
一切都要結束了?
莫非……
林氏的心突突亂跳,一種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她張了張嘴,最後卻還是化作了一聲歎息。
寧太妃看似風光,實則是個不幸的人,沒有丈夫,沒有兒子,再多的榮華富貴又有什麼意義?
寧太妃將林氏的反應都收在眼底,翹起唇角,心裡有些惋惜:倒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了!
……
齊謹之一行人匆匆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