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謹之覺得自己做了個短暫的夢,夢中,他單人獨騎殺入敵營,麵對成千上萬的敵軍,他揮舞著一把大刀,上下翻飛,獵獵寒光閃過的,猩紅的血液噴灑得滿頭滿臉都是。
正待他殺意正酣的時候,忽然嗖的一聲利箭破空而過,他躲閃不及,三棱箭頭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嗆啷,手中的大刀落地,他眼前一黑,竟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在他落地的那一刹,他的眼睛始終睜得很大,四周的喊殺聲似乎已經遠去,他什麼都聽不到,唯有眼前的一方世界變得格外清晰。
在他歪斜的視野中慢慢走近一個婦人,她穿著天青色的男裝,腳下蹬著一雙烏皮短靴,雖著勁裝,卻腳步輕盈。
四周那麼靜,齊謹之連自己逐漸變慢的心跳聲都能聽到,卻唯獨聽不到這婦人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婦人走到了齊謹之的近前,她居高臨下,嘴角噙著一抹淺笑,靜靜的看著大口大口吐著鮮血的齊謹之。
齊謹之用力睜了睜眼睛,拚命想要看清那婦人的臉,可他越是努力,視線卻愈發模糊。
最後,他的視野越來越小,最後化作一條細縫,直至徹底消失。
“……博衍,博衍,你怎麼樣了?”
無儘的黑暗中,齊謹之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先是一喜,旋即大急,拚命想要喊出‘阿羅,快逃’的話。
然而他的胸口仿佛被什麼重物給死死的壓製住了,他動也不能動,嘴巴裡也似被堵了硬塊,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
顧伽羅見齊謹之滿頭大汗,不停的晃動著腦袋,雙唇一張一翕,仿佛在說著什麼,表情很是痛苦。
顧伽羅不禁又是擔心又是心疼,扭頭看向蕭大。“我家夫君這是怎麼了?”
不是說隻是讓他聞了點兒迷香嗎,怎麼竟是這般痛苦的模樣?
蕭大仍是笑得溫婉,輕聲說道:“少主不必擔心。齊大人隻是睡著了。許是最近政務繁忙、又許是他思慮過多,所以睡得便有些不踏實。屬下猜測,他可能是做了什麼噩夢,醒來應該就好了。”
仿佛在印證蕭大的話一般,她剛說完,齊謹之便嘶啞的喊了一句:“阿羅。快跑!”
喊完這一嗓子,齊謹之陡然睜開了眼睛,神情有些呆愣,眼珠兒定定的看著頭頂的帳幔,好一會兒,他才轉動腦袋,與欣喜的顧伽羅看了個正著。
“阿羅,咱們這是在哪兒?我、我剛才是怎麼了?”
齊謹之乍一醒來,頭腦還有些發懵,他緩緩坐起身來。隻是躺得太久了,又是中了迷藥倒下的,身體多少有些發虛。
他趕忙用一隻胳膊撐住身子,這才沒有讓自己一頭栽倒到一旁。
顧伽羅趕忙扶住他,拿帕子給他擦著額上的汗,嘴裡說著:“小心。博衍,你忘了昨夜的事?咱們是在安親王府啊!”
昨晚?
對!昨晚!
齊謹之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整個人都繃得死勁,方才還迷糊、茫然的眼睛瞬間變得清明、淩厲,身體也本能的做出了備戰的姿態。
“我記得我翻過院牆。順著牆根往正院摸去,忽然看到一個黑影閃過,我正欲追趕,卻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然後我就——”
齊謹之一點一點的回憶著,神情看似專注,但他的全部精神力卻凝聚在一起,悄然的打量著四周。
當他眼角的餘光捕捉到蕭大的時候,眼皮挑了挑,這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忽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麵,齊謹之的心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是她!那個在夢中出現的詭異婦人?!
齊謹之忍著心底的驚濤駭浪,不動聲色的繼續‘回憶’,“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阿羅,我、我到底怎麼了?”
顧伽羅不自然的避開齊謹之投過來的視線,瞥了蕭大一記。
蕭大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欠了欠身,滿懷歉意的說道:“齊大人勿怪,說起來都是妾身的不是。昨夜聽到外頭有動靜,還以為是宵小之徒,可礙於家中主人在養病,不敢弄出什麼大動靜,便隨手灑了些迷藥。原想著將人放倒後,待天亮了就送給王府處置,不想竟險些誤傷了貴人。”
她言辭懇切,說出的話語又合情合理,連顧伽羅都不好意思責怪。
齊謹之眸光閃爍了下,扯了扯嘴角:“這位是?”
顧伽羅趕忙介紹道:“哦,對了,我忘了和你說。這位是大師身邊得用之人,名叫蕭大,與蕭十三他們都是一起的。”
說著,顧伽羅還衝著齊謹之眨了眨眼睛。
齊謹之秒懂,原來是妙真大師培養的暗探啊。難怪功夫如此了得,使出的迷藥更是霸道,連他這個縱橫沙場多年的少將軍都中了招。
“齊大人,昨夜真是得罪了,還請您寬恕則個。”
蕭大低下頭,甚是恭敬的致歉。
齊謹之忙直起身子,伸手虛扶了一把,迭聲說道:“怎麼能怪你呢,說到底還是我們夫婦魯莽了。白日來王府拜見,卻被擋了回來,阿羅便十分掛心,唯恐大師這兒有什麼不妥。所以我們夫妻才會夜探王府,以求能見大師一麵。好歹安一安阿羅的心。”
顧伽羅聽這話,心裡有些疑惑,總覺得齊謹之這話另有深意,可到底有何深意,她一時又猜不出來。
但她相信齊謹之的一言一行都必有原因,且他絕不會害自己,這就足夠了,其它的,她明白不明白的並不重要。
所以,顧伽羅非但沒有任何異樣,反而順著他的話茬,起身對蕭大點了下頭,“我家大爺說的是。昨兒確實是我們的不是,險些驚擾了大師,又累得幾位忙活了半夜,真是對不住了。”
蕭大慌忙避開,急聲說:“宜人您這樣說真是羞煞我等了。小的——”
顧伽羅抬了抬手,打斷她的話。“好了,誤會說開了就好。眼瞅著天馬上就要亮了,大爺和我也該離開了。否則若是碰到了王府的人就麻煩了。”
說完,她又看向齊謹之。“大爺,您的身體——”
齊謹之忙道:“我隻是睡了一覺,並沒有什麼大礙。對了,你見過大師了?大師可還好?”
顧伽羅的笑容淡了些,歎了口氣。“見是見過了,但大師的情況不容樂觀啊。好了,不說了,大爺您既然沒事,那咱們就走吧。”
齊謹之下了床,顧伽羅彎腰給他穿上鞋子。
蕭大立在一旁看著。
待齊氏小夫妻收拾妥當了,蕭大才親自將兩人送出了芙蓉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