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力道極大。
付璟手臂被攥著,幾乎要血流不暢。
而對方忽然靠這麼近，更讓他感受到了無窮壓力。
付璟僵硬著移開視線：“這、這隻是身為一個人的基本良知。”
話雖如此,卻極其沒有底氣。
說起來他也沒有意識到，他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季啟銘了？甚至不惜自己以身涉險，反倒讓對方留下。
比起自己小命，這人的安危對他來說更重要嗎。
付璟思緒愈加混亂，甚至忘了掙脫。
正這時，樓梯下傳來蹬蹬腳步聲。
“哥,咱們什麼時候走——”
聲音戛然而止。
付璟側頭看去，見小馬呆站在了原地。他猛然清醒，察覺到自己跟季啟銘姿勢不太對，想要掙開。
誰知小馬朝他嘿嘿一笑：“打擾了。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說完又蹬蹬蹬跑了回去。
等等！
付璟爾康手。
繼續什麼啊繼續，沒見他是被抓著不放嗎！
察覺到付璟掙紮，季啟銘終於回了神,卸下力氣：“抱歉,我隻是有些激動。”
激動？
付璟揉著泛疼的手臂,不知為何有些尷尬，甚至沒敢抬眼看人。
“沒、沒事。我先走了，這回坐車回去,時間還挺久的。”他道,“你就待在這兒，好嗎。”
季啟銘陷入沉默。良久，才開口應道：“……我知道了。”
這回應該算是把人甩開了吧？
付璟拎著行李箱下樓,卻覺那炙熱的眼神一直黏在背上。
他既想回頭看一眼,又不敢回頭。直到樓梯轉角，才趁著轉身的工夫偷偷往上瞟。
目光撞上，如墨的眼瞳晦暗莫名。
付璟一個激靈收回視線,加快腳步朝下走去。
小馬正在門口等他，瞧見他後有些失望：“哥，這麼快啊。”
付璟一拍人後腦勺：“趕緊出發！”
坐上車後，付記小廚的招牌遠遠甩在了身後。付璟心境終於逐漸平複。
可一旦閉眼假寐，腦海裡又會浮現季啟銘那張漂亮的臉。
以及對方最後說的那些話。
【“你什麼時候對我這麼關心了？”】
【“……我隻是有些激動。”】
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激動？
付璟手搭在膝蓋上。由於忐忑，五指緊緊抓著褲身。
難不成季啟銘真喜歡他？
雖然一直想要避開這個可能。可對方至今為止的表現，明擺著就是喜歡吧。
黏著他，想方設法跟他一起睡；會因為他示好而開心，也會因為他的拒絕而失落。
就像是無害的小動物，或是家養的貓咪。他雖然表麵嫌棄，但也的確覺得對方偶爾有些可愛。
對，隻是偶爾而已。
隻是偶爾。
“……”
可付璟不得不承認，他對季啟銘的看法確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從前他隻覺得那人可怕，深不可測。
可現在不同。再靠近季啟銘，不再有從前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
丹鳳眼笑的時候微微眯著，淚痣很漂亮。臉孔雌雄莫辨，身體卻擁有明顯的男性特征。喉結明顯，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
甚至那冰涼的體溫，也令付璟感到無比心安。
風景自窗外匆匆劃過，模糊成一片。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彎腰遮擋住了臉。
“哥。”
小馬從後視鏡看他，“你耳朵咋那麼紅？”
“……”
付璟悶悶回答，“曬的。”
.
沈燁是乘飛機去的。
A市彙合後，付璟馬上開始前期準備。
首先是化妝。拉直標誌性的卷發，全臉塗上深一號的粉底，再換了個眉形點些痣。如果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估計已認不出原身長什麼樣。
這次扮作沈燁手下潛入季宅，全程隻有那名臥底可以提供幫助。但由於沈燁不想暴露這張底牌，所以基本還是要付璟自己行動。
在沈燁拖延時間範圍內，儘快找到唐覺曉。
望向車窗外，如今已進了季家私人領土。映入眼簾層層密布的樹林。
不知為何，付璟又回想起當初自己扮作保鏢潛入季宅的場景。
同今日如出一轍。
結果那時立馬就暴露了。現在回想起來，恐怕是季啟銘早就監控了他的手機。那天會在地下室撿到手機，並非意外。
自己像個棋子一般，一舉一動都在季啟銘掌控之中。
如今季啟銘失憶，成了付銘。付璟不太清楚，自己心底深處是否有在慶幸。
車停穩。
付璟朝窗外望去，果不其然被擋在了大門外。
“實在不好意思，沈先生。”
由於來人身份不好惹，管家親自出門解釋。
“家主還未回家，今天見不了客。還請回吧。”
“喔？”
沈燁倚在車內，轉了轉手表，“今天可是他邀請我來的。人都沒見著就把我趕走，合適麼。”
管家一愣：“家主邀請您？”
沈燁：“上個周日，他打電話聯係我，約我在季家見麵。”
具體的時間地點無疑讓可信度上升幾分。管家猶疑：“這……有說是什麼事嗎。”
“我怎麼知道，他說見麵再聊。”沈燁擰眉，“問夠了沒。我今天推掉工作趕來就是為了在這兒讓你問話？”
管家：“實在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想聽這個。”沈燁不快，“要讓我走，先讓你們家主親自過來道歉。”
管家哪裡找得出人。
他小心打量對方神情，覺得這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實在不像撒謊。
難不成季啟銘真暗中聯絡了沈家二少？
管家陷入沉思。
自那天大火以後，季啟銘人間蒸發一般再無行蹤。無論是他的人還是季恒那邊的人，都沒有找到半分線索。
而現在沈燁突然說季啟銘聯係過他，是季啟銘終於展開了行動？
說不定能找到些蛛絲馬跡。老爺馬上就要出獄，可不能這時候出岔子。
做好打算後，管家開口：“我知道了，那請您隨我進去等吧。”
沈燁輕哼一聲，搖上車窗。
大門開啟，前方寬敞一條大道直通季家宅邸。
進入會客廳，管家請沈燁上座，並讓傭人派茶。儘管兩人都心知肚明，季啟銘絕不可能出現。
一人是要借機救走唐覺曉，另一人則想趁機敲打季啟銘的行蹤。
“那麼在家主回來之前，”管家禮貌道，“就由我來陪您解悶吧。”
沈燁下巴微抬，不置可否。
另一邊，付璟也展開了行動。
由於沈燁帶的人多，所以一部分隨他去了會客廳。另一部分則留在給下人準備的休息室。
休息室內人多眼雜，周圍傭人看似伺候，實則監視。
付璟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待時機來臨。
“啊、”
身旁有人經過，不小心趔趄一下，手中茶水翻倒，灑了他一身。
“對、對不起！我這就給您擦！”
“你也太粗心了。這擦得乾淨嗎。”
傭人身邊的人朝付璟致歉。
“不好意思先生，是我們這邊冒犯了。這就帶您去換衣服。”
付璟認出這人，是沈燁提前安插的臥底。大約是使了什麼手段，才讓那名傭人不小心手滑。
“沒關係。”
他站起身，順理成章離開了休息室。
臥底帶付璟回到房間，翻出一套傭人衣服給他換上。
“彆讓主管看見，他記憶力很好。認得所有傭人。還有注意監控，儘量彆被拍到。”
付璟：“我知道。”
換上衣服後，他看向臥底，“對了，你家老大說不想你暴露。”
“你是說沈總？”臥底愣了愣，“對，所以我才沒直接接觸你。灑水的是一個新人，經常犯錯，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付璟：“不，我的意思是以防萬一，你要不要暈一下？”
臥底：？？？
片刻後，付璟出了門。確認周邊沒人後才朝外走去。
由於已經提前確認地點，他沒有猶豫。避開人流和監控，徑自朝目的地趕去。
首先有三個重點場所——遠離主廳避人耳目，隻有資深傭人才能前往。
例如偏宅、例如與家主臥房同層的房間，再例如，那天付璟被關押過的地下室。
這些地方需要優先排查。如果找不到人，再擴大範圍。
付璟先去了頂層。
季啟銘房間在這層樓。之前跟對方工作時他從沒來過。
畢竟季啟銘比起臥室，更多時候會待在書房。
如今一看，才發現頂層大得嚇人。一扇扇房門連綿起伏，也不知裡邊關了什麼東西。
付璟嘗試去開最邊上的一扇門，果不其然上了鎖。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撬鎖工具。
在預備潛入季宅之時，他已提前向小馬學了開/鎖技巧。
雖然當時小馬表示了困惑。
畢竟作為帶他混社會的大哥，起初還是“付璟”教他怎麼撬鎖的。
“哢擦”，門開啟。
裡邊不是住人的，更像是雜物間。布置得十分有格調，裝滿了古代陶瓷。
大約是經常打掃的緣故，一塵不染。
季啟銘還有收集陶瓷的興趣？
付璟第一次知道。
他關門離開，又去開了下一扇門。
這麼一連串過去，發現每個房間都大同小異。
滿滿當當塞了不少東西。除了最初的陶瓷屋外，還有琴棋書畫、西洋樂器、紅木家具等等。古今中外應有儘有，與其說一個家，倒更像是博物展覽館。
付璟咋舌。
這人是準備開展廳嗎。
看樣子唐覺曉不在這邊。
付璟不準備浪費時間，打算離去。
剛巧打開了手中最後一扇門。當看清裡邊場景，不由頓住。
空空蕩蕩。
沒有任何裝飾物，僅一張大床擺在正中央。
側旁就是落地窗。夕陽餘暉自窗外灑落進來，卻沒增添半分溫暖。
因這份空曠，更襯得像是末日之後的殘餘，已被世界遺落。
許是有了之前的對比，付璟怔了一下。
這是……季啟銘的房間？怎麼什麼都沒有。
地麵鋪著淺色地磚，四周是純白牆壁，讓這本就冷寂的房間顯得更加冰冷。
溫度仿佛降下到零度。
付璟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臂。
就像是季啟銘。
那一晚，他第一次碰見對方時的模樣。
那人立於高高的露台之上，身影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初見是驚豔，接著便體會到那由內而外的陰冷。
仿若抓不住的虛影。明明站在那裡，明明在笑，卻覺像是貼上去的假麵，實則空空蕩蕩。
“砰。”
付璟反手關上了門。
心中那模糊的想法逐漸變得清晰。
他不希望季啟銘回來。
並且，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恢複記憶。
與其當一個心思深沉的季啟銘，不如當一個簡簡單單的付銘。
這個房間，實在是太冷了。
.
頂層一無所獲，付璟調頭去了地下室。
他上次是直接從窗戶爬出來的。這還是第一次瞧見裡邊構造。
私自修建的私人牢獄猶如一間間窄小的黑匣子，連綿不斷。
門都緊緊關著。但透過門上小窗能望進屋內。付璟一間間找過去，當找到最裡間時，裡邊傳出些許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