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1 / 2)

這副樣貌,以及說話的口吻。完全不像那個失去記憶需要人照顧的“付銘”。

不知怎的,當看見對方微彎的眼眸,付璟心底竟不由自主生出懼意。

而這份懼意,是從前麵對身為家主的季啟銘才會有的。

牽著對方的手不由自主鬆開。季啟銘並未在意,視線依然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

季華強的表情要比付璟更加難看。他已猜出幾分緣由,卻又不敢相信。

如果這一切都是季啟銘設下的陷阱?

對方以己作餌轉移他的注意力,再趁機處理掉他那些心腹,那他這段時間的陰謀算計簡直像一個笑話!

季華強乾枯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閃過一道狠厲的光。

不,還不算完。

進來前他多方排查過,這附近並沒有季啟銘的人。對方即便除掉了自己心腹,現在卻是孤身一人。

自己帶了十餘人,怎麼也能把人抓了,日後再作打算。

想到這裡,季華強終於平靜下來,一揮手:“帶走。”

然而,沒有人動。隻聽得電視機傳來滑稽的廣告音樂。

“把他帶走!”

季華強語氣加重。可當發現身邊還是無人動彈時,猛地轉身怒斥,“我讓你們把季啟銘帶走!耳朵聾了嗎!”

回應他的,是一道冷淡的男音。

“坐牢這麼多年,您果然還是遲鈍了,父親。”

季華強身體一僵。

耳後傳來腳步聲,那人貌似走近。

每當聲音大上一分,他心頭就墜下一寸。直至冰窖。

恍惚間,仿佛再回五年前的場景。那時他意氣風發,是高高在上的季家家主。雖說是自己親生兒子,他也全然不放在眼裡,任由妻子去折難。

他們要的並不是季啟銘,而是延續後代的血脈。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訂婚宴當天,他們竟被私生子給狠狠耍了。

平日裡看著毫不起眼唯唯諾諾,實際卻在暗地培養自己的爪牙。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時候轉移季家財產,架空他的權勢。讓他從昔日的隻手遮天成為一個階下囚。

那一日也是如此。

季啟銘臉上露著雲淡風輕的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哪怕翻身扳倒了他們,也完全不見任何喜悅。與自己肖似的那雙眼瞳幽邃黑暗,透不進一點兒光。

許是害怕再與之對上。季華強立在原地,沒有回頭。

腳步聲止住。

“錢買來的手下應該多注意些,你以為他們會關心雇主是誰?”

季華強嗓子沙啞:“你什麼時候做的。”

“重要嗎。”

季華強不吭聲了。

事到如今,再問清來龍去脈已無意義。

他原本以為勝券在握。

如今季家已基本全是他的人,而季啟銘不過是隻四處逃竄的老鼠。

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他注意力全部放在行蹤上時。對方神不知鬼不覺解決掉了他的所有心腹,如斬四肢。

逃竄隻是假象。這人是在守株待兔。等著他主動撞上樹乾,頭破血流。

“你原本還能多當幾天家主。”男音道,“何必這麼急。”

這話在季華強聽來無疑是諷刺。

他咬牙質問:“你既然早就有實力對付我。為什麼還要在這麼一個小地方躲著,引我上鉤?”

沒有立即回話。

客廳擠滿了數十人。電視聲響回蕩在這窄小的空間。

半晌,才聽那人開口:“嗯,因為我得好好辨彆一下,哪些是父親的人。”

語氣帶笑。雖然稱他為父親,卻不含半點兒尊敬之意。

“而且看您表情變化這麼大,也挺有趣的。”

季華強怒火中燒,終於轉過身去:“季啟銘,你——!”

他剛一動作立馬就被身側手下給製止。死死扳住他的肩膀,動彈不得。明明是他自己帶來的人,如今卻成了作繭自縛。

這一刻,季華強終於看清身前人的表情。

同記憶中一樣。明明嘴角勾著,卻宛如怪物拙劣的模仿,叫人心生恐懼。

數年未見。再一次親眼見到自己的兒子,他隻覺得無比陌生。

季啟銘雙手背在身後,微笑注視自己的父親。

“都處理乾淨了。下次您不會再有機會,好好在監獄度過餘生吧。”

“好歹安分一點兒,能讓你在牢裡享受些。”

季華強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被扭送著朝門外走去。

人瞬間少了大半,空氣依然凝固。

目睹方才父子倆的互動,付璟隻覺得呼吸不暢。抬手撫住脖頸,好像這樣能稍微暢快些。

頂上白燈無比刺眼。映在頭頂些微發熱。許是因為如此,才會不由自主滲出涼汗。

“季先生。”

外邊又進來一行人,身著黑色西裝。畢恭畢敬。

“車已經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付璟瞧見季啟銘朝外走去,看也沒看他一眼,好像早忘了他這個人。

由於過於焦急,他下意識脫口:“——等等!”

一瞬間,眾人目光齊齊聚集過來。灼燙著他的脊背。

季啟銘腳步頓住,側頭看回來。

眼神瞧不出半分情緒,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付璟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又發不出聲音了。他緊緊扣住脖頸,抬眼望著前方。

“……”季啟銘笑了笑,“有事嗎。”

竟然問他……有事嗎。

付璟不是笨蛋。他自然看出季啟銘恢複了記憶,並暗中謀劃了這一切。

可是從什麼時候?消失的那段日子?還是更早之前。

亦或者,對方打一開始就在騙他。從頭到尾壓根就沒失過憶。

倘若如此,為什麼要糾纏他,為什麼要讓他喜歡上他?

等他沒了利用價值,又無比冷淡問出這句話。

有事嗎。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打過,鈍痛不已。他幾乎再也站不住,蜷縮著半蹲下身。

嗓子終於能發出聲音,卻無比嘶啞。

“你該跟我解釋吧。這算什麼?”

季啟銘:“解釋?”

他想了想,“我隻是想找個隱蔽點兒的地方躲著,這段時間托你照顧了。”

身旁有人走近。付璟見是那名黑衣人,在他身旁放下一張銀行卡。

“沒有密碼。”黑衣人道,“請隨便用。”

這是最後一句,甚至不是季啟銘對他說的。

這句話過後,他便聽見腳步聲。對方朝門外走去。

付璟儘力抬眼。大腦昏沉,視線模糊。他恍惚瞧見那一道人影消失於門後。

他想要起身。卻因使不出力趔趄摔倒。手肘撐住地麵,汗滴自額前淌下,墜落冰冷的地板。

呼吸愈發困難。

腳步聲貌似停頓。但僅僅一秒,便再度朝外走去。愈來愈遠,直至消失於電梯之後。

本就僻靜的公寓樓陷入寂靜。

付璟跪趴在地上,頭埋入雙臂之中,隻覺自己窩囊無比。

“哥、哥,”小馬小心翼翼靠近過來,“你沒事吧?”

他見付璟不吭聲,安慰道:“嫂子他……”

他改了口,“季啟銘就是個大壞蛋!不要把那種壞蛋放在心上,他配不上哥你!”

然而對方依然一言不發。小馬更加擔憂。

“哥……”

付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或者,一句話也不想說。

他難以言明現在的心情。與其說是被背叛、被欺騙後的絕望與憎恨,倒不如說,已經什麼都不想去思考。

腦子落空空的。像是從一場綿長而美好的夢境中醒來,窺見冷冰冰的現實。

所以,才越發覺得殘酷。

他閉上眼睛,捂住了額頭。

.

大概是在剛滿六歲不久,父母出車禍死了。

那時付璟對死亡還沒有清楚的認知。隻是從某一天起,不會再有人抱著對他笑。

黑漆漆的葬禮上。所有人都一身黑衣,看他的眼神無比哀婉,嘴裡說著“可憐的孩子”。

父親的兄弟收養了他,並代他管理父母留下的遺產。那段時間,本來家境拮據的叔叔阿姨突然搬了大房子,並買了車。兒女也從公立送去了價格高昂教育環境優良的私人院校。

“其他親戚都不管你,隻有我們願意收養。付璟,你可得懂得知恩圖報。”

付璟從小就被灌輸著這些東西。

所以從很小時候開始,他就明白了什麼叫寄人籬下。

叔叔阿姨雖然對他不親,但也不會為難他。給他學上,給他飯吃。而他也竭儘所能,承擔家務分擔壓力。

不過當看見堂兄堂姐親熱地跟父母撒嬌,心中還是會不由自主生出羨慕。

付母付母待他很好。他們以為他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小馬對他忠心耿耿。他以為他還是原來那個大哥。

唯獨季啟銘不同。從頭到尾,季啟銘認識的都是“付璟”。接近他,圍著他轉。

付璟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暈頭轉向的。生活從此變得無比美好。

會有一個人全心全意隻在乎他。對他笑,等他回家。

他想要和這個人生活在一起,一輩子。

乏善可陳的生活湧入了光。對方牽起他的手。

體溫偏冷,如同一條冰冷的蛇,卻叫人無比心安。

“要跟我走嗎。”

他聽見那人詢問。

付璟正待點頭,卻覺周身光芒突然暗下。淤泥一般的黑暗糾纏過來,似要將他往後拽去。無法掙脫。

牽住自己的手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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