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孟雖是姐夫,但比沈二郎大二十一歲,一直把他當兒子照看。沈二郎見姐夫激動的眼睛濕潤也難受:“姐夫吃飯了?”
“差點忘了。我先去用飯。再不吃就涼了。”莊稼人珍惜糧食,鐘子孟顧不上傷春悲秋。
這期間鐘老娘一直在門外大罵。
大抵看出她今早甭想在長子家用飯,等鐘子孟再回到堂屋,她終於消停了。
飯畢,沈伊人用刷鍋水和豬食,鐘子孟去喂牛,趁著牛吃草打掃牛圈。喜兒去羊圈:“有為,放羊去?”
沈伊人放下豬食桶:“喜兒,把羊拴門口,我去山邊挑點野草野菜喂羊。”其實擔心一大一小兩個不懂事的往山裡鑽。
喜兒把繩子給有為,打開院門,曹氏脫口道:“有能耐彆開!”
“說誰呢?”喜兒出來。
曹氏嚇得哆嗦一下,宛如被人攥住喉嚨,雙腳不禁後退。
六歲的鐘有為難得見她這麼害怕,跟看到奇景似的,捂嘴偷笑。
“笑笑笑,笑死你個兔崽子!”曹氏指著鐘有為大罵,好像他不是她親孫子。
饒是喜兒料到老太婆今早還得鬨,也沒想到她連六歲小孩都不放過,使勁朝她背上一巴掌,曹氏踉踉蹌蹌往牆上一趴,差點摔塌鼻梁。
有為被曹氏嚇得躲到喜兒身後,見狀頓時不怕了,露出小腦袋繼續嘲笑她。
曹氏穩住身體習慣性大罵,回頭對上喜兒不善的樣子,掉頭往院裡跑,衝鐘子孟和沈伊人嚷嚷:“我這就去給你爹上墳。我還沒老的不能動,還不要你們伺候,你們就想逼死我,你們給我等著。”
喜兒把羊拴在門外桃樹上就拉著小外甥進去。
老太婆往臥室跑,可能是去拿紙錢或點燈的火鐮。沈伊人很是擔心地喊:“相公,怎麼辦?”
“讓她去!”鐘子孟一臉不耐煩,“上天有靈,燒點紙錢有用,二郎的病早好了。喜兒,彆理她。家裡的東西昨兒都被謔謔光了,我一會上縣裡買點東西,你明兒拉著二郎回門。想不想去縣裡玩玩?”
小孩大喊:“我想,我想。”
沈伊人:“你不去!”
有為抱住喜兒的手臂。喜兒不由得想起她小侄子。她前世小侄子可沒有這個小外甥懂事好哄:“一起去。”
“娘,舅母同意了。”
沈伊人也是怕喜兒煩,既然喜兒沒意見,她何苦當壞人:“到縣裡跟緊你舅母。”
“我知道。”有為鬆開喜兒就往他房間跑,“我去換衣裳。”
喜兒眼巴巴看著沈伊人。沈伊人笑著安慰她,她穿這身挺好,就這麼去。
上襖下裙確實挺好。村裡人為了乾活方便,又因不舍得買綾羅綢緞,多是穿粗布短衣。富有如鐘家,沈伊人也不例外。
家裡多個會吃油的喜兒,鐘子孟覺著還得買一塊肥豬肉,就把板車推出來。
鐘老娘出來大聲說:“老大,我屋裡的胰子沒了,手紙也沒了,再給我買點。”
喜兒奇怪:“家裡不是還有嗎?”
“那——那是你們的。我說我的沒了。”
喜兒可不慣她:“叫鐘老二和鐘老三給你買去。你又不是姐夫一個人的娘。這麼大年齡了,該死不死,還這麼多事。”
曹氏氣得張嘴就想罵,可她後背還疼:“你你——你是個小不死的!”
喜兒揚起巴掌,曹氏嚇得往後退,看到手裡的東西又往外跑,到門外覺著喜兒追不上她,跳起來大罵:“缺心眼的憨貨!你給我等著,我能叫你好過,我不姓曹!”
喜兒追出去,她一溜煙往北麵清河村祖墳跑。
沈伊人不禁說:“就這樣你娘也好意思說要不是世道亂,像我這樣的隻能給鐘家當使喚丫頭。”
鐘子孟:“你聽她胡咧咧。世道不亂鐘家也是隻有幾間鋪子的小商人。”
沈伊人搖頭:“你娘可不是這樣說的。人家是曹孟德後人。”
鐘子孟不給他娘留臉:“曹孟德知道後人這個德行能氣得活過來。”
喜兒禁不住想笑,也不禁慶幸姐夫非愚孝之人。
其實鐘子孟以前愚孝。
有了在意的人,他本人正直,得了沈二郎的錢,他娘還叫他休了沈伊人,次數多了,鐘子孟的心冷了。要不是殺人犯法,餓死老娘也會被戳脊梁骨,他夫妻倆打不過兩個弟弟,就算曹氏住進來他也有辦法對付她。
“有為,好了嗎?”鐘子孟朝屋裡喊。
小孩穿著年初一穿的新衣出來。年初一天冷,襖厚,鐘子孟無語:“不熱嗎?”
“不熱。”太陽還沒出來,小孩確實不熱。
鐘子孟無奈:“小孩一個這麼愛美,也不知像誰。”嘴裡嘮叨,手上不停,把兒子放車上。
沈伊人找出小孩的帽子給他戴上:“路上風大。喜兒,你冷不冷?”
喜兒的頭發是沈伊人幫她梳的,還彆個小花簪。饒是喜兒不在乎外表,也被水中的自己驚豔了一把:“不要。我這樣好看。”
沈伊人:“喜兒也知道美啊。”
喜兒大聲說:“我又不傻。”
“好好,你不傻。”沈伊人手裡有個荷包,給小孩拿帽子的時候拿的,“裡頭有一串錢。你和有為買好吃的。對了,相公,你去閨女家看看。昨兒人多也沒顧上她。本來說給她一塊肉拿回去吃。也叫那兩家分了。”
鐘子孟的閨女嫁到縣裡,相公是個秀才。人看起來本分,家裡沒什麼錢。鐘子孟擔心他一朝高中就休妻。後來一想沈二郎在京中能看顧一二,這才同意這門親事。
鐘子孟:“那你再給我拿點錢,我多買點給閨女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