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染血的連衣裙軟趴趴伏在地上,像具屍體。

儘管自欺欺人地把衣衫和凶器都丟在身後,不詳的血色仍舊滲進了她蒼白冰冷的生活。

她這麼想道。

……

……

周箐第一次看到林軒身體在皎潔的月光下。

第二次在浴室柔白的燈光中。

她也是這樣捏著一塊香皂,把它滴到林軒麵前。她麵色緋紅,十分羞澀地低垂眉眼,態度卻不容拒絕:

“上次的事太突然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在乾淨的室內,像這樣清洗乾淨兩個人。”

“我的外婆說女孩子不注意的話會肚子痛……”

我懷疑你不乾淨、我害怕跟你在一起會得上傳染病。

這種話題足以讓大部分男人失去興致,嚴重時甚至會被視作挑釁,激起強烈的反抗。

但林軒隻是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用拳擊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唔,的確是我考慮不周。女孩子的身體比我想象的還要脆弱啊。”

他按照周箐吩咐在用浴花打出豐富的泡沫,然後坐在浴缸邊沿,捧著那泡白色奶油認真清洗自己。

同樣緋紅的耳後、還有些青澀的下頜、然後是窄而有力的腰腹。

他好像回到了純粹的孩童時期,在母親的指導下,第一次學著獨立沐浴。

“雖然仔細地搓洗過了,但我還不是很放心。不如你再幫我好好檢查一下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吧。”

“過來吧、拜托了,箐箐。”

一切完成後,他熱情地向她邀功。周箐現在還記得那個露出虎牙的笑容。

真是像孩子一樣。

但後麵的事情她也知道。

騙子、真惡心。

他已經死了。憤怒離去後,剩下的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難過,這讓周箐突然覺得很掃興。

她現在對這種事情興趣不大了。

她洗祂就像暑期打工,幫忙清理店裡的金毛狗狗,差不多就行。

“大概這樣就可以了。我有點累了,接下來你自己洗吧。”她疲憊地收回埋進怪物發間的手指,把花灑塞到“林軒”手裡。

周箐實在太累了。

連續一周的過量用藥,血腥可怖的怪物襲擊,第一次高速駕駛,事件接踵而至,令她箐心力交瘁。

她在挨上枕頭的那一刻,便筋疲力儘地睡了過去。等到“林軒”吹乾頭發回來時,她已經發出了乳貓般細小的呼嚕聲。

睡熟後空調變得很冷。

被徹骨的孤獨裹挾,周箐無意識地伸手去找被子,但摸到的卻是一節軟觸。

怪物是不會睡覺的。

祂隻是按照“常識”讓自己放鬆地躺在那裡。沒有殺戮和欺騙,隻是非常平靜地依偎在“妻子”身側。

這感覺非常奇妙。祂的肢體幾乎化成了一灘黑紅的湖泊,陷在柔軟的被褥之中。

祂看向發出窸窸窣窣響聲的“妻子”,伸手撫摸她的麵龐:

“你很冷麼?”

女人沒有回答。她把臉貼在這熱源上,發出細小的“唔”聲,類似於迷路的幼崽在寒風中呼喚母親。

【得照顧她才行。】

於是祂慢慢爬了過去,體貼地用身體裹覆她。

蟒蛇也會這樣緊緊纏住獵物,用身體丈量對方的尺寸,思考是否能將它一口吞下。那是一種十分貪婪,徘徊在失控邊緣的柔情。

他們相擁睡到天亮,迎接為訂婚準備的年假第一天。

“叮叮叮——”

吵醒周箐的是一通急促的電話,來電顯示上寫著“媽媽”兩個大字。

來者是林軒的媽媽。

一個愛子如命的女人。

周箐才迷迷糊糊接通電話,自說自話的聲音就粗魯地衝擊她的耳膜:

“喂——箐箐,我是媽媽呀。雖然是年假第一天,但這個點也該起來了。”

“你也知道軒軒上班很辛苦,所以早餐的營養是必須的,剛好是假期,如果有條件的話用熬好的雞湯下麵是最好的。”

……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再教你做一次。哎,真是不放心,我中午直接坐車過去也行,假期呆上幾天,也做做家務。”

又是這套說辭。

刺耳的女聲讓周箐完全清醒過來。

林母本人可沒她說的那麼友好。

多年來,以周箐的服從作為基石,她們的婆媳關係僅維持在表麵上的友好。

這個女人一方麵暗暗嫌棄她身體病弱不能生下林家的兒子,但又在兩人相擁的時候突然打電話,陰陽她是什麼奪人精氣的狐狸精。

“早上醒了麼?昨晚我聽見箐箐和你撒嬌,誒,你都那麼辛苦了,可不要遲到啊。”

“中午到了,食堂有什麼好吃的?我跟箐箐說了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那道菜,她有做成便當帶給你麼?味道有我做的好吃麼?”

“晚上加班到家了麼?都這麼晚了,直接洗洗睡覺吧,睡前讓箐箐給你打盆洗腳水,活血助眠的,養足精神才能繼續應對第二天。”

林母的關心不分場合地擠進情侶的私生活。

重重心理壓迫下,周箐有時候會覺得她就趴在臥室的窗外,隔著一層窗簾努力地往內窺視。

和擔心自己是病人,是林軒的負擔,於是強迫自己信任愛人,健□□活的周箐不同。她不信這個企圖掌管兒子人生的女人無法察覺到他出軌的異狀,她說不定還主動跟他聊過“拋棄這個精神病,選個本地女孩幫助發展”的想法。

他們狼狽為奸,誰都不是自己的親人,到頭來隻有她孤身一人。

這種想法讓周箐一陣惡從膽中生:

你也嘗嘗心煩意亂、驚恐不定的感覺好了!

“……你兒子死了。”

她抿住嘴唇,掃了一眼枕邊沉默不語的“林軒”,“啪”地掛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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