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章(1 / 2)

多虧了和母親的這次“閒聊”,“林軒”想起了不少遺漏的細節。

談話間,一捆空心菜已經摘了個七七八八,而電高壓鍋啟動後並不需要全程看護,“林軒”仔細地把手洗乾淨後,便把灶台讓給母親自由發揮,推開廚房的門去客廳看自己的妻子在做什麼。

慢慢被鯨吞蠶食的記憶告訴祂,周箐“不喜歡林軒背著她和媽媽聊天”。

……

周箐的確不喜歡“林軒和他媽聊天”。

雖然李蘭芳說的是周箐聽不懂的方言,但語言裡的情緒卻是世人通用,隻要用心就能品味到李蘭芳對周箐深深的不滿。這時候,為了不傷害周箐自尊,林軒往往就會用手掩住手機,連好聽的借口都尋不到一個,直接去衛生間或者廚房等地方結束爭端。

他隻是麵露為難地說:“抱歉,箐箐,我先離開一會兒。”

她表示理解,畢竟她才是惹李蘭芳不滿意的那個人,是她犯了過錯。於是她隻能對他露出怯怯的笑意:“我沒事,你先去忙吧。”然後垂著一雙哀切的眼眸,低頭站在門後發呆。

一坐就是二十來分鐘。

等待中,周箐的眼神總是哀切而無助地。

她像一隻不幸被主人棄養的小流浪狗,茫然無措地蜷縮在街頭,又幸運地被路過的男孩連箱子一同抱回家,精心照料了一段時間,便錯誤地認為這是美好生活的開端,殊不知有天會麵臨男孩家長的考驗,被他那大叫著“狗太臟”、“狗太吵”、“狗吃得多”的媽媽逼在角落瑟瑟發抖。

在李蘭芳歇斯底裡的威脅下,他們每次短暫的分彆都仿佛籠罩著永彆的陰雲。

夾在母親和女朋友中間的林軒永遠隻知道說點漂亮話,表示隻要周箐再努力些,把自己改造成適應他媽媽標準的模樣,他們當然也就不會再吵架了。

……真奇怪,她好好一個人,怎麼活成了林軒和李蘭芳家裡的養的小狗?這不是她周箐和林軒兩個人的愛巢麼?

胡思亂想不易生活,周箐決定在有限的時間內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畢竟就在剛剛發呆的期間,她的手機屏幕出現了一條來自超市APP的最新通知:

“年度瘋狂購物節順利落下帷幕,接下來超市將迎來為期一月的停業整頓,對失靈的電子設備,後勤器材進行審查更新。希望能以更好的精神麵貌,為顧客提供優質服務。”

周箐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這幾行小字上。

得知此事後,她先是去浴室快速衝洗了全身,換了一套舒適的棉質家居服。然後她用乾毛巾包住濕發,獨自坐在餐桌邊,向烤至金黃的燒雞伸出手掌。

不管是逃離追捕,還是陪“林軒”處理“廚房衛生”都需要充足的體力。

“鼴鼠”的死相令周箐意識到,在利用智慧一擊殺死異形怪物後,如何善後或將成為她麵臨的最大難題。

就算能用倉庫拖車把怪物帶離現場,人體共有206塊骨頭,除去脊骨,還有腕骨、腿骨,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排著隊等她拆解成小塊。網購工廠用的切割機器不太現實,而她體重未過百斤,單憑纖細的胳膊壓根舉不動斧子、鋸子之類的東西。

短時間內,比起幻想練出結實肌肉,不如先增厚脂肪,專心增加重量。

而增重導致的體態變化,則會成為她遠走他鄉的最佳偽裝。畢竟一般情況下,大家都不想到動人的病美人會主動舍棄“瘦若拂柳”這一“最大優勢”。

李蘭芳進廚房前還抱怨她亂花錢,說‘自己都拎了家鄉土雞,周箐還買超市架上的成品,她難道不知道這種雞都是M國的速成雞,一晚上就能從雞崽長大,有四個翅膀四個腿麼?’,對燒雞嫌棄的要死,周箐也不用跟她再客氣什麼。

……天知道她未來還有沒有機會吃燒雞。

周箐垂眸撕下一隻肥美的雞大腿,將它靠近嘴唇,仔細地咀嚼起來。

而“林軒”離開廚房,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麵。

纖細的女人穿著一條奶白長裙,坐在桌前。她用雙手捧著雞腿,以貝殼似的牙齒從骨頭上撕下一片雞肉,動作間,鮮紅的舌尖靈巧地將肉片卷進口腔深處,時而掠過沾有油滴的嘴角。

她表情專注,低頭時,絲縷濕潤的黑發便從發巾滑落,在她的前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印。

一周來心力憔悴讓周箐體重驟減,常穿的睡裙不再合身,細細的吊帶直接從有些尖的肩頭掛落,掛在單薄的小臂上。

妻子乖乖進食的樣子讓“林軒”感到異常欣慰。

“你的確需要多吃一點東西……但留點肚子,我給你燉的湯也要好了。”

祂從洗手台邊的格子拿出吹風機,走到周箐身後,欠身解開了她半濕的發巾:

“就算是夏天,不吹乾頭發,頭也會痛吧?”

男人寬大的手掌上沒有血汙,也不帶廚房特有的油煙味。祂觸碰周箐前特地洗淨了雙手,白肥皂的香味清爽宜人。

埋入周箐發間的手指力度也合適,翻動她濕發同時,不緊不慢地按壓她的頭皮。

她好像一下成了祂掌中任由把玩的麵團,好似溫水浸泡全身的舒適感由“林軒”指尖傳導,源源不斷襲來,令人忍不住喟歎。

一條柔軟的觸足則沿著她的小臂爬上,扶正她滑落的肩帶。它靈活地卷起周箐胸前的長發,將它們送入“林軒”指尖把玩。

如果不思考祂的殘酷本質,完全拋去人類常識,這位怪物祂絕對是位體貼誘人的伴侶。相擁時,銷魂蝕骨的感覺足以消融意識。

祂還在扮演“男朋友”麼?那她最好也跟著配合。

“辛苦了,吹到半乾就行了。”

如是說著,周箐像過去常做的那樣,親吻自己的男友。本著就近原則,她貼了貼在肩膀撒嬌的那節觸足。

從目前觀察到的細節來看,“林軒”本體由黑紅兩色構成,其中,用來進行攻擊、腐蝕或者移動物體的觸足顏色偏向漆黑,而這種色澤殷紅的軟足多用來觸碰自己。

仿佛求偶的雄鳥舒展羽毛,或者鮮花吐出嫩蕊,越是想要吸引戀人越是生得瑰麗,色澤稠麗宛如蘊含劇毒。

這絕對是危險的象征,但因出現在體外的次數屈指可數,在周箐看來反而更乾淨。

混亂的流星雨中,失魂落魄的她又不是沒有親近這些東西。木已成舟,周箐儘量不去思考它的出處。

祂很吃這套。

被她憐愛的那根觸足無意識收緊,細細的末端像被含羞草的葉片卷成一團,馬上又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周箐,想要觸碰她的嘴角。

黏糊糊的觸感讓周箐不大高興。

她“唔”了一聲,彆開腦袋:

“和你媽聊得還順利麼?”

“林軒”趕走了這條有失矜持的觸足。祂俯低身體,將下巴靠上她的肩膀:“嗯。她不會再煩你了,需要改變的是我爸。”低沉的嗓音通過結實的胸腔震動傳來。

真的麼?我不信。

周箐對李蘭芳保持悲觀態度。

她用手肘碰碰“林軒”的腰側,示意祂去拿桌角亮起的手機,岔開話題:“我手上有油,能幫我看下消息麼?”

“好。”

“林軒”興致缺缺放開手掌,轉身去取周箐的手機。

周箐舊手機在“鼴鼠”的攻擊下碎得稀爛,被她拿去敷衍陰陽怪氣的李蘭芳。

而從商店新買的手機插卡即用,自帶各類常見軟件。周箐還未設置密碼,“林軒”一點開,屏幕正中便跳出了發信人的頭像。銀發青年劍眉星眸,他手捧一杯咖啡,望著窗外夜景發呆:

“箐姐姐,上次你問事情我幫忙辦好了。”

消息中親昵的稱呼以及熟稔的語氣,讓“林軒”眯起了眼睛。

祂以毫無起伏的語調,一字一句複述了這條消息,詢問:“這是誰?”

周箐扯出一片濕巾,擦淨雙手,解釋說:

“應該是給我介紹定製婚戒的同事。”

“你看頭像是不是一個銀發年輕小夥子?”

緊接而來的消息證明了周箐的發言:

“我同學這周末取材剛回來,店裡進了一批新的寶石,品質不錯,你可以帶林軒過來看看。”

“方景澄”

周箐公司運營宣傳組今年剛招進來的年輕男孩,據說是攝影專業的海歸精英,主要負責各類宣傳材料的拍攝、編輯,公司主頁那個高大上的校園招聘視頻就出自他手。

二十來歲的藝術青年非常與眾不同。

他染著了一頭耀眼的銀色短發,湛藍的美瞳色澤通透,像是兩顆凝霜的寶石。左耳打著三顆銀質耳釘,右耳懸掛著一枚精致小巧的十字架,走路時會隨他的步伐輕輕搖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方景澄張揚的打扮以及出眾的外表曾在部門女子群引起一番熱議,她們找了幾張圖,說他像合家歡動畫係列裡的冰霜王子。

而跟周箐私交很好,教她做羊毛氈的姑娘更注重“內在”。午飯時,她將手機遞到周箐眼底,購物軟件商品詳情頁上,看似平平無奇的寶藍衛衣售價後掛了足足四個零。

“八成是富二代來體驗生活,我上次還看到方總喊他去辦公室喝咖啡,說不定他就是那老頭的遠房親戚。”

“你都要結婚了,可千萬小心這種男的。”

小姑娘話說得萬分誠懇,好像周箐一下成了“餓狼眼中的小綿羊”。

周箐笑著謝過她的提醒,專注解決盤裡的西藍花,並沒有加入對方景澄的議論。

都是單位同事,平時工作交接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可能她小心提防就能讓他從生活裡隱形。

因為工作需求,方景澄早就加上了周箐的聯絡方式。

他把她放在“同事”以外的分組。所以朋友圈裡除了公司宣傳短片,周箐還能看到他的個人Vlog。這位攝影師在取材之餘,也會充當朋友作品的模特,把衛衣下能裝飾的地方裝飾了個遍——

除了戒指、手鏈、頸飾,這樣的常規裝飾。他的手腕、後背乃至腰側都有刺青,漆黑的紋樣在閃著寒意的刺青針下恣意生長,將他的皮膚裝飾成一副詭譎的畫卷。

周箐一度懷疑他有受虐傾向。

自覺展示足夠充分,方景澄在午後的酒店留住了周箐。年會將近,他和周箐下午一起去C市有名的星級酒店,方景澄拍攝活動預告,周箐確認酒店的司儀以及餐點。

酒店的工作人員已經離席,剩下方景澄和周箐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陽西下,潔白的餐布被染成陳舊的橘紅,玫瑰花漆黑的倒影趴在上麵,像一條扭曲的死蛇。

先開口的是方景澄,他將雙手落在桌上,上身前傾,渾身散發出蓬勃的侵略性:

“這個點,你男朋友還在加班吧?”

“我剛好有空,可以騎摩托送你。箐姐你想去沿江公園散心麼?或者說,你對那些原創首飾感更感興趣?”

無論怎麼看,她都是個驚心動魄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