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章(2 / 2)

作為暴食,祂的觸足尖牙密布,為暴力和死亡而生。那些總愛貼近周箐的軟觸,是唯一美麗的東西,好比嬌豔的玫瑰花束。全盛期,鮮紅軟觸鋪散而開,在愛人白膩的皮膚上蜿蜒遊走,不亞於新娘火紅的喜被。

但現在呢?

事已至此,祂倒也想用“都生了孩子,可以稍微不那麼注重形象”這種理由糊弄自己。

可吃了上門的“田甜”後,祂也擁有了一些女性的視角,懂得:女人在判斷戀人是否適合結婚時,應當先問自己願不願意肚裡孩子長得像父親。

祂捫心自問,覺得情況簡直糟糕透頂。虛弱期的自己絕對達不到周箐的擇偶標準。

哪怕周箐仍在夢中,祂也沒臉說出“孩子”的事實。

祂失落地將觸足往背後卷了,俯身趴上周箐的床沿,將樹根似的下半身一股腦藏到床下。

接著,祂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歪頭望向她,徐徐說道:“我答應過你,會幫你實現願望,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周箐把行李放在床邊的椅子上,祂一進門就看到了那隻粉色的托特包。而此時此刻,她的手掌就擱在祂的不遠處,無名指處寶石玫瑰反射出幽靜的月光。這位睡美人好像隨時會從夢中醒來,像過去一樣輕輕撫摸祂的麵頰。

箐箐還沒有放棄我。

小小的發現給了祂繼續呆在這裡的信心,原本隻是來確認愛人安危

的祂又生了旁的心思。

就算知道那種過去並不真正屬於祂,內心叫囂不停的渴望也難以停息——想要她對我笑、想要她撫摸我、再對我說些溫柔的話語,讓那顆星星在我懷中閃耀。

祂得用上全身力氣,才能阻止蠢蠢欲動、企圖纏繞她身軀的觸足。

不行、不是現在,祂決不能重蹈覆轍。

暴食是貪婪的,但也是耐心的。就像旱季裡的水生生物,極端情況下祂甚至能夠將自己轉變為假死形態,直到下一場饕餮盛宴。

祂收攏手指,修長的指節陷入床鋪,將殘留著周箐氣味的布料攏入掌心:“我之前弄錯了你的願望……直到現在才知道你的想法。你是自由的,林軒、李蘭芳、林承德,又或者是其他人,他們不會再來傷害你了。”

“當然我也不例外。”

求愛用的觸足某種程度反映了祂的潛意識。

等到分彆的時候終於來臨,祂才發現自己的決心遠比想象脆弱。

仿佛是一直雨天被打濕的狗,回神時,祂已經將殘破的麵頰貼入周箐的手心——

好痛苦,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好像撕開皮囊的疼痛姍姍來遲,烈焰便灼傷祂的皮膚,讓祂變得脆弱。

但好溫暖,隻要她溫柔觸碰,這種疼痛便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怪物眯起雙眸,喃喃道:“但如果,如果我能擁有全新的身份。下次再見麵你能不能再多看看我呢?”

“看看我……隻是我而已。”

……

原來祂知道了,自己有時會把祂當成林軒的影子這件事。

心靈某處陰暗的一角被話語揭開,在月光下赤|裸。麵對祂的祈求,周箐感到無言以對。

她長久注視著祂,像在注視一場黑甜的噩夢,可偏偏就是無法從夢中醒來。

如果祂報複她,操控她,用尖銳的骨刺劃開她的皮膚,或冰冷的毒液改變她的想法,她都能奪回身體的控製權,與其廝殺。

可這隻是場告白,祂試圖用言語、血肉的甜香,紓解她的焦慮,確保她能順利地回答家鄉,而她對這種不含惡意的傾訴毫無辦法。

退無可退,沒法再裝聾作啞、視而不見。正如祂終於了解她的心願一般,周箐也在今夜看清了祂的本貌。

和林軒不一樣,他們都說著“愛戀”,但祂最後選擇了尊重。

周箐並不討厭這種行為。

但祂太燙了。

手心處好像貼著一團柔軟的火焰,叫她很難集中精神。

好在這種接觸沒有持續很久,怪物便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床鋪。

祂在圓桌邊站定,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自己的胸腔,裡麵是一束粉白的花朵。外層潔白,隻有花心處暈著粉,宛若少女麵上,撞見了心上人後飛起的那抹羞赧。

怪物取出瓶中的假花,將花束插入其中,仔細地理了理因為顛簸淩亂的花葉,對她說:“七夕節快樂,祝你做個好夢。”

隱形能力僅限於表皮部分,為避人耳目,祂需要將物件藏進血肉攜帶。花瓣由此沾染了祂的體|液,雖然不如祂本體來得強效,但殘存的甜香也足夠讓周箐安睡到天明。

正如來時一樣,怪物重新隱去了身型。

而周箐費了一番功夫才擺脫束縛。

等到她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房間內已經空無一物。

已經溜走了麼?

夜風通過半開的窗扉吹鼓窗簾,奶白的紗布有黑影一閃而過,像是振翅而飛的夜鴉。周箐撩開窗簾,向外望去,清涼的風吹拂她的麵頰,她看到筆直佇立的電線杆,長長的電纜上空無一物。

而再往上,原本昏沉的小巷陰雲散去,夜空中有繁星點點。

……

束縛她的陰翳一掃而空,身體也比往日輕鬆許多。周箐在第二天早上好好地吃了一頓早飯,然後乘上了返回家鄉的飛機。

她答應過外婆,要帶她一起住上舒舒服服的大房子。所以當初獲得拆遷款的時候,除了存入銀行定期理財,周箐還在市區內買了一套100平左右的房子,用來存放外婆的心愛之物,想著林軒如果承受不了C市的壓力,也可以帶著孩子跟她一起回老家生活。

外婆是周箐的底線,她咬死了,不願答應李蘭芳將房子賣了在C市投資的要求。

現在這房子成了她重新開始的起點。

“我回家了,外婆。”

周箐仔細地擦了擦親人的相框,將手裡的花束插進一邊的花瓶。

停擺多年的時間終於重新開始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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