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宋堅可不會承認自己傻。
王淵指著沈師爺:“吾聽先生所言,貴州科舉不力,一因學風,二因學術。貴州都沒幾個平民子弟讀書,科舉墨卷又落後江南二十年,除非天賦異稟,又怎能考中進士?”
宋堅也不生氣了,笑道:“那你就是天賦異稟了?”
沈師爺尿遁沒有成功,此刻連忙說:“淵哥兒確實天賦異稟,我在江南都沒見過像他這般讀書種子。”
“不敢當,”王淵拱手道,“我隻是比其他人聰明一點。如果讓我在宋氏族學安心讀書,我保證能考中舉人。如果宋家再資助我到外省求學,中一個進士也非難事。我既受宋家資助,又怎不儘心回報?”
宋堅已經聽明白了,感慨說:“你這算盤打得很精啊,一分力都沒有效過,就想讓我傾力扶持。唉,你如此奸猾無恥,怎就不是我的兒子?”
宋公子低頭看腳,默然不語。
王淵接受了對方的溢美之詞,說道:“無所謂傾力扶持,那點銀子對宋馬頭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何不用這九牛一毛,在我身上下個注呢?”
宋堅搖頭說:“便是你中了進士,也不知哪年能熬進朝堂。便是進了朝堂,也不知說話能否夠分量。便是你當上閣老,怕也早就忘了宋家的恩德。”
“何不試試看呢?”王淵笑道,“若宋馬頭怕我忘恩負義,穿青寨就在宋氏轄地。不如減免穿青寨一半賦稅,讓小子更加感恩戴德。如果哪天出現變故,把穿青寨賦稅加倍就是,小子怎能不顧及寨中父老?”
“好小子,心夠狠,竟把整個穿青寨當人質!”
宋堅頓時哈哈大笑:“雖然都是胡說八道,但我信你一回又如何。不過我是貴竹司長官,穿青寨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減免寨中賦稅就彆提了,我可以送你們寨子十頭耕牛。”
王淵拱手道:“宋馬頭如此恩德,穿青人必定牢記於心。”
宋堅不再理會王淵,轉身對兒子說:“你不是想辦社學嗎?正巧,新來的副提學官席書也想辦社學,你帶著你的這位沈兄,去跟席大人好生聯絡聯絡。”
“多謝父親,您終於同意辦社學了。”宋公子欣喜若狂。
“辦社學不是重點,”宋堅對沈師爺說,“這位席大人性格謹慎,不願跟地方土司深交,我派去的人都吃了閉門羹。沈先生,你是外人,或可跟他親近一二。”
這就屬於沈師爺的業務範圍了,忙問道:“不知宋馬頭有何吩咐?”
宋堅叮囑道:“我隻是小小的貴竹土司官,無法聯絡中樞。我已經打聽過了,這位席大人,跟大學士楊廷和是四川同鄉。而楊廷和又是帝師,今後多半是要做首輔的。你要儘力巴結討好席書,看能否打通楊廷和的關係。關鍵時刻,或許能為吾兒繼承宣慰使說上話。”
“在下明白了。”沈師爺也很高興,他說不定能借此搭上楊廷和的順風車。
宋堅補充道:“事情若有成效,不會少你的好處。席大人想要什麼,你儘管去打探,銀子我有的是。他喜歡美人也無妨,我儘量去搜羅,務求讓他開心滿意。”
一番話談下來,宋堅、王淵和沈複璁全是算計,隻有宋公子在為廣辦社學而興奮。
……
宋然、安貴榮正在聯合反對辦社學,還想把貴州巡撫給擼掉。宋堅卻背著族長宋然,悄悄跟席書接觸,打算支持辦社學的提議。
宋氏家族矛盾,顯然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而王淵出聲設計挑撥安氏轄地叛亂,無外乎想吸引宋堅的注意。順手從宋堅身上敲點學費,甚至把中舉之後的遊學費用都敲來了,還為穿青寨憑空賺來十頭耕牛。
另外,袁剛想送兩個兒子參加武舉,卻又礙於不是軍戶出身。那就隻能勾搭上宋堅,以土司名義進行舉薦,袁二、袁三才有參加武舉的資格。
至於報恩,嗬嗬,猴年馬月的事了,到時候幫宋氏說幾句話又如何?
沈師爺在貴州人生地不熟,他迫切希望找到能夠依附之人。宋公子明顯不是好的對象,宋堅才是身板硬的,現在果然能夠接觸貴州副提學官,且背後還連通到大學士楊廷和。
簡直完美!
以上就是各方意圖。
咱宋公子,真不適合當宋氏家主,身邊三人就能把他玩死。
等宋家父子離開書房,沈師爺才責怪王淵:“你怎能說出挑撥叛亂之策?萬一鬨大了,會影響大明江山社稷!”
王淵笑道:“我這幾天算看明白了。太祖皇帝對貴州的安排,是讓宋氏和安氏互相製衡。現在宋氏日漸衰弱,哪還能製衡安氏?不如挑撥安氏轄地叛亂,讓兩家一起變弱,這才是穩定貴州的長久之計,對咱們穿青寨也有好處。”
如果安貴榮聽到王淵的計策,肯定會引為知己。
因為安氏已經暗中出手了,一邊聯合宋氏對付貴州巡撫,一邊挑撥宋氏轄地的苗民叛亂。一旦成功,則宋氏衰微、巡撫撤銷,安氏從此在貴州一家獨大。
安貴榮才是真正的老陰比。
隻可惜,他的兒子是個智障人士。喝醉了便以殺人為樂,連貼身隨從都殺,遲早要把自己給玩死。
相比起來,宋堅應該感到寬慰,至少宋公子還屬於正常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