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則停下來,目不轉睛看了一陣,說道:“桌上舞劍蠻有意思,我還沒試過呢。你快下來,讓我上去耍耍!”
“不讓。”顧倌人表示拒絕。
朱厚照催促道:“快快下來!”
顧倌人懶得理他,自己一個人舞劍耍樂,隻有沉浸在其中才能忘卻煩惱。
房內擺著許多幾案,都是客人們的席位。
朱厚照跳到一張幾案之上,將放置的酒食全部踢飛,也踩著鼓點舞起劍來。可惜他沒這樣玩過,桌麵實在太窄,好幾次差點踩空,歪歪扭扭根本舞不利索。
李三郎被嚇得不輕,生怕皇帝掉下來摔死,或者被自己的劍插死。可又不敢擅離職守,隻能提心吊膽繼續敲鼓。
“唉喲!”
朱厚照終於舞不下去了,一隻腳踩到地上,差點就仰麵摔倒。
顧倌人抽空瞧了一眼,嘴角泛出微笑,複又冷著臉繼續舞劍,反正麵紗遮住也不怕人看到。
朱厚照走到顧倌人旁邊,仰頭望著她,猶如遇到新鮮玩具的小孩子,急不可待道:“快教教我,你是怎麼在桌上舞劍的!”
“不教!”顧倌人收劍下桌。
朱厚照說道:“教教我唄,我可以出學費,拜你做老師也可以。”
顧倌人終於驚訝道:“我可是青樓女子,你若拜我為師,傳出去會被人鄙視的。”
朱厚照毫不在意地說:“他們鄙視,關我屁事!”
顧倌人說道:“公子若是喜歡看我舞劍,今後來聚賢樓便可,學劍什麼的就不必了。”
“不行,你必須教我!”
朱厚照突然躬身作揖:“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王淵哭笑不得,扭頭扶額,難以直視。
皇帝拜一個娼妓為師,此事若傳出去,比皇帝逛窯子還更扯淡,文官們怕是會集體瘋掉。
顧倌人以為朱厚照是王淵的朋友,看這糊塗模樣也不像當官的,便提醒道:“公子切莫如此。讀書人拜娼妓為師,若鬨得大了,被剝奪功名都有可能!”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我要功名做什麼?我都已經拜師了,快快教我桌上劍舞之術!”
“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顧倌人也被煩得不行。
朱厚照摘下腰間玉佩說:“給,這是拜師禮。”
“不要,”顧倌人都沒看清那是雲龍紋佩,就轉身朝裡屋走去,“清兒,送客!”
一個侍女微笑道:“三位公子,請吧。”
朱厚照特彆不能理解,自己跑來逛青樓,居然被人轟出去了。
出了聚賢樓,王淵笑道:“朱兄,此女劍舞之術如何?”
朱厚照拍手讚道:“歎為觀止,堪稱絕技。可惜臉上的疤痕也太嚇人了,比江彬臉上的箭傷還可怖百倍,怎會有人狠心下如此重手?”
王淵解釋說:“此女性情剛烈,而且堅貞不屈。她本為官員女子,父親獲罪,她也被發配教坊司。教坊司主事欲侵犯她,她就打破杯盞,用碎瓷片毀容以保自身清白。教坊司怕她嚇壞官員,就將其賣到了聚賢樓。”
“原來如此,真是個烈性女子!”朱厚照大為感慨,說道,“此女若是男子,必為忠勇之輩,我肯定封她當將軍。”
王淵隻是牽線而已,剩下的事情就懶得管了,一切隨緣。
朱厚照這廝也是有趣,派人送來幾百兩銀子,包下顧倌人每天下午的場。每次去逛青樓,不帶江彬和許泰,隻帶李應一個,專門欣賞顧倌人舞劍,隔三差五鬨著要拜師。
顧倌人剛開始有些反感,漸漸就混熟了,覺得此人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來二去他們居然成了好朋友。
足足過了一個多月,朱厚照見顧倌人麵色疲憊,便說:“你好像很累的樣子,不如跟我回家,每天隻需為我舞劍便可。”
顧倌人拒絕道:“你雖是真性情,卻也無情得很。哪天你厭煩了,不喜歡劍舞了,怕就要將我棄之如履。何必呢?現在這樣子正好,我是妓,你是客;你出錢,我舞劍。各不相欠,明明白白。”
朱厚照滿臉笑嘻嘻,用毫無誠意的表情說:“你怕我變心啊?那我娶你便是。”
“妾與奴仆何異?”顧倌人道,“你若敢明媒正娶,我當即答應你!”
朱厚照說:“我家有正妻,是母親安排的,但我心裡不願意,這麼多年都沒碰過她。你若跟我回家,雖然當不成正妻,卻也跟明媒正娶沒兩樣。”
顧倌人怒道:“讓正妻守活寡,你也是個負心之輩,今後不準再來!”
“你不明白,我家裡的情況有些複雜。”朱厚照頭疼道。
“狡辯,你快走吧,算我看錯你了!”顧倌人很生氣。
朱厚照說:“我查清楚了,你父母雖然已死,兩個兄弟卻在邊疆發配。你還有個妹妹,年僅十歲,也在教坊司習藝。你若跟我回家,我就讓你的兄弟回來,再給你的妹妹脫籍!”
“除非大赦天下,否則我兩位兄長哪能免罪?”顧倌人冷笑,“你以為自己是皇帝啊!”
“你且看著吧!”朱厚照拂袖而走。
第二天,便有錦衣衛出麵,教坊司官員親自來為顧倌人脫籍。
不脫也得脫,教坊司直接把文書扔過來,顧倌人被搞得一頭霧水。
緊接著,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八品京官,死活要收顧倌人為義女。顧倌人不願意,那位京官卻說:“你若同意,兩位兄長自然能夠脫罪。何妨一試?”
顧倌人抱著僥幸心理,稀裡糊塗便答應了,同時暗暗猜測朱厚照的真實身份。
直至她被送進宮中,隻當了半天宮女,就被火速封為昭儀。這還是朱厚照為了避免麻煩,否則直接就要封為嬪妃,畢竟嬪妃容易引起文官的注意。
“哈哈哈哈!”
朱厚照在豹房大笑,用賤兮兮的表情問:“怎麼樣?我是不是可以給你的兄長脫罪啊?”
顧倌人在進宮的那一刻就已明白,此時早過了震驚期。而且她也熟知皇帝脾氣,非但沒有惶恐不安,反而沒好氣道:“你這是以勢欺人!”
朱厚照說:“你今後專門在豹房為我舞劍!”
顧倌人說:“我當你是朋友,你卻當我是藝伎!”
“胡說,我本來就當你是朋友!”朱厚照辯駁道。
“隻為舞劍,不是藝伎是什麼?你嫌我難看!”顧倌人道。
朱厚照說:“你的臉確實不好看。”
顧倌人不再言語,悶悶不樂。
朱厚照自覺失言,軟語相勸:“生氣了?我隻是說實話而已,難道你想讓我騙你?”
“算我命苦,今後給你舞劍便是了。”顧倌人冷冷道。
“你還是在生氣!”朱厚照說。
“沒有!”
“你有,不然就笑一個。”
“我帶著麵紗,笑了你也看不見。”
“那你把左半邊臉的麵紗掀開,隻許掀左半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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