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米亞趴在地上,努力克製著因為緊張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視線透過麵前狹小的洞口,緊盯著前方。
她知道爺爺就隱藏在附近的另一個洞口處,隻是因為角度的問題,她隻能隱約看到那洞口旁邊凸起的紅褐色石頭。因此,孤獨和恐慌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汗濕的手顫抖著,幾乎握不住那把粗製濫造的石斧。
在這狹小的洞穴外麵,一隻長得就像腐爛樹根一樣的怪物正慢悠悠地翻找著食物,它有兩人高,尖利的爪子在地上輕輕一劃,堅硬的石頭就像豆腐一樣裂開,地麵出現一個半尺多深的坑洞。怪物又刨了兩下,從地下勾出一條不斷扭動的細長褐色的蟲子,伸出長滿倒刺的舌頭一卷,就將那東西吞進了口中,幾乎沒怎麼咀嚼就咽了下去。
米亞頭皮一陣發麻,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深深的恐懼之色。
那怪物,學名叫做科洛蜥,在她以前的認知中,是一種就算是軍隊也要出動至少兩個精英小隊才有把握對付的凶殘怪獸。而在這裡,卻是除了人類以外最弱小的生物之一,也是她和爺爺唯一能夠捕獵的口糧。
這是米亞的第一次狩獵,為了這一天,她已經在幽暗陰森的地下洞穴鍛煉了半年之久,但當她真正麵臨實戰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是如此弱小,準備也遠遠不夠充分。科洛蜥身上披著的鱗甲是那樣堅硬厚重,她很懷疑自己手中的石斧能不能在上麵砍出縫隙來,而那爪子和牙齒又是那樣鋒利,隻要被刮上一下,非死即傷。
米亞不由自主地生出退縮的心理,但隨後立刻又堅定起來——爺爺年紀已經大了,如果她一直做個無用的拖累,那麼遲早有一天,她會害死自己唯一的親人。為了不讓悲劇發生,她一定要儘快地、儘快地強大起來,要能獨當一麵,要成為可以讓爺爺信賴並依靠的強者!
這麼想著,心底似乎有無窮的勇氣湧上來,手臂的顫抖也猛地停止。就在這時,科洛蜥忽然發出一聲駭人的慘嚎,巨大的頭擺動著,暗紅色的血液順著麵頰流到地上,一隻眼睛已經變成了一個血洞,因為有一顆拳頭大的石頭深深地嵌了進去。
米亞一愣,隨後意識到這是爺爺已經發動了攻擊,她便不假思索地衝了出去,高高地跳了起來,雙手舉起石斧猛地往下一劈!
“嗨——呀!”
石斧重重地砍在科洛蜥背後的鱗甲上,擦出一溜閃亮的火花。
“遭了!”
身體落向地麵的時候,米亞已經意識到自己倉促之間發動的攻擊劈砍在了科洛蜥後背堅硬的甲殼上,根本沒有給這怪獸造成絲毫的創傷,反而將科洛蜥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科洛蜥轉過頭,另一隻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摔在地上的米亞,大嘴一張,腥臭的氣味幾乎將女孩熏得暈過去。
“轟!”
眼看著怪獸閃著寒光的牙齒就要將米亞的身體咬成兩半,一道黑影忽然從旁衝出,重重的一拳砸在科洛蜥的下頜處。宛如被一輛高速汽車迎麵撞了一下,科洛蜥的上身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裡發出喑啞的低吼聲。而那黑影片刻不停,閃電般衝到科洛蜥身前,幾乎將這醜陋的怪獸抱進懷裡,接連幾拳砸在科洛蜥較為柔軟的腹部,“轟轟轟”數聲巨響後,科洛蜥轟然倒地,粘稠的紅色液體從口中溢出,四肢依然抽搐著,卻漸漸沒了聲息。
這個突然衝出的黑影雖然三五下就擊殺了普通人聞之色變的凶獸,看上去卻既不強壯,也不酷炫,他滿頭白發,身形瘦削,此時正佝僂著,捂著嘴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宛如一個普通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嚇呆的米亞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扶住老人的胳膊,羞愧又帶著幾分委屈地喊道:“爺爺……”
“彆愣著。”老人米東又咳了兩聲,擺擺手說:“趕緊收拾一下,剛才的動靜太大,我們要快點離開。”
“嗯!”米亞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她答應一聲,擔心地看了一眼米東,雙手稍微用力地抓了一下老人的胳膊,似乎想藉此將自己的年輕和力量都傳遞給對方,然後鬆開手,兩人拖著微微發顫的手腳,迅速將科洛蜥的屍體剝皮去骨,將能食用的肉和內臟儘可能多地割下來,用幾根破布繩子捆綁起來,以便能帶回他們臨時的住所去。
不多時,科洛蜥龐大的軀體已經變成了幾堆鱗甲、碎骨、肉塊之類的東西,唯有一顆頭顱還保持著生前的猙獰。眼看著今天的工作就要完成,米亞不由得露出幾分輕鬆的神色來,忽然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帶著撲向一邊,極快的速度甚至讓她眼前一黑,再回過神時,發現她轉瞬之間已經移動了十來米的距離。
七八根箭矢釘在他們原來的位置上,巨大的力道甚至讓大半個箭身都沒入了地麵,如果米亞還在原地,此時肯定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米東單手抱著女孩,另一隻手中握著從科洛蜥身上拆下來的一截腿骨,麵色冰冷如鐵,眼中帶著殺意,冷冷地看著周圍突然冒出來的十幾個人。
這些人衣衫襤褸,有的甚至隻在腰間圍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獸皮,神色中俱都帶著亡命徒般的瘋狂和殘忍。他們的武器也十分簡陋,隻有三四個人手中握著自製的弓箭,其餘人多半都是石器或者獸骨,有一個人甚至是赤手空拳,隻有十根指甲磨得十分尖銳。但外觀的簡陋並非說他們就是弱者,相反,能在這個地方生存下來,本身就證明了這些人的強大。
——隻不過,總有那麼一些人,即使在絕境中也不敢將手中的武器揮向怪獸,而是選擇了將同類當做自己的獵物。
人類因為智慧和感情,有時候,捕殺起來要比單細胞的野獸容易得多。
從襲擊者的站位上來看,他們以一個光頭壯漢為首,最好的一把弓箭也在這個人手裡,同時他腰間還彆著一把用獸牙磨成的短刀。
光頭咂了咂嘴,似乎對偷襲無效感到十分遺憾。他眼神閃爍著,評估著米東剛才展現的實力對自己的威脅程度,猶豫片刻後,擺了下頭說:“東西放下,你們可以離開。”
在他看來,大概這樣的決定已經是十分寬宏大量了,但米東的臉上卻有怒氣一閃而過——在過去,還從未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不過手中女孩柔軟而微微顫抖的軀體湮滅了他心中驟然升起的殺意,略作躊躇,米東帶著女孩緩緩後退,目光始終緊盯著這群襲擊者,不敢將自己的後背留給他們。
襲擊者也是同樣,即便米東兩人已經露出了退縮的意思,卻也沒有一個人放鬆警惕,光頭手中的弓箭始終隨著米東的移動而移動。唯有米亞看著漸漸遠離的肉塊,神色中不由得流露出幾分不甘和渴望。
“等等。”
眼看著米東兩人即將靠近地麵一個三米平方左右的洞口,光頭突然喊了一聲,眾人陡然提高了警惕,空氣似乎都變得緊繃起來。
光頭放下手中的弓箭,上前幾步,撿起地上的一捆鮮紅色的肉塊,將其用力一擲,拋向米東,同時說道:“不好讓你們白辛苦一場,這些你拿去。”
見已經失去的東西重新回到手中,雖然隻有原本的幾十分之一,但米亞還是因為這意外之喜露出了喜色,連帶著對那光頭的觀感都變好了不少。但米東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接過肉塊,深深地看了光頭一眼,就要帶著米亞跳入洞穴中。
就在這時,光頭的一個手下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驚呼一聲:“糖雨!”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愣了愣,其中一個人甚至差點兒把手中的箭射出去。然而反應片刻後,所有人都將對峙的狀態拋到了腦後,齊刷刷仰頭望天,然後一起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隻見天空中,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白點憑空出現,漸漸變大,形成一場名副其實的驟雨。純白色的“雨點”以一種堪稱悠然的速度落向地麵,不一會兒就占據了整個天空,也占據了地麵所有人的視線。
即刻便猶如冷水倒進了滾燙的油鍋。
如果此時從高空俯視,可以看到,整個星球,都因為這一場“雨”而徹底地沸騰起來。
“雨點”雖然有很多,但是相對於以星球為單位這樣的散布範圍,就顯得十分稀少了,有時可能方圓幾十裡都看不到一個。因此能不能抓住這場“機遇”,就需要準確判斷其落點的能力、強大的競爭力——或者說戰鬥力——以及一點點運氣。
而這幾樣,光頭的團隊都不缺少。他們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很久,憑借豐富的經驗,能夠判斷出天空中有一個雨點將降落在附近。光頭當機立斷,立刻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