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 那一定是努力的另一個名字。 礦洞中的小隔間, 大多數是具有明顯個人風格的臥室, 簡陋的土床, 牆壁上有著一些粗糙拙樸的裝飾和私人物品。另外兩個像是廚房和儲藏室的地方, 裡麵的東西也少得可憐, 廚房中堆著一些黑黑的肉乾和枯草一樣的植物, 廚具也大多都是木頭或者石製的。儲藏室中,則是淩亂的動物皮毛、甲殼、骨骼、石頭、木鏟一類的東西,同樣的, 把它們稱一聲垃圾似乎都是讚美。
容遠意外地挑了挑眉。
礦洞內顯示出的簡陋和貧窮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本來對此就沒有太高的期望。但其中的布置,卻讓容遠感到意外。
五六個小房間連門都沒有、牆也隻有半人高,內部自然都是一目了然。各種小物件都大大咧咧的擺在牆洞裡或者用土石壘起來的床上, 明顯看得出來其中有的人比較富, 有多餘的換洗衣服和剩下的食物;有的人則窮的隻剩下一條褲衩, 床上光禿禿的,連稻草都沒有多出一根。
這證明了兩件事:第一,這個小團夥奉行的並不是平均分配的原則, 大概是多勞多得, 也許還有地位和資曆之分, 所以貧富差距比較明顯。但從他們之前一路上的相處中就可以發現, 眾人並不存在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第二, 他們對外並不是好人, 但內部自有一套規則, 成員相互之間平等、尊重、信任,所以才有比較和諧的氣氛,珍貴的食物也沒有想辦法私藏起來,偷盜和懷疑這種事情,想來也是不存在的。
容遠對他們的印象頓時就提升了幾分。
不過真正讓他印象改觀的,並不是這些死物,而是礦洞中的三個人。
三個女人。
獄星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在這裡,女性是一種非常稀缺的資源。所以對於投入獄星的女犯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外界有著種種不堪的設想,為此,有很多女性犯罪者因為畏懼會被送到獄星,往往會在被捕的時候自儘。而帝國有一些學者和人道主義者一直在呼籲,應該將女犯投放到不同的獄星或者在獄星建立隔離區,但這種建議因為種種因素,一直沒有被通過。
但以容遠所見,他麵前的這三名女性,並沒有遭到什麼屈辱的對待,相反,她們得到了男人們最大程度的照顧和保護。
雖然都比較瘦弱,臉色也因為一直生活在地下而格外蒼白,但衣著完整,體態健康,神情中透露出對黑風等人的親近和信賴,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怨恨。
兩個較為年長的女人臉上都有皺紋,手指也比較粗糙,此時發出哭嚎的就是其中一個。一個滿頭棕發蓬亂如麻的女人胸前一片血跡,靠在黑風身上,雙手捂著臉,哭得幾乎厥過去。另一個紅發女人坐在旁邊,一條腿齊膝而斷,用破布緊緊地紮起來,布條上還在滲出血液,但她麵色平靜,條理清晰地跟眾人說清了事件來由。另外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臉白的幾乎透明,她也不說話,跪坐在一旁為紅發女人包紮傷口。
“……我們沒來得及,小石頭被黑甲蟲捉走了,葉子不肯聽勸,追了過去……到現在已經三十分鐘了。”
紅發女人三言兩語說明了事情的經過。聽完後,黑風的臉已經繃得像鐵塊一樣了,他緊咬著牙,似乎一鬆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會一塊兒泄掉。
容遠從紅發女人的話和眾人的神色中看出,棕發女人是黑風的妻子,葉子和小石頭則是他們僅有的兩個兒子。在不久之前,兩隻不知從哪裡來的黑甲蟲突然從一條礦道中鑽出來,幾個留守在礦洞中的女人孩子拚死抵抗,擊退了黑甲蟲,但年紀尚幼的小石頭卻被黑甲蟲擄走,身為哥哥的葉子不顧眾人阻攔孤身一人追上去,隻怕也是凶多吉少。
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老邁爾斯歎了口氣,問道:“葉子追上去的時候帶了什麼?”
“隻有隨身的那把刀。”紅發女人道。
眾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原本幸存的希望就不大,此時看來,指望那男孩中途醒悟過來原路返回的可能性也不大。地下礦道如此複雜,就算是在這裡生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邁爾斯都不敢說深入進去以後不帶指示方向的工具還能再走出來,更不用說一個年少的孩子。
沉默的黑風忽然抬起頭來,問道:“他們從哪條礦道走了?”
紅發女人猶豫了一下,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黑風拍了拍棕發女人的背,放開她站了起來。棕發女人意識到什麼,猛然伸出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滿臉淚水,瞪大的眼睛中充斥著絕望和期望。
黑風沉聲道:“你放心,我會把他們帶回來。”
——若是不能,我會為他們複仇……或者死在外麵。
這句話他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但棕發女人顯然明白了,所有人都明白了,但他們看著黑風的臉色,說不出勸阻的話來。
一陣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