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轟然裂開,墜落,無數人尖叫著向下層落去,一百多米的落差足矣讓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喪命。即便是一些體質生來強壯的種族,在這種距離墜落也難免會斷胳膊斷腿。
但跟他們比起來,第二層的人們才是真正的天降橫禍。畢竟地麵崩裂的第三層之前發生過戰鬥,活著的人隻要不傻大多數都已經逃走了,墜落的大多數都是各部門的救援人員,他們身上基本都攜帶著一些可以自救的裝置。
但第二層的人之前隻是在正常的生活,突然就見頭頂的天空缺了一塊,一大片全息影像都變成了錯亂的線條或者突然黑屏,緊接著天就塌了,巨大的樓層直直地向下方墜落!
“啊啊啊啊啊——”
人們甚至忘記了逃跑,不少人隻顧著張大嘴巴尖叫,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樓板和各種建築直直地砸向自己的頭頂!
突然間,天空墜落的人隻覺得身體一輕,墜樓的速度立刻就變緩了,甚至好像還有種輕飄飄的感覺。有些反應快的人立刻就啟動了身上的外骨骼裝甲一類的物品,而有些反應慢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還在扯著嗓子尖叫。
而地麵的人清晰地看到在墜落的樓層即將壓到最高的那棟樓房的時候,半空中忽然有遮天蔽日的巨大雲朵“砰”地一下憑空誕生,將那下落的樓層、碎石、各種金屬殘塊、還有一架機甲全都托住。那雲朵在重負下似乎搖搖欲墜、不堪負荷,但到底還是將所有的墜物全都托住了,沒有傷到下層的人分毫。
還有那空中正在掉下來的許多人也突然被一個個巨大的圓球包起來了,那些圓球就像氣球一樣慢悠悠地落下來,有的落在地上還蹦噠幾下,好像是個彈性十足的皮球一樣。
第二層的人都茫然了——硫卡司嶴上,原來還有這樣的應急設備嗎?既然有這樣的設備,那麼三年前第七層墜落事件中為什麼會死了那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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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震動停止的時候,陶德輕輕舒了一口氣,然後低頭看去。被他護在懷裡的女孩安然無恙,隻是在突然的衝擊中暈了過去。
在地麵裂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向外麵逃去,陶德卻反身跑回地麵裂開中心的那棟房子,將藏在裡麵的女孩抱在了懷裡。下落的過程中,他也始終將女孩完完整整地圈在懷裡。如此,雖然他會被摔得粉身碎骨,但女孩卻有微小的活下來的可能性。
而現在,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他們都活得好好的,但這周圍的……這是什麼?
一大團白色的、看上去軟綿綿的東西將他們兩人裹在中間,就好像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一樣。正是因為這東西的保護,他們才能毫發無傷地安然落地。
但作為硫卡司嶴監察部的總司,這艘船上每一層的大致情況、人員、武器、裝備、各種應急措施等等,陶德都了然於心。不同於那些還在猜測其中緣由的普通人,陶德很清楚他們的飛船上根本沒有安裝這種防墜落的安全措施。
陶德放開女孩,伸手小心翼翼地戳了兩下麵前的白色絲質物體,沒有感覺到它有什麼傷害性,便果斷將其用力扯開,第二層的仿日照燈光立刻映了進來。
他鑽出來,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在一棟高樓的樓頂上,周圍黑漆漆的,看不到什麼人,隻有一些淩亂的電線和雜物。這棟樓很高,所以他能輕易地俯瞰第二層大部分的景象——高樓鱗次櫛比,璀璨的燈光變幻迷離,主乾道上的路燈和懸浮車的燈光宛如川流不息的河水,不知道從哪裡隱隱傳來一陣空靈的歌聲。
頭頂樓層的全息影像是璀璨而躍動的星空,有時可見星光燦爛,有時可見月色如水,有時流星墜落如雨,有時能看到神秘莫測的星雲。
這就是第二層,又被稱為永夜之層。這裡模擬的永遠都是夜晚,頭頂永遠都是星空,有時會用細密的小雨增添幾分詩情畫意,不過大多數時候氣候都是單調而乏味的,但地麵的燈光與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使這裡的景象始終呈現出一副醉人的荼靡。
不過此時,這片燦爛繽紛的景色中突然多了一塊醜陋的傷疤,那是一塊從上層墜落的樓層,被一朵不知從何而來的白雲托起來,卻不見其他任何動力,看上去很是奇妙。有些人就站在窗口或者路邊對著那個地方指指點點,但更多的人卻望著樓層墜下的那個地方。
在那裡,一束來自第三層的白光從一個小小的洞□□下來。並不算是多麼強烈的白光,卻將周圍的星空映照地黯淡無光。
就像陽光從天堂照進了人間。
有些人遙遙地伸出手來,似乎想要用指尖撫摸到陽光。然而咫尺天涯,看著那麼近,實際上卻那麼遠。
陶德沒有多看,轉身將白球的洞口扯得更大,想要將女孩抱出來。
“我勸你最好先不要這麼做。雖然她睡著了,但有些話還是不適合在小孩子的旁邊說。”
突然一個聲音仿佛就在陶德的耳邊響起,他大吃一驚,整個人迅速往旁邊一閃,一隻手伸到了背後。
就在離他隻有三步遠的儲水台上坐著一個年輕人,但奇怪的是之前陶德查看周圍的時候卻沒有發現他。
“你是想拿這個嗎?”青年這樣說著,一個黑色的匣子便從他的手中落在了地上。
雖然實際上陶德拿著這個東西也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但為了避免對方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再浪費時間做一些多餘的事,容遠還是順手把他的武器都拿走了。
陶德身體一僵,“你……你什麼時候……?”
“這不重要。”容遠走到他麵前說:“我有話想問你。”
陶德慢慢地站起來,在看到那黑匣子落地以後,他意識到雙方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不再做無謂的反抗,雙手垂在身側以示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多餘的小動作。
“救了我們的……這些白色的東西……是你弄得嗎?”陶德問道。
“對。”容遠說。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陶德冷淡地說:“但如果你想利用這一點從我嘴裡掏出什麼機密來那是不可能的,我絕不會背叛硫卡大人。”
“這一點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辦法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容遠說:“我想問的是,像你這樣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為什麼會在麵對刺客的時候放了這個孩子,甚至還舍命救她?”
這被綁架的一家四口,原本是容遠留給那個刺客的機會。
刺客當街刺殺陶德,造成傷亡無數,按理來說該是死有餘辜。但容遠能感受他靈魂中那種無處安放的悲傷、孤獨和怨恨。他因為失去了至親而選擇向陶德複仇,以弱小對抗強大,不擇手段也並非不能理解。
容遠隻想看一看,這個人是不是已經被仇恨徹底腐蝕了良知,在麵對兩個被挾持的孩子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一分惻隱之心。
如果他顧及到了這兩個孩子的安危,哪怕隻是多猶豫兩秒鐘,容遠也會給他一個機會,助他達成所願。
但容遠沒有想到的是,抓住了這個機會的,居然是陶德。
雖然他並不知道這是一個考驗,但在生死一刻的瞬間這個人下意識的反應如果放在彆人身上,那毫無疑問就是令人稱讚的品行。
但卻偏偏是陶德,這個血債累累的殺人魔王,他親手製造的孤兒或許都是成百上千,卻又奮不顧身地去保護一個小女孩。
太矛盾,也太奇怪了。
陶德沉默一陣後,說:“你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哦。”容遠看了他一會兒,說:“那就我自己來看看吧,正好我最近學會了一個新的小把戲。”
他走到陶德麵前,伸出手來,輕輕搭在他的額頭上。陶德想要後退,想要避開他的手掌,想要努力把頭往後仰,卻發現自己就像一隻落在蛛網中的蟲子一樣動彈不得,甚至連眨眼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越來越遲緩。
他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卻又好像很快就清醒過來,無知覺地看著自己的記憶像一本翻開的書一樣,頁麵嘩啦啦的翻過,每一頁都記錄著他人生中重要的那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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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尖叫,無數人在他手中喪生。然而看著染滿鮮血的雙手,他心中隻覺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