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關係嗎?媽媽晚上陪著你並不覺得累,其實睡到哪裡都一樣。”萬若華不放心地說。
其實在女兒的房間裡打地鋪,一覺醒來往往腰酸背痛的。加上因為擔心女兒的身體,時不時就要忽然驚醒看一眼,睡眠質量非常差。但當女兒要求自己一個人睡得時候,萬若華又怎麼都放心不下。
“沒關係的,媽媽。”奚言心虛弱地笑了笑,輕聲道:“我最近感覺好多了。而且就算覺得哪裡不舒服,我還可以按呼叫鈴呀!”
奚言心的身體脆弱到連帶上一個小小的手環都會增加她的負擔,為了避免她發病的時候沒人及時趕到身邊照顧,奚振海給她製作了一個連接到夫妻兩人手環上、會發出緊急鳴嘯聲的呼叫鈴,就安裝在奚言心觸手可及的床邊。不過因為家人幾乎時時都守在她的身邊,奚言心也因為不想給父母添太多麻煩,有事情的時候總是習慣自己忍著,這個呼叫鈴她很少用到。但要是她身體真的覺得不好,一個按鈴的能力還是有的。
想到這一點,萬若華也覺得放心了一些。她見女兒十分堅持,便叮囑道:“好吧,今晚你自己睡。但是就算有一點點不舒服的地方也一定要告訴媽媽好嗎?不要怕麻煩,你能多依賴一下我們,媽媽才能更放心,明白嗎?”
以前有一次奚言心半夜病發,因為心疼母親勞累了一天好不容易才睡著,她忍了大半夜沒有出聲,當萬若華突然驚醒的時候,發現女兒幾乎痛的暈厥過去,渾身的汗把床鋪都濕透了。
那一次萬若華嚇得差點崩潰,抖著手給女兒打了藥劑又折騰半天才緩和下來,她又氣又怕,舍不得打女兒,就一邊打自己一邊哭,那種絕望她是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此時她這麼說,母女兩人都想到了那一次的事。萬若華眼中不自覺地就泛上了淚光,又覺得放心不下了。奚言心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起,媽媽。我再也不會那樣了。而且……”
她頓了頓,休息一陣,才繼續說道:“我現在忽然覺得……活著真的很好……我想繼續活下去。媽媽,我不會再放棄自己了。”
看著女兒眼中閃亮的神采和充滿希望的樣子,萬若華不禁愣住了。
有多久了呢?到底有多久……她都沒有見過女兒這樣鮮活的神情了?日複一日的,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雙眼變得如死水一般隱忍、平靜、死寂,她的眼中很少流露出痛苦,但那種讓人發瘋的平靜卻更讓萬若華痛苦。她寧願看到女兒不懂事地撒嬌耍賴、歇斯底裡地大哭大叫,也不想看到她那種明明自己就承受著最大的痛苦和隨時都可能死亡的威脅,卻還反過來安慰自己不成熟的父母的樣子。
但如今,此刻,萬若華在女兒身上看到了曾經那個活潑伶俐的女孩兒的影子。雖然她依然蒼白虛弱得令人心疼,但卻像經曆了暴風雨的催折之後依然吐出新芽的小樹一般煥發了生機。
雖然不知道女兒因為什麼才發生了這種變化,但萬若華不想深究。她隻是驚喜地捂住了嘴,淚珠滾滾而落,連連點頭說:“好好好,你不要放棄自己,媽媽也絕不會再放棄了。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更好的。”
“嗯。”奚言心點點頭,眼睛彎了彎。
“媽,謝謝你。我覺得有你們當我的爸爸媽媽,特彆幸福。”
…………………………
看著女兒呼吸漸漸平穩,萬若華替她掖好被角,關了燈,隻留下一盞散發著微弱黃光的小夜燈,然後關上門,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她跌倒在沙發上,用抱枕捂著嘴,像幼獸嗚咽一樣小聲地哭起來,哭得涕淚橫流,難以自已。
洗漱完出來的奚振海看到她這樣,心裡覺得很累,但還是柔聲問道:“怎麼了?”
萬若華抓著他的衣服,壓低聲音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振海。我……我好後悔,我怎麼能說那麼殘忍的話?我竟然曾經想要放棄我的女兒!我不配做一個媽媽!我對不起心心……我真該死!”
奚振海攬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沒有說話。
“你知道嗎?”萬若華抬起淚眼,又哭又笑地說:“你知道心心今天跟我說什麼嗎?她說……她說她想活下去!她說她再也不會放棄自己了!她還說……她還說……有我們這樣的父母……特彆幸福啊……”
奚振海一愣,抓住萬若華的肩膀追問道:“真的?心心真的這麼說?她說她想活下去?”
“是。”萬若華抽抽噎噎地把奚言心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哭道:“你知道嗎?我剛才看著她的眼神,才覺得我的女兒真的活過來了!振海,你忘了我說過的傻話好不好?心心都不放棄自己,我們也不要放棄她好不好?再苦再難,我們也要撐住這個家,你說對不對?”
“對、對、對!”奚振海激動地連連說,他用力地抱緊妻子,吻著她的頭發,低聲道:“我們一定要讓心心好起來。我發誓!”
奚振海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個很柔弱很溫婉的性子,所以就覺得她經不住半點風浪,在挫折和磨難麵前很容易就被催垮。但此時才忽然意識,他自己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頑強,他其實也已經快要崩潰了。但隻要有一點點笑容,隻要有一個人真正振作起來,希望就像是潑油浴火一樣,在他們心中重新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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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言心假裝睡著,聽著母親離開自己的房間,聽著外麵的動靜漸漸安靜下來。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著。
夜半,當奚言心因為疲倦而覺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間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什麼牽了一下一樣,她睜開了眼睛。
臥室的門被人輕輕地敲了三下。
她輕聲道:“請進。”
這樣虛弱的聲音,就算母親坐在身邊也可能聽不見。但門外的那人聽見了,他推門進來,微微一笑。
霎時間,滿室生輝。
容遠關上門,說:“抱歉,深夜貿然來訪,實在是太失禮了。隻是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讓你父親相信我能治你的病,隻好偷偷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