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接受了初次見麵的男性走進她的私人領地的請求,儘管在此之前，這間並不寬敞的臥室是屬於眼前這位長得像明星一樣的青年的。
青年彼得似乎看出艾米的防備，他沒有關門,也沒有再往裡麵走近,他麵帶謙和的笑容,找到一張矮小的凳子坐下。那樣的話，他就不至於比艾米高出很多,可以避免給對方造成壓力。
“頭還疼嗎？”彼得的身形算不上魁梧，但絕對不適合坐在像是兒童椅子的地方,但他好像完全不介意蜷曲在那個狹窄的位置。
艾米忍不住笑了一聲,青年彼得的樣子很滑稽：“你可以坐那兒。”她指了指旁邊的一張高一點兒的凳子。
“我喜歡這張小凳子。”青年彼得說,“它陪伴了我很多年，我小時候就坐這上麵，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它還在,我以為新的租客會將這東西處理掉。”
“它很好用。”艾米道。
“你也喜歡坐在上麵？”青年彼得像是很期待艾米肯定的回答，這張小小的凳子確實承載了他很多美好回憶。
“墊腳。”艾米如實相告。
“哦。”青年彼得並不介意,“物儘其用。”他說。
“又打算采訪我？”艾米不相信對方隻是為了寒暄，他的樣子也不像要搭訕或者套近乎,男孩兒隻是想用一些輕鬆的話題緩解自己的戒備,艾米感覺得出來。
而上一個給她這樣感覺的，是另一個在遊戲裡的彼得。
青年彼得臉上的笑意稍顯褪去：“不算是。”他說，看了一眼放在書桌上的電腦，以及連接電腦的VR眼鏡，“你知不知道‘英雄’遊戲上市以來，有很多玩家遭遇了不測？”
“你是想說，這款遊戲很危險，容易使人們沉迷其中,拋棄現實，應該被抵製？”艾米的語氣透著一絲稍縱即逝的不悅，她曾經聽到過無數這方麵的聲音。
在遊戲剛麵世的頭一個月，可謂風靡全美，那個時候，艾米感到無比驕傲，因為遊戲成功也有她的一份功勞，這也是她參加工作之後的第一份業績。艾米因此獲得了公司的賞識，她被提前轉正，並且有了穩定的收入，同時又獲得了新項目的開發。
這對於一個
在美國打拚的中國人而言是非常不容易的成就，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一個月後，遊戲能夠順利重啟。
艾米覺得，這真的是一款非常棒的遊戲，不能因為它太過精致和真實，就變成不該存在的東西。
她知道深陷遊戲之中容易導致玩家出現不務正業的情況，但那不應該是遊戲本身的缺陷，這也是最初公司設定年齡限製的原因，即便玩家年滿16歲，如果他還未成年，4個小時後遊戲也會強製玩家退出。
在防止沉迷方麵，公司已經考慮得非常全麵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抱歉，艾米，這是一款很成功的遊戲。”青年彼得立刻解釋，“我是指，你一定不知道那些出現問題的玩家，無論是精神問題還是生理問題，都是在遊戲中受到傷害以後發生的。”
艾米思考了幾秒鐘：“我不知道這些，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本來我收集到了一些，但是中間出了些狀況，它們都不見了。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事實上，我的同事在半年前進入遊戲不久便猝死在家中，當時醫院診斷的結果是心臟病。”青年彼得表情嚴肅地說，“但他根本沒有心臟方麵的即便，艾米，跟你今天的情況非常相似，你也沒有頭痛症對嗎，你一天當中玩兒遊戲的時間也並不長。”
艾米想到了很多莫名的疼痛，正如彼得所說，隻要她退出遊戲，身體總是出現各種不適。
“你想到了什麼？”青年彼得問，“我不是在調查你，艾米，我隻是想知道這款遊戲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你是開發者，我想，你總是知道點兒什麼的。當然，如果你不想說，我也絕不勉強，你有權利不告訴我任何事。”他的態度非常誠懇。
“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艾米想了想道，他相信對方不是來竊取情報，更何況，她手裡也沒有值得青年彼得大費周章拿走的機密，“我隻是個程序員，所涉獵的範圍有限，而且，說實話，我其實不太喜歡玩兒自己開發的遊戲，沒什麼代入感，但我保證最初做遊戲測評的時候，沒有你說的這些出現過。”
“太奇怪了。”青年彼得道，他毫不懷疑艾米所言，“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他像是在詢問，又像在喃喃自語。
“那你呢。”艾米道，“你自己體驗的過程中，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嗎？我隻能說，遊戲在發行期間肯定會有很多次優化，敏銳度和真實度都跟我最初參與的數據已經不同了。”
“我沒有玩兒過遊戲。”青年彼得道。
“你在調查它，自己卻不玩兒？”艾米笑了一下，“全靠采訪玩家得到的反饋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我無法通過人臉識彆。”青年彼得道，“所以我進入不了遊戲。”
“不可能。”艾米說，“哪怕是一隻貓一隻狗都能獲得識彆認證，前提是貓狗能自由操作角色的話。”
青年彼得無奈地一笑：“事實正是如此，我的確無法通過人臉識彆，不信你用你的電腦試一試。”
艾米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接著手動操作遊戲界麵，他讓彼得在自己的電腦上用身份證實名注冊了一個全新的賬號。正如彼得所說，當他戴上VR眼鏡接收麵部掃描時，係統多次提示【人臉識彆錯誤】。
艾米不可置信地看著青年彼得一次又一次被係統拒絕，無論換成什麼樣的角度，表情，結果全都一樣，最後她不得不相信對方說的是真的。
“你整過容？”艾米道。
“不，沒有。”青年彼得說，他扯了扯自己的臉皮，以佐證所言非虛。
“那你可以去買彩票了。”艾米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你真是萬一挑一的‘幸運兒’。”
青年彼得皺著眉頭，假裝不太高興：“如果諷刺我會讓你心情舒暢，我不介意你再多說我兩句。”
艾米笑起來：“你很會哄女孩子開心。”
“是嗎，我倒不覺得。”彼得放下VR眼鏡，看著艾米說，“我工作的地方女性很多，但她們不願意聽我說話，覺得我太囉嗦。”
“真可惜。”艾米道，“你說話很有意思，我喜歡聽。”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聽上去似乎存在曖昧成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們又恰好聊得來，很容易讓對方誤會成彆的意思。
美國人對於一夜情的放縱就跟中國人大多愛半夜擼串差不多。
“謝謝。”索性青年彼得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他依然將話題放在遊戲上，“艾米，我希望你停
止進入遊戲，它已經讓你身體出現了應激反應，即便那是你的工作，你也有權利說不。”
艾米猶豫了一會兒，說：“VR眼鏡有連接大腦皮層神經組織的設置，可能是由於這個，所以讓遊戲裡的刺激轉移到了玩家身上，我會向上麵反映，至於你的建議，我會考慮。”她想了想，“你的麵部無法識彆應該是係統BUG，我也會聯係技術部修複的。”
“謝謝你，艾米。”青年彼得道，他從小凳子上站起來，某個部位長時間的緊勒讓青年彼得難受得呲了呲牙，“那麼，晚安。”他掩飾著窘迫，假裝從容地說，“我就住在隔壁，如果你有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他順手將名片也遞給了艾米，“上麵有我的電話。”
“隔壁？”艾米接過名片，上麵有青年彼得工作的地址和手機號碼，“我記得這裡隻有一間臥室。”
“外麵的隔壁。”青年彼得走到門口，他提上自己的背包，裡麵是他的私人物資，“我租下了隔壁的房子，現在我們是鄰居了。”他笑著眨眨眼。
“真抱歉，我占用了你的地方。”艾米倒也沒有真的在道歉。
“我想嬸嬸更願意你住在這裡而不是我。”青年彼得笑著說，“她還能收取額外的租金。”
梅夫人穿著睡衣來“送客”。
“等一等。”艾米從房間裡翻出一堆抽了真空的零食，裡麵是雞肉脯，她把其中一部分裝進口袋拿給青年彼得，“很遺憾今天沒有給你做三明治，這個就當是替代品吧，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是什麼？”青年彼得麵對沒有見過的零食研究起來。
“雞胸肉做的肉乾。”艾米道，“市麵上沒有賣的。”
“中國美食？”青年彼得像是很雀躍。
“差不多，美食算不上。”艾米道，“我媽媽自己做的，味道不錯，你可以試試，梅夫人也很愛吃，不過存貨不多了。”
“看起來我得克製一點兒才能保證吃上三天，直到你‘補貨’為止。”青年彼得像是想起什麼似得，他回頭對梅夫人道：“我記得高中的時候，隔壁的那對亞裔母女做的食物也很美味，遺憾的是，後來她們搬走了。”
梅夫人點點頭：“更遺憾的是，你沒有把握住機會
。”
“我嘗試過了。”青年彼得不甘心地道，“但她拒絕……呃，那個詞叫什麼，早戀，對，就是這個，她明明答應等我成年就做我的女朋友。”
青年彼得的樣子非常沮喪。
早戀？
艾米感到不可思議，她居然從一個美國人口中聽到這個詞彙。
“那我猜，她們一定是從中國來的。”艾米道，因為日本和韓國那邊肯定不糾結“早戀”這件事。
“你猜對了。”青年彼得說，他注視了艾米一會兒，眼神中透出莫可名狀的情緒。
梅夫人打斷了青年彼得的注目：“那女孩兒叫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