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楚雙眼緊閉, 額頭上又出了一層細汗。
她沒有做夢,昏迷的大腦處於無意識的狀態。
老謀深算的蕭煜又擺了他一道。但即便是這樣,蕭煜充其量隻是證明了於瑜對楊楚有私情, 他最想要保護的秘密被守住了。
用紙替她拭去汗水, 於瑜從床下取出藏起來的貝殼。
有一個貝殼裡裝著她為親情流下的眼淚,其餘的貝殼裡, 她的眼淚都是為了他流的。橙粉色的幸福的眼淚在貝殼裡呆著,圓滾滾的看上去非常安詳,他憐愛地將它單獨放好。
數完貝殼, 於瑜還是不想離開楊楚的房間。
受到了驚嚇的她需要時間恢複精神,目前沒有要蘇醒的跡象。他應該去工作了,任務進度嚴重滯後, 有很多很多文件要整理,空缺的貝殼需要被補上。
於瑜懶洋洋地伏在她的床邊,深感疲憊。
他想要睡一覺,像在她夢裡那樣,睡一覺。悄悄抓起她脫力的手,他將她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腦袋上。
這樣就舒服了, 像被她摸摸頭。
於瑜的心裡好受了不少,他閉上眼睛,打算就這樣趴著, 稍微地休息一會兒。
很快地,他又做夢了。
算是做夢嗎?於瑜不知道。
他是清醒的,他知道他的意識懸浮在另外的空間。
和上次的夢一樣,他是一隻被放生的小魚。
小魚遊啊遊,遊進深藍色的大海,再往前遊, 他看見了自己的過去。
在人類社會進行工作的於瑜,常年戴著不同的麵具。他換著不同的身份、住著不同的住所,乾著不同的職業,說著不同語言。
披著不同外殼的他接觸了不同的任務對象,有演員、哭靈者、孩子、精神衰弱者、至親患病的人、得絕症的人、在火葬場的家屬、監獄行刑前的罪犯,庭審台上博同情的人……他去他們的夢裡看到人類最脆弱最齷齪最恐懼的部分。
他威脅他們、折磨他們、利誘他們、找到他們的情感弱點攻略他們,隻要能讓他們哭,無所不用其極。
於瑜總能以最快速的方式獲取眼淚。
人類不知道淚水的價值,人類的數量龐大。他永遠不缺任務對象,接近人類,甚至都不用對他們有更深入的了解,榨乾任務對象的價值後就可以拋棄。
哪怕獲得的淚水質量參差不齊,他的工作完成得高效,輕鬆,容易。
整日穿行於龐大的人群之中,於瑜卻從未真正融入過。
生活被謊言堆砌,每句話背後蘊藏動機,日複一日地,於瑜以掠奪者的身份進入人類的夢,無休止地,他為了毀滅人類的偉大目標努力。
美人魚進化掉了族群,進化掉了睡眠,羈絆和家族是不必要的低級的。
然而,如果看不見來路,也看不見未來,他又如何定義他自己。
——他是誰呢?
迷茫的小魚不停地往前遊。海底全是泡泡,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泡泡裹住他的身體,糊住他的眼睛。
小魚擺尾掙紮,當他好不容易甩開一些泡泡,又有新的泡泡黏過來。他看不清方向,漸漸地,甩開那些泡泡的力氣也沒有了,身體僵直,他呆滯地停在那片深藍色的海域。
小魚在水中窒息。
遊動對於他是無意義的。海水將他衝到哪裡,他便去到哪裡。
那天,北京下雪了。
寂靜的海麵落下塵屑般的雪花,小魚望向天空,他緩慢地向上遊,去往與她相遇的那天。
楊楚,996工作製的高壓下,一名企圖自殺的社畜。
掛在天台的她,像一塊送上門的肥肉。他正在找尋任務對象,而她完美合規。
從哪裡開始偏離軌道呢?小魚看著他們相遇的軌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