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母於他來說,那隻是一個長在畫上的人。他對生母會有敬重,但卻沒有朝夕相處過的那種感情。
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不過就是有一張和阿母相像的臉而已,她又不是自己的阿母。既然不是,既然她隻是一個外人,那他憑什麼要和她親近?
和她這樣一個外人親近,才是最最最對不起阿母呢。
再說了,他也能看得出來,她和阿父彆的那些女人一樣,都是想試圖通過他來得到阿父的寵。
雁奴最厭惡利用自己的人了。
所以,每回去皇後那裡,雁奴都不藏著自己對穎娘的厭惡。皇後如此喊了他幾次後,見在他身上實在行不通,也就放棄了。
雁奴對穎娘不但沒有喜歡,反而還比對曹、常二人多了一份厭惡。所以,見她果然入了東宮做了阿父的姬妾後,雁奴連帶著對自己阿父也生了幾分不滿。
這會兒見著人,難免會不顧身份,說話有些夾槍帶棒。
但太子卻笑著說:“除了麗正殿這邊,你又見為父去過誰那裡?”話是對雁奴說的,但最後目光卻是朝徐杏望去的。
雁奴臉色總算好了些,他又問父親:“那日後都不去?”
“當然。”太子又收回目光,垂眸笑睇著兒子。
雁奴這才又變回之前的那個雁奴,嘻嘻笑著親自過來牽他阿父手。
“這樣才對,我們三個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嘛。”
太子一隻手被兒子拽著,他則笑著朝一旁徐杏伸出了自己另外一隻手來。徐杏笑了笑,把自己手送了過去,然後被太子緊緊攥在了掌心。
徐杏做了良娣後,徐夫人又有了一個月一次入東宮的機會。不過她如今和徐杏無話可說,隻在徐杏的麗正殿略坐了坐後,便借口離開,往徐妙芝如今的寢殿去了。
見過麗正殿的寬敞明亮和人丁興旺後,再見徐妙芝這裡的冷清和寂寥,徐夫人一時悲從心起,一去就抱著徐妙芝哭了一場。
徐妙芝被降成了昭訓,又被關了幾個月,如今倒不似往日那般囂張了。
終於又見自己阿母,她也好生哭了一場。
但她如今最在意的還不是自己眼下的處境,她最在意的是自己兒子的撫育權。
信兒是她懷胎十月,曆過生死後生下來的。如今正是識人的時候,若他以後就認為曹氏那賤人才是他生母,可如何是好?
太子真是好惡毒的心,降了她位份也就算了,竟然還把她的信兒給搶走。
她被罰關禁閉數月,無人陪她說話,每日寂寞難耐時她也會想,是不是太子殿下知道什麼?因為他知道,所以才這樣罰她,罰他們母子不得相聚。
但又覺得,太子不可能知道。若他真知道,該是不會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
就這樣,數月來,她每日都反反複複在想這個問題。每日都在想信兒,想得她都快瘋了。
如今雖解了禁足,但她位份比曹氏那賤人低了許多。她幾次去曹氏那裡,想見信兒一麵,曹氏都以各種借口拒了她。
不是信兒正在睡覺,便就是信兒如今不愛見生人。
她去找太子,太子並不見她。她去找她親妹妹,她也似乎並不想插手此事。
徐杏,曹氏……從前都是被她踩在腳底下的人,都是為她所瞧不上的人,如今,竟都一個個爬到了她頭上來。
母女抱作一團,好生哭了一場,哭夠了後,這才漸漸止住眼淚。
“好孩子,彆傷心了,阿娘和阿爹永遠都會為你撐腰。”望著女兒這般的委屈樣,徐夫人心如刀剜般疼,“我可憐的女兒,你如今吃苦受累,娘可真心疼死了。”
“阿娘,你去幫我求幸娘吧。”徐妙芝雖恨徐杏小人得誌,但卻知道,如今能求的隻有她一個。
但徐夫人卻搖頭:“她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了,從前裝的乖巧順從,如今一朝得勢,便翻臉不認人了。為了你和信兒的事,我一再央求過她,但她卻冷漠以對,並不肯幫忙。大娘,求她是沒用的。去求她,還不如求太子來的直接。”
“連阿娘你的話,她也不聽嗎?”徐妙芝絕望,她甚至不信,“可她之前不是最聽阿娘的話嗎?”
說起這個來,徐夫人不免又要哭。
“都是她裝出來的樣子。”徐夫人搖頭,“她在那種地方長大,那種環境下長起來的孩子,又能有什麼情義可言?她總說我們對她不好,可當年的事情,孰是孰非都已經過去了,為何非要揪著這個不放呢。”
徐妙芝雙眼卻明顯亮了一下,她手緊緊抓住徐夫人:“阿娘,她有把柄在我們手上。”徐妙芝道,“若是讓人知道她從小是那種地方長大的,她怕是會被萬人唾棄吧?到時候,彆說再得太子盛寵了,便是東宮呆不呆得下去,還兩說。”
“便是太子寵她,願意繼續留她在東宮,但位份總不能還是如今的位份。而且,沒了清白出身,她以後也休想能抬頭挺胸做人。”
徐夫人搖頭:“不行。這樣一來,你、二娘,還有我們徐家的名聲,就儘毀了。何況……”徐夫人猶豫,“何況,雖她絕情,但娘卻做不到和她一樣絕情。”
徐妙芝說:“不是真的要說出去,隻是威脅她。她若不想暴露自己從前的身份,還想繼續有好日子過,必然會同意幫我去把信兒爭取到我身邊。”
徐夫人說:“這個可以試試。”
所以從徐妙芝那裡出來後,徐夫人沒有直接離開東宮,而是又去了徐杏那裡。
徐杏正在看書,聽婢子前來稟說徐夫人又過來了,徐杏本能的輕蹙了下眉心,臉上也隱有不耐之色。
她知道,徐夫人去而複返,且還是從徐妙芝那裡再返回到她這裡來,指定是聽了徐妙芝什麼話,又來讓她去求太子把李信的撫育權交還給徐妙芝的。
她一早就明白和她說過,徐妙芝母子的事,她不想摻和。
這話說了不下三遍,但徐夫人似乎聽不懂一樣,每回見麵就要提一次這事。
徐杏覺得很煩。
但徐夫人如今是她名義上的姨母,她又有誥命在身,是有品階的命婦。徐杏即便不耐煩見她,總也得敷衍著見一見。
所以,徐杏頗帶了些情緒的把書一闔,然後對那婢子道:“請進來。”
之後,她則套了繡鞋下榻,便往外殿去。
但徐夫人卻說:“還望良娣屏退左右。”緊接著又暗示,“或者,可留下小葡和小萄二位婢子。”
徐杏一聽這話,便知道徐夫人是什麼意思了,她不由心中冷笑了一聲。
“你們都下去吧。”徐杏也沒有留下誰,隻把殿內伺候的都打發去了殿外候著。
待人走乾淨了,徐杏這才望向徐夫人,主動問:“這便是徐妙芝給姨母出的錦囊妙計嗎?”
徐夫人卻一臉無奈的樣子:“杏娘,你該知道的,阿娘並不想這樣。你畢竟是阿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阿娘如何舍得?隻不過,如今你如此絕情,一再不顧你阿姊、你外甥的死活,阿娘也是沒有辦法了。”
徐杏笑:“姨母不必表現得如此為難,也不必再說什麼你對我舍不得的話。我早說過了,你對我其實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你瞧,你不過是為了徐妙芝母子能團聚,不過是為了他們母子能少吃一些苦,便動了想置我於萬劫不複的境地。”
“有了這樣的對比,你還覺得是為我好嗎?從前或許你還可騙騙我,騙騙你自己,但如今,你所有的所謂對我的關心、愛護,都讓我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