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心半睜著眼睛看他:“你工作的時候很不開心麼?”
她其實還是半夢半醒的,但是晚上在方永年公司裡聽到的那些話,始終在她夢裡麵來來回回。
她夢裡麵,方永年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沒有開燈,陰影裡的他,右腿空空蕩蕩的。
然後她就醒了,心裡麵揪揪的痛。
方永年怔了怔:“怎麼了?”
“就是,如果你很不開心的話……”陸一心吸了吸鼻子,“那就去開水果店吧。”
水果店裡都是果香,他不用再穿著襯衫,不用西裝革履,不用穿著係著鞋帶的皮鞋。
不用那麼累。
“你不用管我爸爸說什麼,也不用管其他人會說什麼。”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你去做什麼都可以的。”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才不是獨角獸。
他才不是心理變態。
“我自己能養活自己。”她又開始提錢,“開水果店也能賺錢,俞含楓的錢慢慢還也能還的清的。”
方永年沒說話。
“你彆委屈自己。”她皺著眉,“我不喜歡你委屈自己。”
他已經夠委屈了。
他成為了那場車禍裡唯一活下來的人,他殘缺了,他背著泄露項目文檔的鍋,沒了工作。
他委屈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卻仍然因為殘缺被人指手畫腳。
他或許確實是脾氣不好,但是一個正常人的脾氣不好,絕對不會被人背後說成獨角獸,也不會被質疑是否心理變態。
他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人,何必要這麼委屈。
“我爸爸辭職不是因為你,他那麼大的人了,總不會失業了就沒飯吃。”
“更何況還有我呢,我大學畢業就能養家了,我自己的爸爸我自己負責。”
“你彆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身上。”
她聲音很輕的嘀嘀咕咕。
說的內容零零散散,有她自己猜的,也有她以為的。
特彆委屈,委屈的眼尾紅紅的。
方永年一直沒說話。
陸一心今天去了公司,估計也聽了一些不該聽的東西。
他知道她大概聽到了些什麼,讀書人給人起外號的能力比那些粗鄙的更讓人難堪。
她讓他彆那麼委屈,她說他可以去開水果店,她還說,彆把什麼事都攬在身上。
她說的很天真,拋棄掉所有現實因素,他居然覺得她這樣的天真其實也是可行的。
欠的錢,慢慢還就行了。
她是事發之後,唯一一個,真心的鼓勵他去開水果店的人。
不管是他父母、他兄弟還是陸博遠,所有的人都等著他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所有人都認定,他一定能重新站起來。
畢竟他是方永年,他在很多人心目中,似乎真的是打不倒的。
吳元德認為他職業上哪怕有汙點也可以站起來;陸博遠天天拿著原研藥的資料在他麵前晃,試圖說服他這才是他應該要走的路。
作為成年人,他知道他們都是對的。
隻是這個世界上除了陸一心,沒有人覺得,他是委屈的。
陸一心大概是累了,說完了之後縮在毛毯裡,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他還是沒說話。
他站直身子看了一眼在急診大廳外麵抽煙看手機的陸博遠,然後坐在了陸一心邊上。
“你不希望我飛黃騰達麼?”他聲音很啞,但是表情卻很放鬆。
陸一心眨眨眼:“飛黃騰達?”
“是啊。”方永年數給她聽,“拿點獎,拿點錢,名利雙收。”
“呃……”陸一心傻傻的,“你以後的願望是飛黃騰達麼?”
那麼……古老的成語麼……
方永年笑。
“我很想試試。”他一字一句的。
那場車禍後,第一次把這幾個字說出口。
“可是,卻又總覺得委屈。”他低頭,急診大廳的日光燈下,他沒有藏在陰影裡,隻是低下了頭。
那些事情發生了,也解決了,所有的成年人都認為,應該向前看了。
可是,他沒有。
吳元德到最後都沒有道歉,他求著他原諒他的兒子的時候,仍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
吳韜收監,據他哥哥說可能會被判死刑最少死緩,但是,那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少了一條腿,他為了洗清冤屈為了報仇,拖著一條腿蹉跎了四年。
沒有人向他道歉。
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場,哪怕是吳韜,說起來都有漫天的委屈。
他也很委屈。
所以,他看什麼都不順眼,看什麼都脾氣不好,有一點點不順著他的心意,他就暴怒。
像個小孩子發脾氣。
小孩子委屈的時候,總是希望能有人看看他的。
他委屈了那麼多年,唯一一個真的看到他的,隻有陸一心。
幸好。
還有人能夠看到。
“那就……抱抱?”陸一心鼻音很重的提了個建議。
“等你爸走。”方永年轉頭,居然衝她皺皺鼻子。
一臉的委屈。
陸一心瞪大眼睛。
“我日。”她開始罵臟話,“你怎麼非得在這種時候!”
非得在她爹站在門口,她虛弱無力的時候!
方永年笑出聲。
他總算是,沒有孤獨到底。
除了那隻一直驕傲的肥貓,他身邊還有個一直能很準確的知道他心思的陸一心。
他的運氣總算,沒有一壞到底。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從第一章開始,隻要陸博遠凶陸一心,方永年一般都會插手(除了他自己告狀的),轉移話題之類的
陸博遠這樣的爹蠻多的。。比如我爹。。我都發燒到四十度了,他看了一下體溫計很淡定的跟我說,三十六度呢,沒發燒。。。
獨角獸這個不是我想的,是現實生活中碰到的,我覺得太惡毒了所以印象深刻。。
小心心昨天當然不能衝上去,她隻是陸博遠的女兒,她衝上去了事情鬨大了,方永年更難堪,小心心其實蠻懂的,之前大媽們說方永年殘疾的時候,她也沒有正麵剛,因為她不想方永年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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